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郎,你可是要南行?”
蓝阡夙瞬息便明白了安化侍的想法。
一路往南,杀回南靖!
安化侍收起了刚刚的哀伤情绪,表情郑重地点了点头。
“蓝儿,就像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般,北江城外的屠杀让我相通很多事情,无论如何叶崇山和澹台洪烨此二人我还是要杀的,可是若当着她的面,我可能下不了最终的杀手,因此她这般睡下也是好的。”
“你终究还是要将这段情分做绝。”
蓝阡夙默默接了一嘴,她也明白这并非是安化侍在向自己表忠贞,而是命里早就注定必须要有的一程血路。
“不错,有劳你替我将她送回北江城,巨鹿太危险你不要去,她能赶回来说明北江城已有南靖兵马驻守,西门无锋的驰援此番已经瓦解,估计那里还会陷入新一轮的僵持。”
安化侍此刻眼中满溢不舍。
他望着蓝阡夙和澹台夭夭满意深情,蓝阡夙此刻也凝望着他,却一时间有些微微恍惚,不清楚他这道注目的眸光究竟是朝谁的。
“蓝儿,今后你我还有长长久久的时光可以相伴,你且待我去北戎寻你便好,倒是她我亏欠良多,待我做完接下来的事,我们也将会再难相见,因此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做。”
“你可是让我替你告诉她?”
“不错,送到北江城后唤醒她,以我现在的修为,叶崇山和澹台洪烨应该能够快速斩杀,我不会抹掉他们的尸体,会留给澹台姑娘时间,让她前来吊唁收尸!”
说完此话的安化侍又深深看了二人一眼,最终将眼光落到澹台夭夭身上。
澹台夭夭躺在地上表情苦涩,两抹已经风干的泪花在脸颊上干涸,看起来楚楚动人又惹人怜惜,可安化侍现如今已经完全没有怜惜的资格了。
毕竟他背负着八千舒家忠魂的血仇,也没资格再继续放大自己的私心。
“蓝儿,我走了。”
一语言罢,安化侍身化紫黑魔气浩荡朝南奔袭,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蓝阡夙望着他离去的影子,一时间微微怅然却嘴角含笑。
毕竟不管怎么说,在这场牵扯着千丝万缕愁绪的情场博弈当中,她已经获得了狼狈却体面的胜利。
而安化侍,也总算踏上了复仇的旅途!
这一天安化侍想了许久许久,久到现如今他都有些神情恍惚。
从他记事之日起,他便被温叔牙反复鞭笞告诫背负的血海深仇,他黯淡无光的前十九年人生,也一直都在背负着沉甸甸的血仇勉励前行。
再往后温叔牙死了,他开始踽踽独行,直到在苍梧绝岭收服烛九太阴鬼魄,见到八千舒家忠魂那一刻,他才彻底明白了肩上扛着的仇恨份量。
他只记得,那一天乾星门发生了流血惨案。
他只记得,那一天舒家大宅的老幼妇孺尽皆惨死,血水汇成**越过高高的门槛,将小半个南平京都染成了血红!
他记得温叔牙在说起这些事情时的嘴脸,记得温叔牙浑身颤栗不断抖擞的胡子,记得他言语中响彻昼夜不绝的凄厉哭喊,记得挥舞屠刀面色冷冽的叶崇山与澹台洪烨!
一切的一切,安化侍根本不敢忘却一丝一毫,也根本不可能忘却一丝一毫。
这是他自童年起便挥之不去的梦魇,若不亲手用刀将这一切洗清斩断,那么接下来无论他修行到何等境地,其道心都会有一层模糊不堪的血污蒙尘。
在安化侍最初的预想中,他本计划在突破凡人四境后再上门复仇。
毕竟两大世家的底蕴恐怖,他若是没有足够实力,即便能够斩杀掉叶崇山和澹台洪烨,也绝对不可能在两大世家底蕴夹攻下活着逃走。
再者说,之前他的想法是以牙还牙屠戮两大世家全族,可随着后来又发生这么多事情,他的心境也早已转变,这种完全造孽的想法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不可能再准许自己造出北江城那种杀戮。
他也不可能再有勇气朝澹台夭夭挥起屠刀。
他现在只想杀死两大世家的家主,杀死这两位当初主导覆灭舒家的主谋,这两位全部都是空境大能,安化侍目前的实力想要将其斩杀易如反掌,也完全不需要再等到突破凡人四境!
再者说目前列国混战,这也是极为利好的时机。
叶崇山和澹台洪烨此刻各自把持一道重要防线,坐镇南平京统御四方南靖军马御敌,毕竟国战还没进展到主帅厮杀的境地,他们也没必要率先出面,而这也给安化侍创造了大好时机。
毕竟列国征伐之时,修士箴言发动,两大世家的底蕴皆不可随意出山!
如此一来,安化侍也可以保证全身而退。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安化侍都有必胜的把握。
因此,从深渊中走出的负刀少年决绝行路,将自己的速度催发到极致产生虚空轰鸣,一路撕裂灼烧的空气朝南平京浩荡奔行而去!
已经信念坚决的安化侍是相当可怕的。
他粗略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飞行速度,照着目前的全力催动来看,最多不过半月,他便能够越过五十六座城池抵达南平京!
毕竟以目前他的境界实力,日行数千里已经完全不在话下,就算南平京国土再广袤无垠,鬼彻也能破风而上将其从中穿透!
一路上安化侍根本没有任何力竭之相,他一直在勤修不缀运转藏海魔经,不断稳固着刚刚晋升的大宗师巅峰境界。
他的太古熔炉体变得比以往更加坚如钢铁,一路上不管周遭天地灵气如何稀薄,强悍的神体都能够攫取到充足的真气补充自身,因而安化侍越飞越猛毫无力竭之相,整个人的气势也逐渐抬升到新的巅峰状态!
就这般,半月时间倏忽而过。
安化侍再次回到了南平京。
之前他匆匆回到道宗盗取太玄山的药园,这次回到南平京他不想再走马观花,而是直接以极快身法越过城门,出现在城池内部。
按照常理,南平京的城门是不可以随意飞跃的,可这一点对现如今的安化侍来说却完全可以忽视。
毕竟制裁御空修士、制定规矩的乃是南靖谛视黑莲,安化侍之前对黑莲十分惧怕,可现在却完全不怕了。
毕竟此刻他指间便有谛视黑莲莲液,即便将黎水古玉给了蓝阡夙,安化侍依旧有魔罗睨天指。
魔罗睨天指中蕴藏有寄居黑莲内大人物飞廉氏的意志,换言之他现在已经和南靖谛视黑莲产生了千丝万缕的纠葛联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南靖谛视已经和他趋同,因此并不会对其无理行径产生丝毫排异!
来到城池内部,安化侍站在了青联大街上。
他并没有马上去找仇家,而是像一位普普通通的江湖刀客一般踱步行路,像寻访一位老朋友一般,观看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迎面恢弘鎏金的饕餮牌坊犹在,上绘的琉璃彩画已经有些掉漆,侧有镂空浮雕浇注金漆黄瓦,金漆也已经有部分脱落。
从左到右一字排开的十六根赤红巨柱,上盘的五爪金龙依旧栩栩如生,只不过这些象征着南靖皇权的盘龙,此刻昂扬抬首的气势显得沉闷阴翳。
安化侍继续往前行路,每走一步都能唤起七十年前的种种记忆。
他知道牌坊足足有三千六百八十八座,贯穿整条青联大街,他不打算将这条大街全部走完,毕竟想当初他也没走完过,没必要去再次踽踽独行。
毕竟他向来都不喜欢孤独。
青莲大街上还是人声鼎沸,两侧店铺皆生意兴隆门庭若市。边境的战事丝毫没有影响此地的皇城百姓,他们依旧笑得欢快,貌似南靖依旧是太平乐景。
天上依旧飞行着无数御空法器,形态各异各显其能。
有腆着肚皮满脸堆笑的长耳高僧,枕着巨大的褐色木鱼穿街而过,晃晃悠悠蹭掉了好几个谢顶男儿的假发套子。有玉面飞鸿锦衣玉带的红顶商人,踩着金色算盘手执象牙笏板,摇头晃脑吟着四书五经赶往衙门祠堂。
有仙风道骨掐指捻诀的道家修士,长髯垂身满面红光御剑凌空,滚滚真气云蒸霞蔚直入九天之上。有冷面狻猊的断臂刀客擎着撕碎的悬赏招牌,踏着九节环刀穿梭凌霄牌坊,用腰间砍下的滴【血】头颅去换下月生计的银两。
除此之外,还有驾驭红绫的暹罗圣女、骑着异兽的禁卫军士、驾驭赤狐的儒门老朽、躺在巨大骷髅鼻孔中的西泽来客.......
一切貌似都和以往一样丝毫未变,轰隆隆御空飞行的真气烟雾弥漫街市。
安化侍一路走走停停,耳畔充斥着那些稍有改换的吆喝声。
他的心情又开始变得复杂,一丝沉淀下去的凶厉血腥气再次从胸膛浮现,因为他已经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座恢弘巍峨的楼宇,他知道那是何方何处。
青联大街上最热络的酒楼,醉千殇。
“陆兄。”
安化侍来到醉千殇楼下静静凝望,一时间有些忘却了心中的仇恨,隐隐间又勾起了无尽的百转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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