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化侍和蓝阡夙这对璧人,就这般安安稳稳的在山洞中住下来了。
二人不再理会这世上的打打杀杀,也不再理会各大战线的最新战况是否明朗,他们都只关心自己该关心的事情。
安化侍不知道二人所处是何地界,也不管所处山峦是什么山,他现在只想一件事情,那便是如何指导蓝阡夙的修行体悟,帮助她在阳寿耗尽之前破镜入大宗师。
这些日子有不少流寇散修闯上门来,不过有安化侍坐镇于此,来多少不长眼的东西都会被丢下山去。
因此没过多久,这座山上这座洞便在十里八村传开了,都说洞中住了位不易相处的活神仙,安化侍为了不惹麻烦设下结界,将这座山壁洞窟完全隐匿在红尘之外。
就这样,两个人一住就是十余日。
在这十余日中二人可谓朝夕相处,安化侍每日都会去打猎给蓝阡夙生火做饭,蓝阡夙负责洗菜烹调,用膳后二人偶尔会说些闲话,就好像寻常夫妻那般过着没有柴米油盐的日子。
而剩下的绝大部分时间,安化侍都用来指导蓝阡夙修行。
“这是黎水古玉,乃是一位神秘前辈赐予我的神物,手握黎水古玉可助你悟道,对现在的你来说大有裨益,这里面我还藏贮了大量谛视黑莲莲液,必要时可以祭出救你于水火危难。”
蓝阡夙闻言接过绿簪,观摩半晌后面色大变,她的见识并不差,自然能感受到绿簪的不凡与神妙。
“安郎,你的意思是要将此物给我?”
“当然。”
“这太贵重了,我一介将死之人,哪里能消受得起此等神物。”
蓝阡夙做事很有分寸,知晓这簪子对世间任何一位修士来说都是重宝,当即便推脱给安化侍不想接受,安化侍见状却坚持己见,稍稍用力将绿簪又塞回到她掌心,捎带着轻轻将她的手指弯曲扣住簪身。
“你对我来说更贵重,再者说我一个大男子带个簪子成何体统,这簪子就该配蓝儿你这雪亮长发,再者说女儿家的物事配给女儿家,这也算是恰到好处。”
“可是这不一样,谛视黑莲......单单是这莲液就已是逆天圣物,你仙路凶险未来不可捉摸,你应该比我更需要它的庇护。”
蓝阡夙很识大体,并未有丝毫见财起意之心,眼带关切表情微微倔强,可还是推不动安化侍的手掌。
“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我需不需要这簪子我不清楚,但我很清楚一点,我今后的修仙路上不能没有你,相比于这黎水古玉,我更需要你好好活着。”
一句话将洞内升温。
蓝阡夙和安化侍变得微微燥热。
一丝明晃晃的浓烈暧昧在洞中流转,安化侍很喜欢这种前所未有的新奇感受,不过每每到这个时候,脑子里一抹火红的俏皮身影便会蹦出,好似一大盆冷水将他又浇回到了现实之中。
“咳咳,总之这簪子你收好,我接着往下说。”
安化侍言罢轻抚云戒,随即从中取出一卷空白书简,闷头开始写着歪七扭八的文字。
“我从小没上过私塾,写字还是前不久在南疆修行时跟天照大宗主学的,实在难看你见谅些。”
安化侍言罢朝蓝阡夙展颜一笑,笑容虽没了过往的天真烂漫,但却隐隐可见一丝当初南淮城外的寡言少年。
蓝阡夙见状也心情舒畅,好似将一切烦忧事都暂且抛诸脑后,二人的关系也随着相处而愈发融洽,中间相隔良久的疏离感正在弥散虚无。
“这是我这些年来的修行感悟,包括当初我突破大宗师时候的悟道感悟,所有我的切身感受还有心得体会我都写出来,除此之外还有我师父顾苍生指导我的开辟域界之法,我也一并给你写下来供你参悟。”
安化侍可谓是事无巨细皆嘱托得当,他足足写了将近一个时辰,最后才将密密麻麻的书卷交给蓝阡夙。
蓝阡夙此刻也处之坦然,也不再因为苍老的肉身而感到羞怯,她很清楚安化侍对此根本就不在乎,因为她还是蓝阡夙,那么安化侍就一定不会在乎。
“基本差不多了,从今以后每日照常三餐,你身子羸弱必须要像凡人那般保证饮食才行,我去为你寻觅些丹药补品,你在此修行等我便好,我回来后丹药配合饮食续命,再用修行心得和黎水古玉一同参悟破境。”
安化侍言罢便缓缓起身,又拉着蓝阡夙的手嘱咐了好多好多话,最终设下了防止其离开的结界后飞身而起,朝着北江城的方向飞速远遁。
蓝阡夙望着安化侍离去的背影,一时间好似有些恍惚的笑意流露,能看出她这些年也活得战战兢兢,此时此刻忽然被人如此照顾,一时间令她有些难以适从。
安化侍一走便是整整三日,三日后安化侍回返后开始忙碌置办,没过多久竟将整个洞窟彻彻底底大变模样。
蓝阡夙根本没过问安化侍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们之间的信赖感极其强烈,向来也不需要这种无意义的垂询。
蓝阡夙也向来都清楚,她和安化侍都是被这方大世遗弃的苦孩子,自从他们携手并肩闯出望鸪楼起,他们就注定对彼此完全放下任何戒备,也完全不会对彼此产生任何怀疑。
安化侍一直都是个毛手毛脚的粗心汉子,根本没做过什么精细活计,这次他带回来的东西足够多,只不过置办起来却毫无章法难以归置。
他心疼蓝阡夙身子羸弱,因此一直都不让她做任何事,可蓝阡夙在观摩安化侍的“家务实操”后发现实在惨不忍睹,无奈之下也只得笑骂着出言指导,搞得安化侍涨红着脸依言行事,好在是总算不用像无头苍蝇那般胡乱折腾了。
不得不说姑娘家在布置方面果然得心应手,仅仅只用了不到三个时辰,二人栖居的洞穴便已经改天换地——
一张崭新床榻,上面的被褥轻纱都是新买的,安化侍很明显没说清楚,采买的不是寻常使用的物事,全都是红彤彤充满喜庆的结婚床榻套件儿,这让安化侍稍显尴尬,不过蓝阡夙却并不在乎,还嗔笑了他两声不正经。
安化侍没有给自己置办床榻,并非是他想跟蓝阡夙同塌而眠,完全是因为他现在早已可不眠不休,也根本用不上这些凡俗物事。
除了床榻之外,锅碗瓢盆菜刀砧板一应俱全,茶几八仙桌茶具酒具样样具备,安化侍还就地取材用山中黄泥砌了一个灶台,这对他来说完全是信手捏来的事儿,毕竟他小时候吃过很多苦,也经常用这种土灶台给温叔牙生火造饭。
安化侍可谓是粗中有细,虽说做起家务活儿根本不入流,但对蓝阡夙的考虑却面面俱到。
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度外,安化侍还在洞中添置了摇椅香炉,又买来南平京潇湘坊的水粉胭脂,除此之外还置办了大量酒水与桂花酿,还有足足摞满两个人高的姑娘衣裙,清一色全部都是南平京城西钟灵毓秀楼的最新款式。
最后,安化侍从云戒中取出一张长条紫檀方桌。
“基本上都差不多了,我现在御空飞行可日行千里,这些也都不算什么大事儿,这桌子可以摆放焦尾龙弦琴,平日里你若是修行累了,可以茶余饭后弹鸥鹭忘机给我听。”
安化侍言罢朝蓝阡夙咧嘴微笑,一口白牙满是消失已久的少年感。
蓝阡夙望着他依旧青春的脸庞,一时间也恍惚感觉时光过得很慢。
“噢对了,我还买了五大坛子熟牛肉,我记得你也是喜欢喝屠苏酒的,刚好我们可以配着吃喝,我还买了老陆师父最喜欢的荷叶叫花鸡,都放在东角落下面,我在那里准备再开个地窖......”
“安郎,足够了,其实不用这么辛苦的。”
蓝阡夙走上前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抵住安化侍的嘴巴。
这举动实在是太过亲昵,虽说蓝阡夙的肉身已经完全老迈,可此时她那张容颜依旧的绝世美颜还光彩四溢,安化侍被吓得登时便说不出话来,毕竟他是个实实在在单身了七十九年的童子鸡。
“你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没必要跟我在这里浪费时间,我本来已经对突破不抱希望,有了你给我的法器与心得,我现在也的确想再试一次,可我真的不清楚我还能活多久,若是几日还则罢了,若是还有几年......”
“那我便陪你几年便是!”
安化侍总算是稍稍硬气起来,在这种关键问题上他也向来都不怂。
“你的生死便是目前我最重要的事,我置办这些家用想必你也能看出,我就是要在这里跟你过日子,直到你顺利突破入大宗师境,我也不想听什么晦气的话,我只要你好好的。”
安化侍说完此话后似乎情绪有所波澜,他走出洞口来到崖边,望着云海看了好久好久后才继续开口。
“总之你不准死,我不准你死,这世上没有比这更令我恐惧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