今日是临安长公主过五十岁的寿,早早送来了礼帖,得知茍氏怀了身孕合家都很欢喜。朱高炽提前一天在宫里为其举办了家宴,所有公主都出席了,是以今日无需再来贺寿。
唯有徐翠桃夫妇因担心受李芳的影响,损害了夫妻俩的名声,先是搬到了娘家暂住,最近又在徐家刚刚破土动工的新宅附近要了块地基,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打造小家上头,对婆婆的大寿并不十分热心。
过寿加上儿媳妇喜得身孕,可谓是双喜临门。一大早,李家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纷纷从乡下赶来庆贺,李家真正的亲人都死绝了。
红梅配了小厮成亲数月,也发现有了身孕,夫妻俩都知道此乃主人的亲种,而奶奶肚子里十有**倒是自家的,打死也不敢说破,少不得当亲生儿子养吧,不算吃亏。
有意思的是,蒙在鼓里的李芳算了算日子,料到红梅肚子里一定是自己的骨血,如果妻子没怀孕,即使丢人也得承认了,可妻子已经有了,丫头又配出了这么久,就算生了儿子也杂夹了小厮的杂气,何况谁生男生女还不一定呢,再说反正都是自己的种子,闷声发大财吧。
哪里知道红梅的是百分百的纯血,茍氏肚子里则是百分百的杂血,正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李家的血脉传承。等到日后孩子长大了,到时孩子的长相或许会很耐人寻味,此处暂且不表。
有了后代,李芳难得精神奕奕的站在大门外,迎接陆续到齐的男女亲友,里外张罗的十分热闹。
正要坐席,家人飞报:“国公府徐老太君亲来贺寿了,太太奶奶们也来了。”
众亲友听见赶忙起身回避,内宅那些怕见人的乡下奶奶们,亦赶着躲藏的影儿不见一个。
茍氏领着全府上下的媳妇丫鬟迎了出去。临安公主带着李萌在中厅等着迎接。
李芳也走到大门外远接,只听着鸣锣喝道之声,整条街挤得水泄不通。老太君出门排场可大了去了,徐庆堂和徐灏爷俩的仪仗都来了不说。萧氏等人各有各的出行队伍,而且老太君还有御赐的十六抬大轿,青罗伞等等,近乎全家倾巢而出。
最前方八十名亲军都到了公主府,后面的执事还没出府呢。
这排场看的李家亲戚一个个目眩神迷,一乘乘彩缎轿子打眼前穿过,一辆辆碧游车络绎不绝,妇人婆子俱都一身的绫罗绸缎,到底来了多少人,不知道!
轿子在中厅歇下。亲随轿夫等男人们都退了出去,各自的媳妇们将轿帘卸下,两边丫鬟嫂子们纷纷上前伺候着太太奶奶出来,临安公主笑着对老太君问好。
老太君对茍氏笑道:“都是自家人,媳妇有身孕也不必操心。把姑姑婶婶姐姐妹妹都赶到屋里吃席就完了。”
这话说得所有人都笑了。
这边家里,富氏在屋里忙着打扮,起床晚了没来及过去,富家的管家富三魁的媳妇看着她梳头。
梳了头,换了双新鞋,富氏把最好的首饰都戴在头上,谁知一脚蹬在了尿盆子里。顿时把一只簇新的大红高底鞋,贡绣白纱金线的裙子,里面的裤子染上了臭尿。
倒霉的徐江刚一只脚跨进来,富氏大骂道:“你瞎眼了是折了手啊?尿盆子怎么没拿出去倒了?这弄了我一脚,还赶着去公主府呢。气死我了,倒不如你赶紧死了。我做了寡妇再没人惹我生气。”
富三魁家的说道:“姐姐,姐夫就该替你端尿盆子?不是还有丫头么。”说完她指着外面的金珠,“小臭肉!奶奶的尿盆子,你不该端出去?放在这儿淌了一脚。你等我回府对老爷说,领回去打你不!”
富氏说道:“我叫他让丫头厢房睡。丫头不在屋里,她们的活计就该他做。”
站起身抖着湿漉漉的裙子,富氏的脸色很难看,唬的徐江脸色发青,老老实实的贴着墙不敢言语。
富娘子见状说道:“姐夫你先出去,省得她看你生气。”转而对富氏劝道:“我的姐姐,你真当徐家是面捏的?说两句就完了,可别不依不饶了。你那干弟弟马上就要娶小巧了,她若在家这么罚丈夫,我看你疼不疼?”
富氏冷笑道:“两码事,要是小巧那妮子敢像我似的降我兄弟,他不休了她,我替他休了。”
富娘子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别忘了主持公道。”
富娘子的丈夫富三魁是富老爷的远房族侄,因此富娘子习惯了管富氏叫姐姐,古时类似情况不分年纪大小,姐姐算是显得较为亲热的尊称,不是一家人或隔着辈分也可以叫。
富娘子的亲弟弟认了富氏做干姐姐,自小一起长大,那小巧也是远房的富家小姐,性子和富氏基本酷似,针尖对麦芒,所以堂姐妹间自小就不对付。
徐江得了富娘子的话,拿眼看着妻子的脸色,慢慢一步步的挪了出去,男子汉大丈夫这般窝囊,抹着眼泪进到他娘屋里。
王姨娘叹气道:“我的儿,这是又惹祸了?”
徐江抹着眼睛,气道:“谁敢惹她?她自家一脚插在尿盆子里,昨晚我睡在外头,凭什么怪我不端出去,还当着娘家人骂我瞎眼折手。”
王姨娘说道:“算了算了,你要早早替她端了,何至于被咒一顿?”
正说着,富娘子进来笑道:“恭喜姨娘,贺喜姨娘,奴家给您报喜来了。”
“快请坐。”王姨娘忙起身说道,一脸的苦笑,“何来什么喜?不气死已经阿弥陀佛了。”
富娘子款款进来,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瞅了一脸苦瓜相的徐江,轻笑道:“今日特来说一声,我家老爷自从许了成就女婿,每日以此为念。正好今年地方开科,宗师当年是老爷的同寅,再三请托要替女婿进学。
下面府县考的容易,兼且姑爷贵为徐家子弟也是个童生,不过备了一份厚礼,不算贿赂只是托个情罢了,必保姑爷如愿考中秀才,今年就能进国子监了。
待上秋乡试,主考按理说可能是我家老爷的同年同门,姑爷你先刻苦攻读着,到时老爷自有算计,兴许连过三场也非难事呢。”
王姨娘大喜道谢,整个人似乎都年轻了十岁,她毕生的心愿不就是指望儿子出人头地么。
当下拿出二十两银子感谢富娘子,两位女人说说笑笑言谈甚欢,倒是徐江不怎么欢喜,做官很有意思么?
要说明朝也有学霸,从举人到秀才再到童生,在地方学府到京城国子监,自己不求上进,遇到岁考或自己考或用银子保一个三等,也不和要上进的人争,常年霸占着读书人的身份就好。
古代并非是考上了就会一劳永逸,每年不但由吏部派人下来考察人品和风评,就和公务员一样还得年年考个资格证书,合格了你才能优哉游哉的不纳税,有资格每天议论国事。
就算当官无需考试了,但一样得接受每三年的吏部考核,年年劣等是要清除出官僚队伍的。当然像徐灏此种终身录用制是另一回事了,甚至还是世袭制,小徐烨就算将来啥都不干,最低也能混上个正二品大员。
不过权贵的淘汰率也很惊人,谋逆战败等大罪有铁卷丹书也没用。历史上永乐朝随着丘福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一串的侯爵伯爵都被革除了爵位,大概有十几个家族之多,剩下的朱棣也无需动手了。
如果将来不出意外的话,朝廷早晚也会对人数日渐囊肿的权贵们下手,最起码也得减轻下国库上的负担。
到时就看谁家出现不孝子弟吧,连累家族覆灭。反正古往今来就是这么回事,所谓富不过三代固然有自身的原因,但何尝不是外力必然要加祸呢?想一想至今争论不休的的土木堡之役,一下子减少了多少白吃饭的富二代富三代。
徐江也算是个学霸,九岁那年很争气的考上了童生,此后便很满足于最基本的身份。他自己也清楚考不上秀才,死活不把学籍迁进京城,年年在萧家村隶属的县里参加岁考。
每年考试时,他也算是老前辈了,对着一群半大不小初出茅庐的学弟们,颐气指使的非常风光。闲着无聊回县里的学堂念几天书,和那些大学霸没少欺负小学生们。
其实就算徐江不学文,以他的家世也没人敢看轻,他自己也学得腻味了,难道等七老八十还和小学生站在一起不成?早就想向徐海看齐,做一个悠闲的富家翁。
一想到要应付乱七八糟的外人,又得苦学参加春闱,一旦瞎猫碰上死耗子当了进士,还得费心劳力的应酬座师同僚。
然后聘师爷雇门客,带着人辛辛苦苦的跑到外地去做官,巴结上司讨好同事什么的,麻烦不麻烦?不由得感到十分无趣。
哪比得上家里无事一身轻呢,哪怕有个母老虎在,再说去做官敢不带着夫人么?
现在都欺负死死的,在外头没了长辈哥哥嫂嫂制衡,家里岂不成了她的一言堂?如此徐江更不乐意了。
奈何此事由不得他,就算到时故意交了白卷,大抵那文章也会不知从何而来。
“唉!”无精打采的徐江叹了口气,唯一的好处,或许妻子不会太严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