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化侍静静握紧鬼彻,用神念意海的源流真气侦查方圆三丈的声音。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虫鸣鸟叫,没有叶落归林,没有猿啼虎啸,没有大雁息声。
什么声音都没有,若不是他穿梭于山林之中,那些近乎凝固的树叶都没有一丝嗡动。他明明记得之前季常侍还在时,整片山岭中风声很大,但眼前却根本瞧不见踪影。
“没有生灵也没有自然律动,这根本不可能存在于现实世界。”
安化侍虽说内心惧怕,但面色上依旧镇定如初。
自从十年前他杀死第一个叶家门客伊始,他的胆魄与心脏便如钢筋铁骨般不可撼动。经常杀人也被人杀的少年从没那么软弱,即便是独自面对绝境依旧能够冷静分析思考。
“一般虎穴熊窟附近鲜少有生灵踪迹,皆是畏惧凶兽威势而不敢靠近。眼下这片山岭之所以这般,没准和某处隐匿的恐怖存在有所关联。”
安化侍自言自语,真气在四周三丈内萦绕不息,却并未发现任何生灵痕迹。
“眼下连风尘都不在此过境,即便有所谓的奇珍异兽,也不可能完全阻隔天地间气息的流转。除非这附近有远超于我修为的蛰伏存在,神通已经达到了掌控天地呼吸的恐怖境地!”
安化侍踏入修行界不久,还从未听说过有撅获天地生迹的存在。当然也可能是他孤陋寡闻,毕竟他连一个修行宗门都没有踏入,根本没人教他去认知这浩渺的残酷世界。
又走了一段时辰,安化侍又有了一些新的发现。
被鬼彻传递到神念意海的锋境真气竟有减弱的趋势,仿若溃散一般从脑后神宫四散八方!
怎么回事?
安化侍心里的恐惧感又凝重几分,毕竟这一身并不高深的锋境修为是他最后的凭借倚仗。他根本解释不了这一切的缘故,但冷静的头脑还在做着合理分析。
“苍梧岭既然被称为修士寂灭的七大禁地之一,自然会有诸般针对修行者的厄难显化,这压制真气修为应当便是其中之一,还好我根本就没什么狗屁修为。”
安化侍颇为自嘲地嘀咕一嘴,随即继续朝前昂然行路。
眼下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他分不清白天黑夜,也不知道时辰几何,更遑论辨认东南西北。
坐以待毙肯定不是长久之计,四周根本没有任何吃食,留下便是活活饿死的结果。
安化侍以往跟温叔牙也经常挨饿,倒是也吃了不少树皮草叶,但亲身经历告诉他根本不管饱,吃错了叶子还得闹场大病。
因此,他一切随心而动,饿了就吃婆罗迦叶,困了倒地就睡毫无顾忌。
鬼彻刀安安静静地陪伴着他,没有再出现之前那种诡异的变化。
走走停停。
停停走走。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安化侍依旧在茫然黑夜里默默穿行。
他的靴子已经有些残破,身上衣衫也好似乞丐一般满是破烂孔洞。
这种毫无目标和方向的行走好似无穷无尽,永远看不到未来和天明的无尽黑夜也让人抑郁发狂。好在安化侍心志坚定,并未被这无尽的孤独寂寥所摧残殆尽,而是咬紧牙关继续朝前方的黑暗迈开大步毫不停歇。
“我爷爷让我不择手段地活下来,我就不能这么糊里糊涂地死了......”
“我们爷孙那么多年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这点折磨又能算什么......”
又过了一段时日,安化侍身上的衣服全都被荆棘刮成了碎片,他彻底没有衣服穿了。
左右四下无人,安化侍也没什么好羞涩的,毕竟心惊肉跳地活了十九年的少年,脸皮的厚度比衣服更加御寒几分。
他此刻的精神已经极度疲惫,很想就这么躺在地上不再奔波,但温叔牙的话还萦绕在耳畔声声不息。
“活下去!”
“活下去!”
“你不能比叶家人先死,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每每想到这些,他都会撑起身子继续朝前行走。
此时的他仿若一个野蛮人一般,头发稍稍长长了一些,浑身上下破破烂烂,唯有一把刀和一个包裹还挂在后背。
这漫长的孤独行路令安化侍几度面临崩溃,即便精神意志再强大的家伙,在无尽的绝望与黑暗面前也会被逐步侵蚀。
他已经忘记上次见到清晨的阳光是什么模样,已经忘记了潺潺的溪水下鱼鳞具现的锦鲤是什么味道,已经忘记了风吹酒杯嗡鸣震颤的醉人声响,已经忘记了洗净晒干的旧衣裳用鼻子猛嗅的温热清香。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安化侍已经很想很想死了。
他不知道这种忍饥挨饿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他甚至做好了就这般一直往下走走到只剩一具白骨的心理准备,甚至也忘记了去笑骂自己会有“白骨能够走路”这种荒唐的念头。
婆罗迦叶的确是神秘莫测的神药,安化侍靠它一次次从濒临死亡中抢回生命,眼下靠着它一路支持到了现在还没有被饿死。
每次服用完一捧婆罗迦叶,虽说腹中的饥饿感没有丝毫消失,但却能令安化侍至少七天都饿不死。
安化侍对这苍梧禁地稍稍有了一些感悟,寻常修士若是遇到了和他一样的境地,恐怕撑不过一个月便活活饿死了,根本不用遇到什么凶险或是厄难。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黑暗更加恐怖。
安化侍还是不想死,毕竟心里面还是有着太多执念,但这种念头在某一刻也逐渐浇息。
婆罗迦叶吃完了!
安化侍已经很仔细地吃了,没有像以往那般狼吞虎咽,每次只吃一小捧。但眼下包裹里还是一干二净,除了温叔牙留下的药方名册等杂物外空空如也。
安化侍把包裹里的残渣捡了个干净,随即坐在地上静静发呆。
到现在这一刻,他已经不奢望活着走出这段毫无尽头的黑暗旅程。
爷爷留下的名册他早已翻看过许多遍,上面每一个穷凶极恶的仇人名讳都被他刻在脑内。
他将名册随手撇到草丛里,只留下阴阳司命抄、一只粥碗、鸠摩和尚的无相金丹和婆罗迦叶的药方。
“爷爷,看来我快要下去见你了,原谅孙儿没用。”
“我会去找个泉眼喝饱水,既然要下黄泉路,最起码也得做个饱死鬼。”
言罢,他拿起鬼彻朝身边的树木重重砍去,饱含复杂情绪的一刀直接戳进了古树的躯干深处!
安化侍没有喊叫也没有歇斯底里,到此刻他依旧是保持头脑冷静。
虽说各种负面情绪犹如山呼海啸般席卷神念意海,他还是想尽可能不让自己厌恶地离开人间。
抽刀,起身。
正准备离开此处,被砍断一半的古树在他面前轰然倒塌,只不过依旧没发出丝毫声响。
鬼彻一如既往得锋锐无匹,但眼下也只能成为安化侍伐木泄愤的工具。
安化侍跨过古树朝前木然迈步,只是没走几步又退了回来,朝着断裂的树心仔细瞧看。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