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家宾朋满座,全是冲着俩儿子来的,范东自豪的红光满面,从柜台下拿出珍藏的软中华来请姜爸抽,姜爸是个体面人,搭眼一看就知道傅平安家的经济状态不咋地,但是他也深知这只是暂时的困难,这家人马上就要苦尽甘来了。
那边傅冬梅招呼李澍:“孩子进屋坐,东生马上过来,对了,你妈身体还好吧?”
说话间范东生就颠颠的跑过来了,和大家打个招呼,就跟李澍跑了。
姜爸说:“这是你家二小子的女朋友?”
范东说:“处着呢,东生和李澍家也算有缘分,有一次在公交车上见义勇为,救了李澍她妈,也这正是这么个事儿,让东生有了动力报考警校,将来和老丈人同行,也挺好。”
姜爸听出范东炫耀的意味,顺着往下问:“女朋友他爸是公安口的?”
范东说:“李培文,市局的。”
姜爸立刻肃然起敬:“市局政治部二把手,年轻有为,那将来东生的仕途不可限量啊。”
这倒不是姜爸故意吹捧,他是生意人,结交广阔,知道李培文的名字,但是搭不上线,如果将来姜彦冰和傅平安成了,那女儿和李培文的闺女就是妯娌了,两家也算是搭上一点亲戚关系了,没想到老范家实力如此之强,这门婚事说啥都得定下来。
但是似乎竞争者不少,那天同车来的姑娘也在,还有一个长得更好看,年龄更小的,不知道什么来头,姜爸也不便多问,抽完一支烟说:“小冰你留下玩一会,我和你妈还有点事。”
范东说:“来就来,怎么还拿东西,快都提回去,咱家不缺这个。”
两下象征性的推让了一番,礼物自然还是收下了,姜爸姜妈上车走了,姜彦冰坐在屋里,有些尴尬。
幸亏傅平安及时出现,看到姜彦冰登门拜年,他有些意外,沐兰、王栓,姜彦冰,大家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干啥好。
“要不你们出去逛逛?”傅冬梅看出来孩子们的尴尬,提了个建议。
“今天外面人多,干啥都排队。”沐兰说。
“就是。”姜彦冰附和。
“我还有点活儿没干完。”王栓也不愿意上街。
沐兰眼珠一转:“正好凑一桌,打麻将吧,带彩头的。”
王栓说:“我不会啊。”
傅冬梅说:“没事我教你。”
大年初一,老范家的小店里,第一桌麻将开始了……
……
寒假生活热闹惬意,傅平安朋友多,基本上每天都有饭局,顿顿有人请,走哪儿都带着一队人,三个女生都要跟着他混,范东生和李澍也舔着脸来蹭吃蹭喝,奥迪车后座上塞了四个女生,到处逛吃逛吃。
老同学、老朋友们依然沿着原先的生活轨迹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赵光辉两口子生意上了轨道,赵小辉转眼已经是初中生了,从胖乎乎的儿童长成了清秀少年,眉眼颇有些当年霹雳虎的影子,性格却羞涩了许多,据说学习成绩很好,凭自己的能耐考上的重点初中。
赵光辉陈茜属于大哥大姐,傅平安登门拜年尽个礼数,主要还是和同龄人一起玩耍,关系保持密切的主要还是零八届的高中同学,傅平安攒了个局,把能叫的同学都叫上了,范东生李澍姜彦冰也在其中,这就超越了同学聚会的范畴,升级为校友会。
关系好的就那么几个人,死党沈凯和孙杰宝,班长孔确,毕业后才拉近关系的体育生李根,大家欢聚一堂,趁着过年交流一下信息,盘点一下去年的成绩。
都是刚毕业没两年的社会新人,在单位里还处于听吆喝的学徒阶段,自然没有太多值得吹嘘的,话题很自然的就转变到他们最热衷,最自豪的话题。
没本事的人最喜欢讲的故事是:我有一个朋友怎样怎样。孙杰宝就是这种人,他家道中落,当年欠的钱至今没还,混了两年没啥大出息,只能靠关系做点小活儿,进到包间里,他就一屁股坐到孔确身旁,嘘寒问暖的,并不是想追求孔确,而是为了问候孔局长。
孔确的父亲是淮门市财政局长,大权独揽,多少单位求着他,孙杰宝虽然只是私企小老板,但和很多国企打交道,酒桌上提一嘴孔伯伯任何如何,那自然是很长脸的事情。
沈凯就相对简单一些,他人生唯一的目标就是考公,端上铁饭碗,孔确是正处级领导的子女,在感情上不知不觉就近了些。
李根变化很大,上高中时他是嚣张跋扈的富二代,现在是循规蹈矩的银行理财经理,穿着西装笑容满面,对谁都客客气气的。
“李根,你爸现在怎么样,听说又拿了一块地。”孙杰宝说,“我就不理解了,为啥你放着家业不去继承,非要去上班。”
这个梗大家都很熟悉,但百听不厌,李根就又说了一遍:“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零八年金融危机,我爸被银行逼到差点跳楼,他发誓要让银行行长喊他爸爸,可是做不到啊,就只好让我进银行,当行长,完成他的梦想。”
大家哈哈大笑,王栓凑到沐兰耳边说:“这就叫拼爹么?”
沐兰撇撇嘴,她最讨厌的就是拼爹。
姜彦冰却很适应这个话题,她不经意的提到自己的家世,姜爸是副团级干部转业,先进国企,然后出来创业,现在也是生意场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原来是姜总的千金。”孙杰宝拿出名片双手递上,“我一个朋友的公司,和姜总那边有业务关系,我和姜总吃过饭,姜总这个人爽朗,那酒量更是没的说,深不见底。”
沈凯说:“你爸爸转业的时候为什么不进机关呢?”
这个不合时宜的话题没人接茬,沈凯又自顾自道:“保险,你当年没进行政执法局可惜了,先进编制,再考个在职的学历,然后考公务员,比别人有优势。”
孙杰宝说:“你这就说错了,保险本科毕业直接保研,研究生毕业再参加国考,说不定分配到国务院去当领导,淮门行政执法局能有啥大头绪,到顶也就是副处级,在北京那些直属单位,跑腿的都是处级。”
沈凯说:“北京不敢想,我这辈子能到副科级就满足了。”
李澍听的烦躁,借口上洗手间离席而去,人刚走孙杰宝就打听起来:“东生,你女朋友家干啥的?”
范东生说:“她爸公安局的,她妈医院的。”
孙杰宝说:“啧啧,经典组合,她爸什么职务?”
范东生说:“普通民警。”
姜彦冰插嘴道:“政治部二把手,可不是普通民警吧。”
孙杰宝眼睛亮了:“东生你可以啊,老丈人绝对能罩得住你。”
范东生讪笑:“我又不靠他,再说毕业不一定回淮门呢。”
沐兰打了个哈欠,拉着王栓也去了洗手间,王栓还傻乎乎的准备回来呢,沐兰说:“走吧,姐带你玩去,这帮人太油腻了,没意思。”
王栓说:“他们的爸爸都好厉害,我爸就是个农民,平安哥的爸爸开小店,还残疾,在他们面前,我都不敢说话。”
沐兰说:“他们爸爸厉害,又不是他们厉害,他们爸爸又不是哈瓦那的雪茄,整天挂在嘴上可以炫耀。”
酒桌上,孙杰宝眼珠一转道:“保险,那个女孩干啥的?”
他指的是王栓,傅平安简单解释了一下,孙杰宝叹气道:“白长这么好看的面孔了,这得亏是遇到你,遇到坏人说不定就流落风尘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傅平安感觉和这帮老同学不在一个频道上,酒越喝越没有滋味,潦草吃完也没有后续节目,各自散了回家。
除了老同学,傅平安还有另一帮朋友,他们是树人中学的一百零八将,三年过去了,一百多号人星散在各地,有人当了小老板,有人出国务工,有人参军入伍,春节期间,大多数人都回老家过年,傅平安振臂一呼,能叫到七八十号人。
同学们在酒店订了十桌饭,门口打着树人中学同学会的横幅,范东生也是一百零八将之一,他把李澍也带来了,见识一下自己的朋友圈。
“这都是我的兄弟。”范东生低声道,“各行各业都有,将来都是我的线人。”
“感觉像是洪兴社团开大会。”李澍左顾右盼,这幅场景确实让人想到港片里的一些镜头。
在这帮特殊的同学中,最有出息的是周建良,聚餐的桌上,他拿出一个红色盒子,里面竟然放着一枚二等军功章。
“我想着等探监的时候,把这个给皮爸带去看看。”周建良说,他是2011年秋季入伍的兵,一车拉到大西北,两年服役期满,现在已经转了士官,至于在什么部队,什么兵种,他只字不提。
但傅平安能从周建良凌厉的眼神和手上的老茧上看出,他当的不是一般的人,这二等功也不是靠训练刻苦能得来的。
皮亚杰因为当年的杀人案,被判了无期徒刑,学生们只要有机会就去探监,一百零八将毕业后,没有一个人走上犯罪道路,不得不承认这是皮亚杰的功劳。
傅平安举杯:“第一杯酒,我们敬皮爸。”
一片小树林般的胳膊举起:“敬皮爸。”
……
愉快的春节假期很快结束了,沐兰要返工上班,恰好周建良也结束休假返回部队,傅平安开车送他们去火车站,他把车停在火车站的地下停车场,帮沐兰拎着行李箱,要把她送站。
“别送了,我照顾嫂子就行。”周建良戏谑道。
傅平安说:“就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我才要送。”
沐兰哈哈大笑:“咋了,怕我被小周拐走啊。”
三人走进站前广场,返程务工的人在广场上熙熙攘攘,阴暗的角落中,几个高鼻凹眼的人,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狼一般扫视着人群。
他们的行囊中,隐隐有寒光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