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彦是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他要支钱发半年的赏。
要是李弥逊好声好气,他也不会闹到官家这里来,结果进了户部的门就被臭着脸,他当初好歹也是大宋朝的宰执,尚书左丞,怎么就落到这个地步?!是个人都能蹬鼻子上脸?
而且最近的舆情被大宋书局控制的很好,一片欣欣向荣。
大家齐心协力,当然不是图这点钱,但是有总好过没有。
结果到了眼跟前,说不给就不给了,他怎么跟那些笔杆子交待?
这些人骂起人来,那可是太难听了。
“这事不怪李弥逊,这事怪朕。你得罪朕了。”赵桓揉了揉脑阔,头疼。
“啊?”李邦彦被这话吓出了一身冷汗,这谢罪也不是,不谢罪也不是。
谢罪吧,不知道谢什么,不谢罪吧,得罪大宋的皇帝,那不是死罪是什么?
“啊什么啊,你先回去吧,明天去户部支钱,朕去解决问题。”赵桓算是想明白了,挥了挥手,让李邦彦离开了。
李邦彦一肚子火来到了文德殿,一肚子的奇怪走出了文德殿,他找到了李纲打听,才知道大宋朝出了大事!
赵桓坐在文德殿,面对堆积如山的札子,愁上心头。他倒不是担心没有六月赏,有人会武装讨薪,大宋还没到那地步。
而是他因为深入介入了商部的事,这两天堆积的札子有点多罢了。
这两天处理商部的事,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后世那群美利坚十大财团,到底是用什么在控制着世界,用战争、金融、颜色革命种种手段,资源、百姓、财政被予取予夺,而各国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只能奢求美利坚的胃口不那么大。
但是资本的胃口,存在任何的怜悯之心?
赵英那个倒立的京观,终于让赵桓有点领悟。
的确很像京观,或者说金字塔,每封一层土,这金字塔就会重上一分,而越来越重的金字塔,每十年就会遵循客观归律,倒下一次,毕竟是倒立的金字塔,怎么能稳得住?
而后就会有新的金字塔建成,但是建设者还是那些人,他们还是控制着这世界的人。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将金字塔推倒的人。
生生不息,几乎实现了嬴政未曾实现的目标,千秋万代。
而后赵桓终于有了一丝明悟,到了大宋这里,这金字塔倒是立的周正,毕竟大宋的价值观里,钱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以姓名长存,青史留名。
历史的长河时而波澜壮阔、风起云涌,时而海晏河清、风平浪静。
时代的一个个烙印,在历史长河的波涛汹涌中,但凡是自身不够沉重,就会被名曰时间的巨浪冲刷,随波逐流变得越来越无足轻重,以至于无人知晓。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为了增加自己在历史长河里的重量而努力。
本来赵桓以为,把金字塔顶去掉,换个顶,这金字塔怎么会塌呢?
但是他却忽略了李清照和李纲在这个正放的金字塔的位置,并不是塔顶。
李清照和李纲两个人发明的飞梭纺织机,是这正放的金字塔的最低层,还有矿山作坊的技术,都是这商部少府搭建的金字塔的最底层,他们的技术每扩张一分,金字塔的重量就会重上一层。
比如宗泽就向宋廷推荐了金华火腿,以至于火腿越来越兴旺,后来金华人就建了宗泽的祠堂。
以火腿此为生的人越多,宗泽功绩也就越大,他的重量也会越来越重,而不会随着时代的变迁、朝代的更替、文字狱起起落落,而变得越来越轻微,到最后无人记得。
这宗泽在金华火腿这事业里,掏的出来吗?
赵桓让李清照不管事,就如同大刀阔斧,开着名为皇权的挖掘机,凿穿了金字塔地基一般,这不塌方,才是咄咄怪事。
“你给朕准备点小礼物,笔架之类的,对了,金石学,去观澜阁和宣明楼找找,古字帖呀,古画呀,买来几幅,要那种没有人盖过章,最好是真迹。对了,那个谁来着,不是有《兰亭集序》神龙本修禊本吗?拿来给朕把玩一下。”赵桓站了起来,对着赵英说道。
他不擅长哄女人,最管用的招数,床笫哄人之术,在李清照有了身孕的时候,压根发挥不了这个特长。
但是幸好李清照有金石学这个爱好,投其所好。
“柴荣后人潘承毅。”赵英抬着眼想了半天说道。
“对,你去问他借来,然后给朕。朕去哄哄李清照,把商部这摊子事解决了。”赵桓也没觉得有什么好丢人的,他固然可以直接用皇权这架挖掘机,直接把商部给铲了,不过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于国不利,不能代表最根本利益的时候,不用失业游民,也不用武装讨薪,他赵桓就得被百姓用鞋拔子轰下台去。
李清照有可能摄权的问题,赵桓觉得自己应该会比李清照活得久,毕竟李清照比他岁数稍大一些。
赵桓正准备出门去延福宫,哄哄李清照,至于丢人吗?
赵桓倒是没觉得,他这人铁渣男一个,给自己女人低个头也算丢人的话,那这人还不得给累死?
关起崇德门,这就是个家里事。
“陛下,李大家在门外求见。”赵桓还没走动,就看到了孙历匆匆跑了进来。
赵桓一听这个,脸上挂上了笑容,赶忙说道:“请,快请。赵英去弄点好茶。”
到底是自己的女人,任何事上都不愿意拉了自己的面子。
李清照施施然的走进了文德殿,将手里提着的汉代金石器一方镇纸,放在了孙历的手中,笑着说道:“茶水就不用了。胡神医说要我多吃鸡子、多吃肉、还要多吃银耳,也不知道什么道理。这镇纸是汉代的,我验过了,是真的,就给官家拿来了。”
“朕准备寻你去,你就过来了。来来来,坐。”赵桓笑了两声。
李清照撩动着耳边的头发,将茶盏推到一旁笑着说道:“那怎么,我还真等着官家去寻我?然后趁机要挟官家不成?逼迫官家许下个什么贵妃,诞生龙子,许皇后之位之类的承诺?那臣妾不就是龙漦易貌,周武转世了?岂不是正好遂了那些大臣的意思?”
“来,谌儿,姨娘给你带了两本先秦的书,一本曰权,一本曰谋。”李清照招了招手,让坐在月台之侧的赵谌过来。
“这么小给他看这《权篇》、《谋篇》合适吗?”赵桓翻动着两本古籍,先秦都是竹简,这自然是后人修订的书,假托于鬼谷子之名,但是他总觉得权谋无用,他就没学过这玩意儿,不是照样好好的吗?
李清照看着赵桓的脸色就知道他瞧不上这东西,她笑着解释道:“官家是官家,谌儿他们是他们,李纲在外面都给官家杀干净了,甚至连宫里都杀了一遍,自然不用脏了官家的手。”
“官家留下了这么一大摊子,又让谌儿辅政,又不封王居于宫外,这宫里后嫔频怀龙子,诞一些你这麒麟郎的麒麟儿,还不得闹翻天?现在不学点这些阴刻的东西,以谌儿这性子,怕是要被吃的渣都不剩。”
“你指望他也有和官家一样的好运气,外战有岳飞,内战有李纲宗泽这样的肱骨?来谌儿,拿去,平日多研读。”
赵桓看着赵谌乖巧的模样,也是连连摇头:“你对他倒是极好。”
李清照的眼神里十分罕见的有些落寞和不安的说道:“贵妃她那个性子,宫外大门大院里主持个大局,还没什么问题,但是还是撑不起后宫这么大一摊子。眼里只看到了臣妾这不是姐妹的人。”
“却殊不知,三个麒麟儿诞生,甚至后面还有一些个,到时候会出些什么幺蛾子事?孩子们厮杀起来,哪里管得到娘亲们?谌儿作为大哥,他要是撑不起来一片天,弟弟们就得杀的血雨腥风。臣妾对谌儿好,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希望以后谌儿能念着这一份香火情。”
“不会吧。”赵桓总觉得李清照有些多虑了。
李清照眼角带着笑,官家还是那个官家,一点都没变,她轻笑着说道:“官家呢,是书里的人,活在天上!内外都宠着,就说那岳飞,嘴上说着为了大局,打压孙翊是为了永兴军路,这心里还不是念着当初太行古道,那孙翊听调不听宣的事?”
“李相也是看官家赌上了性命,在太原云州拼死拼活,把自己个也赌到了大宋天下的以后上,死后保不齐几天就被清算了,指不定得多少代才能平反,就一条,带着人冲了崇德门,进了宫杀宫人,他就逃不过奸臣传,还是个独臣。”
赵桓想了想,说道:“要不少生点?”
李清照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摇头说道:“官家是天子,生多生少,那都是天意,这也是臣妾知道官家忙不过来,提前过来的原因,官家是天子,不能有错,也不会有错。”
“都是臣子们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