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纲做完了一天的工作,百无聊赖,就准备去找老何,两个人已经认识了七年了。
最开始认识老何是什么时候?李纲已经记不清楚了。
只记得是个磅礴的雨天,老何带着一个小孩子,瑟瑟发抖进了汴京城,和当时刚刚上任兵部侍郎的自己,撞了个满怀。
自己手里抱着的任命公文和兵部金印掉在了地上。
老何脸色惶恐而焦虑的表情,李纲至今记忆犹新。
李纲仔细想了想,还想就那个画面印象深刻一些,而后的交往更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没有过多的交流,直到老何进入了广备攻城作的时候,两个人才算是正式认识。
李纲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不找老何喝酒了,老何都生病了,还是好好休养的好。
他一打开作坊的门,就是一愣,因为他看到了举着火把,将广备攻城作团团包围的亲从官,森罗的面具如同鬼魅在世一般,在明灭的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极为吓人……
“沈指挥,这是做什么?”李纲直接就找到了沈从,他的铠甲是凤翅兜鍪,很好认。
沈从稍微弯了下腰拜道:“李少卿,皇命在身。还请见谅。”
“无碍无碍。这是出了什么事吗?”李纲打听着,事情出在自己的广备攻城作里!
他至少就是个失察之罪!
沈从却摇了摇手,说道:“等我抓到人再说。”
沈从并不是和李纲有什么间隙,只是做他们这个行当。
嘴不严,是要被弹劾的,最主要也会得罪皇帝,到时候,怕是离死不远了。
臣不密则失身。
李纲叹气,喊来了少丞,将广备攻城作的作坊,慢慢停了火,聚集起来。
最近他们在加班加点的做一件刘益设计的武器,这一停火,从新开始,怕是官家御驾亲征是赶不上了。
沈从将所有人集中在一起,让亲从官去找麻衣,他手中这一小片东西,就是他找人的关键。
广备攻城作的薪资虽然很优厚,但是想要逛甜水巷这种窑子,匠作也就一个月五贯,不多不少,够家用,但是这奢侈的甜水巷,想去,就有些想当然了。
他的目光在所有的匠人身上来回巡视,警惕的看着左右,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出什么幺蛾子。
“李少卿……”沈从拍了一下额头,自己没跟李纲说什么事,李纲自己和匠作站在一起,整的李纲也需要一样被检查。
“谁都不许动!”一名寒光淋漓的匕首,突然杵在了李纲的脖颈上!
一名匠人恶狠狠的喊着!他的脸色如此狰狞,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凶狠。
“所有的亲从官退后!让开一条道路!如果李纲死了!你们绝对没法交差!”这个匠作脸上罩着一块黑布,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退后!退后!”匠作们瞬间大乱,齐齐的后退两步。
沈从大惊失色!
这种惊变!让沈从胆战心惊!
李纲的人品,沈从是极为敬畏的!
自从被委以重任,担任四壁守御使之后,日夜巡查未曾间断,军器监的事也办的极为妥帖。
而且李纲今年只有四十多岁,正值当政之年!
做事不浮夸,也不激进,更没有暮气!
不出意外,李邦彦让出的左相的位置,就是李纲的!这几乎是朝堂上的共识!
自己抓个奸细,要是把李纲搭进去了,那九赔大发了!
邓圭有害,那也是暗地里,上不了台面,能造成多大的破坏?
只要大宋国力蒸蒸日上,别说区区一个金国的奸细!就是整个金国也不会是大宋的对手!
李纲不能死,沈从伸手让亲从官后退,让出一条路来。
一个营指挥悄然离开了众人的视线,非常小心的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沈从必须要保证李纲的存活,否则自己万死难辞。
这是一位可以中兴大宋的大臣!整个大宋朝廷有多少这样的大臣?
种师道已经七十五岁!宗泽也六十四岁了!孙博迷信,何栗太过刚正。
陈东欧阳澈这些学子还太年轻,经历太过浅薄。
只有李纲,保住他,新帝才能彻底放开手脚。
种师道拒绝了留守汴京做顾命之臣的圣命!
现在李纲就是大宋朝堂唯一顾命之臣的选择!
他极为懊恼,为何没有拉住组织匠作聚集的李纲,自己这么多身着全身甲胄的士兵,何须李纲去组织!
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他懊恼的时候,依然在努力的想各种各样的办法,自己的右臂受伤,拉弓不便。
怎么办?
他觉得面具下的自己满头是汗。
不要慌张,不要慌张,新帝面临那么窘迫的境遇,都挺过来了!
哭晕在登基大典上的他,都能做出极为正确的选择,自己不能慌张,一定有办法的!
“退后!所有人退后!准备一辆马车!如果有人跟着,我就直接杀掉他!退后啊!”那名匠作拼命的嘶吼着。
匠作手中的匕首,在嘶吼中不断的挥舞着,胁迫这众人。
匕首也离开了李纲的脖颈,指着所有的亲从官。
好机会!
可惜自己没拿弓弩。
沈从大为可惜,他明显的看到了这个匠作的破绽,可惜他身体不便,伤口未曾全部愈合,也未曾携带弓弩在身旁。
而且自己射箭的话,实在是太过扎眼了,对方万一鱼死网破,如何是好?!
一道黑光在夜色下闪过,箭矢破空的声音呼啸而至!
箭矢击中了匠作的手臂,匕首滑落,房顶上有一人影,在月光下,再次将长弓拉成满月!
李纲在最开始就被吓到了,自己是个文臣!
不通武艺,没有武术傍身!不过他很快的恢复了冷静,在刺客的匕首离开他的脖颈的一瞬间,他就想要反抗。
匕首当啷落地的时候,他猛地转身,用力的将脑袋向前一顶,顶在了匠作的额头之上,用力一踹,将匠作踹翻在地。
他也不顾不上头晕目眩,跑向了亲从官的位置。
沈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李纲这算是活了下来。
他看的出房顶上那个人的人影,是程褚。
程褚身上无甲,应该是刚才为了上房顶,脱掉了甲胄。
幸好程褚机灵。
沈从暗自自责,急忙上前扶住李纲,另外一只手上的朴刀直挺挺的指在了匠作的身上。
沈从怒喝道:“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