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时,四人终于来到了颍川。
颍川以颖水得名,周遭环境清静雅致,如此钟灵毓秀之地怪不得广出英才。
颍川境内私学甚多,学风良好。
吕凤仙穿街入巷,常常能听到隔墙的读书声。
她虽然更擅长战场作战,却极为敬重读书人。
毕竟她是看过“舌战群儒”成语解析的人,读过书、会说话的人才可真是厉害,她以刀木仓杀人,而这些士子则以言语杀人于无形。
吕凤仙先带众人前往太守府衙,进行交接。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她就迫不及待地去处理上任太守积攒的公文。
太守的责任繁重,从任免官吏,到裁决诉讼,几乎都离不开她的决断。
吕凤仙以前哪里学过这些,一一翻看过这些公文后,她一个脑袋有两个这么大,当即就跑去找荀彧了。
彼时,荀彧还在熟睡,却被“哐”的一声推门声惊醒。
他警惕地睁开眼,还未坐起身就被一双手按住了。
“荀小先生,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荀彧:“……”
他躺在床上平静地眨了眨眼睛,闷声道:“将军,彧衣衫不整,难以见人,请将军容彧整装后再行拜见。”
吕凤仙毫不避讳道:“不必见外,我将你当作我自己的孩子一样。”
荀彧板起了脸:“……”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荀彧身上的气息似乎冰冷了许多。
吕凤仙很快看眼色地站了起来,笑盈盈道:“我在书房等你。”
说罢,她就脚底抹油溜了。
荀彧抱着被子起身,闷闷地想了一会儿,突兀地笑了一声,无奈摇头。
等荀彧去书房见吕凤仙的时候,吕凤仙已经快把脑袋抓秃了。
荀彧看着她手中的公文,立刻明白了什么。
“将军可以找府衙内的掾史帮忙,不必事必躬亲。”
吕凤仙捏着手中的文书懵懵道:“哦,原来还可以这样。”
“可是……”她垂眸一笑,神情柔和,“我并不知道手下的掾史能力如何,我掌管一方,唯恐有一点顾及不到的地方,使得手下官吏欺压百姓,让百姓受苦。”
“所以,我宁愿自己苦一点,先通过这些文书了解一下情况。”
荀彧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
晨曦透过窗扉,在她的脸上拢了一层细腻模糊的光晕,让她美好的近乎虚幻。
他的心不知不觉沉稳下来,被一股热流包围。
虽然他知道自己与吕凤仙性格上有很多分歧,但在一件事上,两人的目的是相同的——都想要百姓安居乐业,这就足够了。
他拂了拂袖子,从容上前,低声道:“我来帮将军。”
吕凤仙露出灿烂的笑容,“那就多谢我的小先生啦!”
荀彧轻咳一声,板着小脸严肃道:“禁声。”
吕凤仙立刻闭上嘴,还用手指在唇上竖着比了一下,随后,两眼弯弯,无声微笑。
……
等到吕凤仙终于了解了颍川的大体情况后,也终于能放开手脚了。
陛下赐下的两千士兵也已经到了颍川,吕凤仙以为来的只是士兵,然而,过去一看才发现这竟然是两千骑兵,还是自带好马的那种。
这可以算得上是大手笔了。
吕凤仙心中默默念道:就冲着这两千匹好马,她以后再也不在心里偷偷骂刘宏是昏君了,嗯,他只是脑袋时不时昏庸一下的皇帝。
——这完全就没区别好嘛!
训练骑兵跟训练普通士兵的方法不一样,吕凤仙原本是想要让甘宁带领这两千兵马的,但现在已然不适合了。
怎么办?
对了,说起骑兵……谁能比得过并州的铁蹄。
吕凤仙立刻写信给丁原,求他推荐一人过来。
甘宁这边,她则让他自己征兵,在颖水上训练出一支水兵,专门处理沿河劫掠的水匪。
让曾经的水匪头子去抓水匪,不得不说,这个主意实在太妙了。
将这一切处理完毕之后,吕凤仙想起来荀彧还未为自己引荐的人才。
……
这日,荀彧正执笔写字,写到一半,就见将军大人下巴抵在桌面上,也不说话,就这么瞪着眼睛看他。
他忍了一会儿,可吕凤仙明亮的视线总会打扰到他。
这样根本无法专心……
荀彧放下笔。
吕凤仙笑道:“你先写,我不打扰你,只是看着。”
荀彧笑了笑,“彧知道将军因何而来。”
吕凤仙眉眼弯弯。
荀彧缓缓道:“彧为将军引荐一个人,必会有名士接踵而来。”
吕凤仙“哎”了一声。
“颍川有一名士,名为司马徽,为人清雅不俗,颇有识人之能,为众人称道。”
吕凤仙若有所思:“识人之能……”
“不知道布该往何处去寻这位先生?”
荀彧:“他隐居山野,常常与农户一起耕种田地,将军若是见了此人切莫失礼,也莫要轻视。”
吕凤仙:“轻视?”
她摇了摇头,“或许其他名士见了亲自耕种田地的人会觉得他是自甘堕落,可我却觉得这样再好不过了,无数士子想要出仕济世安民,可他们不知世情险恶,不知民生疾苦,又济哪门子世,安哪门子民呢?”
话糙理不糙,吕凤仙的说法实在让荀彧汗颜。
他垂下头,拱手道:“颍川百姓能得将军,是颍川之幸,百姓之幸。”
吕凤仙捂住了脸,笑哈哈道:“先生快别这么夸我啦,哈哈,布怕自己太过得意误了正事。”
荀彧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华佗、荀彧和甘宁都有事情忙,吕凤仙便一人微服出巡了,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她甚至没有带赤兔和不高兴,而是牵着自己那匹老马。
老马出马棚的时候,趾高气昂地在赤兔和不高兴面前“哒哒哒”走了两步,怎么看怎么像是妖艳贱货在跟其他姐妹们显摆自己被宠幸了
吕凤仙嘴角一抽,忍不住摸了摸老马的耳朵道:“你那么得意做什么?你还是要回来跟他们一个棚的,到时候他们两个孤立你,欺负你怎么办?”
老马“呲”了一声,露出牙齿,仿佛在嘲笑什么。
“好吧,好吧,你老大,你最厉害。”
吕凤仙安抚着它,把它带了出去。
……
她骑在马背上,微眯着眼睛,感受着清爽的秋风。
马蹄踩在枯黄的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吕凤仙按照荀彧的指引,来到乡下。
金黄的麦田在阳光下显得分外耀眼,秋风拂过,叶片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甜熟的气息从泥土中蒸发出来,让她的嘴中忍不住泛起一丝甘,就好像她已经尝到了新鲜谷物酿成的酒水。
愈行愈醉。
吕凤仙半眯着眼睛,在老马的背上摇摇晃晃,一副醺然欲醉的模样。
她站在没有一丝云彩的蓝天之下,走在金黄的麦田之间,听见袅袅笛音如同农家炊烟一般丝丝缕缕缠绕在她的耳边。
离得越近,听得越清晰。
等她终于看到吹笛的人,才发现那不过是个扎着双鬟的牧童。
牧童坐在牛背上,吹着乡野小调。
这一幕实在太过温馨。
吕凤仙看着那个放牛牧童,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牧童偶一抬头,正望见一个红衣姐姐在对自己微笑,笑得还特别好看。
他一紧张,一下子吹劈叉了,喷了一笛子的口水。
牧童涨红了脸,不知不觉就从牛背上滑了下来,走到吕凤仙马前。
吕凤仙低头含笑:“小童,你可是要对我说什么?”
牧童红着脸支支吾吾,摇摇头,又点点头。
吕凤仙不明白他的意思,耐心问他:“你想对我说什么?”
牧童捏着一副,小声嗫嚅:“你可是来见我家先生的?”
吕凤仙越发觉得奇怪:“请问你家先生是……”
“我家先生姓司马,名徽,字德操……先生昨夜做了一梦,梦中有位仙人告诉我家先生,明日将有贵客来访,先生不知真假,便让我在路口放牛等候。”
牧童羞涩地笑了一下:“没错了,一定是你,毕竟……毕竟……”
吕凤仙好奇:“毕竟什么?”
牧童眨眨眼睛,“毕竟你长得这般好看!”
吕凤仙仰头大笑起来,“承蒙夸奖,哈哈!”
她笑起来时飒爽极了,简直就像是晴空烈日一般耀眼。
“您请跟我来。”小童牵着牛,为吕凤仙指路。
吕凤仙也下了马,慢悠悠地跟在小童身旁,询问他那位仙人的事情。
牧童一问三不知,一直在说“先生没有跟我说过”。
看来具体情况还是要等遇见司马徽才能知道。
吕凤仙跟着牧童走了一条乡间小路,路边果树的枝条遮挡住道路,还把诱人的果子伸到她面前来引诱她。
吕凤仙拂开树枝,掐住了老马的嘴,警告道:“这是别人家的果子,你可不许偷吃,让我丢脸。”
老马喷出一口鼻息,别过了大脑袋。
吕凤仙又笑呵呵地揉了揉它的头。
穿过这条小路,两人便看到了一间篱笆围起来的小院,院中有一间草房,悠然的琴声从小院中传来。
吕凤仙驻足听了一会儿,可惜她不太通音律,也没听出什么门道来,倒是她的老宝贝越来越焦躁不安。
这是年纪大了到了更年期吗?她的老宝贝的脾气可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吕凤仙“唉”的一声,叹了口气。
琴声戛然而止。
她听到一个脚步声接近门口。
“吱呦”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了。
门中立着一个男人,此人穿着一身农人布衣,却器宇不凡。
他身形消瘦,黑发如墨,身姿凛然,如雾霭云松,又如雪峰白鹤。
当真是,清雅在骨,容止随心。
见吕凤仙望来,他清浅一笑,温声询问:“阁下可是吕府君?”
作者有话要说:水镜先生司马徽就是颍川人,既有水镜,卧龙凤雏也不远了,虽然卧龙凤雏还未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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