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此话何意？”
陆某人闻言正色起来。
安化侍盯着他的眉眼，他并不擅长察言观色，但依旧能看出陆某人眼中的阴翳。
“老陆，我不知道旧水老祖和我有什么渊源，但我现在感觉，我和他之间的联系貌似在断裂！”
“你说什么？”
听闻此话的陆某人大惊失色，这还是安化侍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失态反常。
“我也说不清楚，我只是有种感觉，旱魃遁甲是旧水老祖在暗中庇佑我，我对他来说有某种不可言说的价值，他不想我早早夭折，可现在我感觉这种联系正在减弱。”
陆某人闻言沉吟半晌，随即瞥起眉梢盯紧鬼彻的刀身。
“八儿把我昏迷后的经历跟我说了，你这次触发鬼彻遁甲并未像上次那般失去意识，是不是和此有关？”
“我不清楚，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毕竟我还完全未掌握鬼彻化形的法门，但我能感受到鬼彻的震怒感受！”
安化侍这话并不奇怪，早些时候鬼彻就经常呜咽作响，它喝了安化侍十九年精血，二者早已心意相通。
“震怒？”
陆某人似乎知道些什么，皱紧眉头却没打算跟安化侍解释。
安化侍捕捉到了他的微表情，当即试探性地朝他问话。
“老陆，难道说是鬼彻逐渐被我同化，开始出现脱离旧水老祖掌控的迹象，以至于让这位老祖对我不满？”
陆某人闻言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安化侍早就怀疑他，虽说这一路上受其恩惠深重，可安化侍向来不是因恩情冲昏头脑之辈。
“我们还是先爬山吧，这洞窟不是长久之地，待下去对我们不一定有利。”
陆某人适时地岔开话题，安化侍也没有过分追问，顺着他的话柄往洞穴深处看了一眼。
此刻，二人正身处高原上的两座洞窟之一。
说是洞窟，实际身量却高逾百丈，人在其中渺小如虫。
洞里的能见度很低，异常深邃且不知源头几何。
一股股腥风从洞内缓缓喷出，并不灼热但味道着实难闻。滚滚雷鸣在洞穴深处穿过耳畔，和在黄泉路上听到的如出一辙。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安化侍缓缓起身，轻轻抚摸洞窟的地表，发现是和外面一样的地质，微带韧性且弹性极佳。
“不清楚，为今之计还是尽快上山。”
“这洞窟里会有什么？”
“不是你我有资格能知晓的，眼下道爷我已不复往已，保命要紧还是收起好奇。”
这话绝不是危言耸听，安化侍也明白轻重缓急，当即跟着陆某人出了洞窟。
八步赶蝉正静静站在崖边，安化侍来到他身旁往下瞧看，下方的孟婆亭已被夷为平地，此刻仅剩下一团腌臜的废墟。
阇汤孟婆没有死，此刻仍趴在废墟里苟延残喘，看起来像个被人遗弃的老人，观之惹人生怜。
“她的修为若放在尘世中，应该早已越过凡人四境，没准是凝境的巨擘也说不准。”
八步赶蝉感慨了一嘴。
“如此修为的恐怖人物，放在七大门派里足以被奉为太上长老，究竟是谁能将她囚禁于此方圆之间？”
“苍梧岭的秘密根本不是我等有资格知晓的，莫要闲话，赶紧上路！”
当下无话，三人朝着上方辗转腾挪，没有使用驭物飞行，毕竟陆某人受了不轻的伤势。
他们的目标是山上至高点的一处高台，早些时候陆某人便注意到了它。
路上安化侍也不吝啬，取出几片彼岸花叶给二人吃了。
到底是驰名四大王朝的疗伤神药，虽说陆某人自爆的修为无法寻回，但精气体力却快速恢复效果显著，断裂的指甲也重新生长出来。
三人足足耗费了几个时辰才登上山顶。
至于山上的景致，依旧是一片混沌难以言说。
安化侍自始至终都没回过头看，他向来都是这般性格，毕竟身后的路已经充满死寂，他现在必须从前路寻找一线生机。
登上山顶后，之前在下方见到的高台也已相距不远。
山顶连缀着一片陌生大陆，放眼四股皆是黑色透红的轻薄雾气，近乎液态挥手可见其痕迹，细细观之宛若流动蜿蜒的蜘蛛吐丝。
陆某人师徒已经朝高台处进发，安化侍也毫不耽搁抬脚迈步，这一走又发现了一些前人遗迹。
地上一片狼藉，能看出许多修士斗法的痕迹，刀劈斧砍真气划痕比比皆是。
除此之外还有零星枯骨，越往高台走分布越是密集，不过却没留下任何法器与云戒，看来早已被前人拿走劫掠一空。
“这些骨头有的已经有上万年历史，我在那边还发现几具距今不长的，不过也有三百年左右了。”
陆某人一边走一边感慨。
“这里有些尸体经历悠久岁月依旧骨架完好，看来生前都是四大王朝里震古烁今的大人物。”
安化侍附和了一嘴，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悲壮。
苍梧岭不愧为七大禁地之一，无尽惊才绝艳之辈在此陨落埋骨。在这里没人会知晓接下来的命数，会在何处止步停留。
三人走近高台，台子没有想象中宽大寥廓，反而破败不堪隐隐有些小家子气。
黄土高垒，近乎坍塌了一半，剩下的半台也满是裂隙，像极了温叔牙那张褶皱老脸。
一股难以言喻的岁月力量四处弥漫，令人不敢对它有一丝一毫的轻视。安化侍望着高台上那些翻卷的老皮，心中感觉瞬间苍老了无尽年华。
“这上面貌似有前辈巨擘留下的时间法则，这台子肯定留存不止几万载悠久，到现在依旧能保持半面屹立不倒，着实是恐怖如斯。”
陆某人见多识广，此刻亦是收起自己的宗师脾气，浑然像个初出茅庐的后学之辈，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满是谦卑。
“老陆，这上面没有任何篆刻，也没有什么功法经文，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如果道爷我没猜错的话，这应当是传说中的望乡台！”
陆某人神色郑重，安化侍闻言却满是疑惑。
小时候他常听温叔牙跟他讲起阴间故事，自然了解这望乡台的传说，只是没想到这一路上，竟然真的把阴间种种全部经历了一遭。
“跨过鬼门关，踏上黄泉路，遇到彼岸花，穿过奈何桥，见了孟婆汤，来到望乡台......”
安化侍喃喃自语，表情也愈发冷淡。
“老陆，你说我们会不会......正在前往真正的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