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剑修来说，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道剑修士亦复如是。
“青龙道斜月三千，向来是叶家引以为傲的招牌剑阵，和叶苓茯的万道青莲引不相上下。不过你这位传承者根本不堪其重，你根本没资格代表南靖道剑，看来叶苓茯之后南靖道剑已死，这消息全然不假！”
百里南瑾不愧为剑宗百年来第一女飞剑师，御剑乘风术全方位压制青龙道斜月三千，此刻叶无极道剑已毁，南瑾的夺命飞剑在叶无极脖颈四周环绕回旋，她也完全可以扬起脖颈享受胜利的姿态。
“小叶公子......叶苓茯已经遁入妖道，不再是我南靖人士，根本没资格代表我南靖道剑！你这个不念祖籍的薄情小娘皮，更加没资格品评我南靖道宗道法！”
啪！啪！啪！
话音方落，叶无极被萦绕脖颈的飞剑怒扇嘴巴，三记剑背猛抽直接打掉半嘴牙，鲜血混着碎裂的牙龈七零八落。
“都已经输得这么狼狈了，还想逞口舌之力死不承认，你们道宗的道士一直都这么输不起嘛？”
百里南瑾声音尖锐的娇吒一嗓，她望着半边脸被打成猪头的叶无极，一时间狠话咽在喉咙里，滚荡半天没有再往下说。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并非真想杀了叶无极。
正如叶无极所说，百里南瑾不是不知道自己出身南靖，亦不是不知道自家两位哥哥为南靖付出多少，当然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对剑道的尊崇有多么纯粹无垢。
这些年她和蓝阡夙一起修剑破境，一颗心早已被北戎剑气呼啸得坚若磐石。
本来她以为此次出征不会有半分怜悯，可此时叶无极的脑袋唾手可得，她却迟迟没能真得砍下这颗叶家直系。
“叶无极，今日我放你回城，也劝你早早滚回叶家，少在这里丢人现眼。东北联军拥有百年间最锋利的剑，西北联军号称陆地之上攻杀第一，你们这些区区实力，还是趁早收起螳臂当车的妄想！”
言语既落，剑光呼啸。
几抹寒光在叶无极周身闪如惊雷，百里南瑾利落回身洒脱离去，三十六柄飞剑紧紧追随声势骇人。
而被打成猪头的叶无极，此刻青簪剥落长发断裂，整颗头皮被飞剑削成狗啃一般，远远望去好似一位仓惶剃度的新晋和尚。
耻辱！
断发不杀，堪比人头落地，却比杀更辱！
“回来！”
叶无极以头怆地鲜血崩洒，从胸腔里发出的悲愤怒吼贯穿脊骨，双拳在大地上猛砸荡出两圈青纹，化成一股股道韵罡风席卷四野。
“回来！”
“回来！”
“百里南瑾，你给我回来！”
已经飞回自家阵营的百里南瑾丝毫不为所动，她静静褪下沾染灰尘的轻纱剑衣，有女将上前为其好生披上一件崭新的。
“百里将军，您看那边？”
“没本事的野狗乱吠罢了，不去理睬便好。”
“末将指的不是叶无极，是有位青衫中年人御剑赶来了！”
百里南瑾闻言立刻回首，果见叶无极身畔已多了一人，背负双剑一身短打劲装，清须满脸沧桑写满双眸，正是巨灵城主帅李逍遥。
自打李逍遥出现，百里南瑾的表情变得兴致盎然。
这是习剑者之间针锋相对的独有共鸣，从李逍遥出现她便没察觉到真气波动，这只能说明李逍遥的剑意要远远胜过叶无极！
“把那件旧的给我。”
百里南瑾缓缓脱下新换上的剑衣，从女将手中拿回沾染灰尘的旧裳穿好。
“百里将军，您这是？”
“没必要再浪费一件，多耽误几刻时辰罢了。”
言罢，百里南瑾御剑腾空，再次回到巨灵城下！
墨银遁甲军已经联合剑胄王骑发动完新一波功伐，巨灵城的西北角被轰出一道大口子，若不是有天地鸿灵壁在城墙内苦苦支撑，此刻五十万东北联军早已灌入屠城！
“久仰，逍遥真人，瞧见了吗？”
百里南瑾瞥了瞥巨灵城的豁口。
李逍遥点了点头，手指翻飞祭出背后两把剑其中一柄，将情绪不稳的叶无极粗鲁架起送回城关之中。
不多时道剑飞回，能看出是一柄木剑，和陆某人佩戴的木剑有些类似。
“百里道友，我久不出山也不懂人情世故，你好生带兵离去，今日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李逍遥这话说得从容和善，只不过蕴藏在字里行间的蔑视却昭然若揭。
刚刚还高傲孤绝的南瑾，并未被李逍遥这话激怒，反倒朝他上上下下多打量了几眼。
“逍遥真人，巨灵城已破，殊不知你说这话何来的自信？”
“姑娘说笑了，我都一大把年纪了，种了大半辈子花花草草，哪里有什么自不自信一说。”
李逍遥和善笑笑，将双手各放进另一侧袖口里，抱着肘朝前闲散踱步，看起来还真像一位饭后消食的花匠。
“我只是觉得无极和姑娘说得都不错，每个人都有独到的坚守，这本身不是什么坏事儿，只是在列国征伐这件事上，我觉得姑娘你做得不对，最起码我瞧着有些不爽。”
“能让逍遥大侠不爽，也算是小女子三生有幸了。”
不知为何，在李逍遥面前的南瑾竟生出几分女儿姿态，貌似又回到当初初出茅庐时候的青涩一般。
“道宗现任九峰掌座参差不齐，整体实力也是五百年来最差的一代，外人都说只有叶良镛一个能拎出来撑撑场面，殊不知在我们剑宗内门《天下剑启录》上，天下第一李大侠的赫赫威名响亮得紧呢！”
百里南瑾这话并非反讽，面容真切且带着一抹狂热。
这是每一位剑客的通病，刀剑两宗修士最为好战，名满天下的传说剑客本就凤毛麟角，能够被《天下剑启录》收录的外戚剑客更是少之又少。
《天下剑启录》！
囊括天下千年以来知名剑修，凡上榜者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亦无一不是对剑道发展做出突出贡献的盖世英杰！
“李逍遥，江湖人称天下第一，开辟道宗源炉后自成一派，延绵道宗道剑精髓，创飞天御剑流比拟万道青莲诀，身负双剑却仅用一剑御敌，出道至今尚无明确记载败绩！”
百里南瑾越说眼神越亮，到最后声线都微微发颤满是希冀。
李逍遥全盘听完不为所动，他早已过了听奉承牛气哄哄的年纪，此刻反倒是被南瑾的话臊红了老脸。
“百里姑娘，那江湖天下第一是我自封的，我是实在学不会万道剑诀才自己瞎鼓捣的，至于没有败绩倒是真的，不过我也没啥胜绩，我这人就喜欢花花草草，这几百年也没打过啥仗。”
面对李逍遥的过分谦虚，百里南瑾的表情变得逐渐冷冽。
“逍遥真人，你可知我心心念念想着的，便是被收录进《天下剑启录》？”
“这个略有耳闻，年轻人有志向就有奔头，挺好的。”
“好什么好！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如此看轻自己，是当我是傻子，还是当我剑宗名录是地摊玩物！”
“百里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不是！以往我觉得用剑之人皆有剑骨，今日没想到你如此软糯！我百里南瑾就是要登上《天下剑启录》，今日便以超越你为第一要务！”
言罢，百里南瑾凝视起剑，招呼不打作势便要打。
李逍遥见状微微苦笑，没有出剑只是耸耸肩头，怎么看都像田垄间老实巴交的务农汉子。
“百里姑娘，我根本不用你超越，你直接跟你们剑宗长老说一声，就说我同意你在我上面了，可好？”
“谁要你的施舍！我要堂堂正正将你压在身下！”
“行行行这都好说，你在上面我在下面，翻来覆去这不都是一回事吗？正好我种菜种习惯了，久疏战阵腰也不好，在下面也能更舒坦一些，我多把你往上顶一顶，你也能更舒爽。”
话题越聊越古怪，两个人渐渐也感受到口干舌燥，下意识得也都不再在上上下下问题上过多纠缠。
南瑾毕竟是女子，后知后觉回味起刚刚对话的蹊跷，一时间绯红涂满脸颊怒意满盈，三十六把飞剑喷吐如龙贯穿战场！
“不正经的老猥琐，原来你一直都在虚与委蛇，咱们还是剑下见真章！”
“唉你瞧瞧，年轻姑娘就是手脚毛躁沉不住气，我在上面你不乐意，我在下面你反应还这么激烈，大呼小叫的动作还这么大，众目睽睽的大家全都瞧着，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你让人家怎么想，怎么能把持得住？”
李逍遥逐渐显露出往昔的顽劣本性，和南瑾聊了这么久，渐渐也让他找回几许当年初出江湖的味道。
“无尘剑，出鞘！”
一声略带沧桑的久违呼喝，背后木剑旁边的铁剑剑鞘轰隆作响，先是抖落一层浮灰满地掉渣，随后便是剑啸清朗宛若青鸾啼鸣。
那是一柄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铁剑，没有丝毫像样的点缀，更没有丝毫拿得出手的配饰，甚至连剑柄都因年久失修生锈松动，被真气架起颤栗不止噪音不断，还没出手便已有散架子的狼狈姿态。
面对这样的一柄剑，百里南瑾却拿出比之前对弈叶无极认真数倍的态度。
原因无它，因为她惊愕的发现，自己祭出的三十六柄上品飞剑，此时此刻竟自行在铁剑周围一字排开，好似接受检阅一般剑尖压弯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