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傅平安下楼吃早餐,开门就遇到了同样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刘小娜,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昨夜想必都沉浸在如烟往事中了。
吃饭时,刘小娜力邀傅平安到自家厂子里去参观一下,实地考察,傅平安一想是这个道理,欣然答应,刘小娜说你别开车了,坐我车走,路上还能聊天,你的车我让小伟帮你开。
小伟满脸的不高兴,嘴上却不敢说啥,傅平安不愿意让别人为难,说我这个老爷车别人都降不住,还就我才能开。
刘小娜说:“那也行,我坐你的车。”
这下傅平安没法推让了,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向刘小娜的老家,路上又是一番交谈自不用说,三个小时后,抵达目的地,那是一个紧邻江东的邻省县级市,经济发达,民企众多,刘小娜家的家具公司开在国道旁的工业园,占地极广,巨大的车间厂房很是气派,员工都穿着工作服挂着胸牌,看起来很是正规,行政楼就有五层,楼前有鱼池,有旗杆,国旗和企业旗猎猎飘扬。
刘小娜带傅平安走进行政楼,直接去董事长办公室,也就是刘父所在的地方,傅平安有些紧张:“这空着手不合适吧?”
“又不是毛脚女婿上门,空着手怕什么。”刘小娜说,“再说你也不是空手来啊,你拿着总代权呢,这可是大礼。”
董事长办公室装潢的很有乡镇企业家的风范,黑皮沙发,金鱼缸,墙上挂着董事长和省市县领导们的合影以及一幅木雕大鹏展翅图,刘父五十多岁,走路略有不利索,这是去年脑梗后遗症,但精神头不错,也穿着和工人一样的工作服,和傅平安握手的时候,露出手上的金劳力士来。
“请坐请坐,小李,泡茶。”刘父冲外面招呼一声,隔壁财务室的小出纳过来帮着招呼客人,刘小娜却将小李赶走,说这儿有我就行了。
老刘爱喝茶,茶桌是一张天然乌木做成的巨大桌子,茶具茶叶都很考究,可惜傅平安不好这一口,看不出好坏来,刘小娜一边给他们泡茶,一边讲述这个朋友的来历。
“爸,这是我战友,东山守备区警通连的,我们一年兵,货真价实的亲战友,他现在手上有货源,星马材,要多少有多少。”
“东南亚材我用过,还行,我们做家具的这些年用过不少木材,巴新材,非洲材,南美材,马来材,所罗门材,都见过,星马材比较高端,用得少,见得也不多。”老刘娓娓道来,一看就是行业老手,“我们主营高档实木家具,也做实木地板,对木材的需求是很大的,金丝柚、血檀、红花梨、南洋花梨、斑马木、鸡翅木、铁豆木、酸枝,这些货场里都有,小娜你回头带傅总去车间货场参观一下。”
傅平安拿出手机照片给老刘看,老刘戴上老花镜看了一眼:“这是金丝楠,比较高端,紫禁城的大梁用的都是金丝楠,国内已经绝种了,也就是东南亚有这种树,这直径,啧啧,起码几百年的老树,可惜了可惜了。”
刘小娜说:“爸,星马台全国的木材都是小傅包圆的,咱们做国内总代,简直是天作之合。”
老刘摘下老花镜,看了看傅平安,这小伙子和女儿是同年的兵,也就是说最多二十四五岁,就能拿到这么好的资源,不可信啊,他是老江湖,看人很准,这小子面相看起来不像是夸夸其谈的那种人。
“小伙子家里生意做得挺大啊。”老刘旁敲侧击,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小伙子干的是家族买卖,或者跟别人跑腿。
“我家里就开了个小卖部。”傅平安实话实说,“这个木材生意是我业余干着玩呢。”
“业余?”老刘顿时有种玩了一辈子鹰被小家雀啄了眼的感觉,这小子太能吹了吧。
“对,我还在读书,大四了,这个货源是朋友家的,不过朋友没空打理,就委托我来做。”
老刘冷笑一下,凭他的经验已经可以判定这小子的话里有水分,这个买卖根本不靠谱,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你朋友家里蛮有实力的,据我所知,星马材一直是福建人在做,容不得外人插手的。”
傅平安说:“对,福建人出事了,和当地人冲突闹得很大,我朋友顺势就把这一摊子收回来了。”
老刘点点头:“最近是没见到星马材了,你朋友哪里人啊?”
傅平安说:“我朋友当地人,提比流.玛窦。”
老刘根本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装作熟悉的样子点点头,给女儿使了个眼色,刘小娜说咱们去参观吧,回来正好吃午饭。
两人参观厂区去了,老刘回到大班台前,打了几个电话安排陪酒的人员,这边的酒文化极胜,一定要把人喝倒,喝吐才算是陪好,老刘安排的都是海量级的选手,本来杀鸡是不用牛刀的,但是他隐隐觉得自家女儿对这个叫傅平安的有点意思,必须掐灭在萌芽状态才行。
在前来陪酒的选手中,有一个人特别重要,正是老刘给女儿安排的对象,市商务局的一位年轻科长,本来老刘把女儿送到部队锻炼,并不是为了接自己的班,而是退伍之后进公家单位端铁饭碗,最好是公安局工商局之类,也好给自家保驾护航,没想到刘小娜天生叛逆,就是不愿意进体制,没奈何只好曲线救国,找个当公务员的女婿。
小科长叫张建中,研究生学历,一表人才,他的服装向领导们靠拢,春夏秋冬就那么几套衣服,夏季是长短袖白衬衫加黑西裤黑皮鞋,春秋天是藏青色西装内衬白衬衫,冬天再加一件同色的羊绒大衣,正规场合扎领带,下基层穿夹克衫,其他特殊场合根据需要穿迷彩服、工作服等,今天是私人聚会性质,他就穿了件带暗纹的休闲西装,看起来风度翩翩。
宴会设在公司食堂包间,菜品没饭店那么多花样,但是很扎实,酒用的是梦之蓝,摆了整整两箱十二瓶,吃饭的人一共才八个。
分宾主落座,刘小娜坐在傅平安旁边,起初张建中以为只是单纯的商业宴请,很快就发觉不对劲,这方面他的敏感度很高,从刘小娜的一些细微的举动中能猜出,这两人有故事,于是心里就带了敌意,一杯杯的敬,妄图将傅平安灌醉出丑。
在场的人心有灵犀,见张建中出手,也都跟着敲边鼓劝酒,傅平安是个实心眼,杯杯见底,他不是嗜酒如命的人,平时也不怎么喝大酒,每一口白酒喝下去都在烧灼内脏,这时候拼的就是体质和意志力,当兵的人能喝,不是真的能喝,而是敢拼。
老刘乐得如此,让未来女婿出手,教训一下这小子挺好的,至于什么星马材,他根本没当回事,这事儿九成九是在吹大牛,成不了。
刘小娜好心帮家里办事,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她完全控制不住局势,男人们都卯上了,一杯接一杯的干,自家老爹脑梗之后不再喝酒,捧着一杯茶在那看笑看风云。
“听说刘总还在读书,在哪个大学?”张建中问道,“我也在近江读的大学,说不定咱们是校友呢。”
“我江大政治系。”傅平安说。
“巧了,我研究生也在江大上的,政治系的系主任叫什么来着?”张建中做苦苦思索状。
“老秦,秦邦彦。”傅平安说,“我今年大四了,功课不多,在外面做些自己的事情,就当社会实践了,完了还是要接着读研究生的。”
张建中从他的话里找不出纰漏,只好端起酒杯:“咱们还是校友呢,不得干一杯。”
小伟说:“一杯不够,起码三杯。”
傅平安就真和张建中喝了三杯,依然稳如泰山。
小伟说:“不得再加深一个。”
于是有加深了一个,张科长在商务局工作,干的是招商引资的活儿,平时的工作就是喝酒,自称千杯不醉,这回算是碰上对手了,别管喝多少,傅平安都面不改色,既不躲滑也不求饶。
酒品如人品,老刘终于看出点意思了,这小子可以。
一场酒从十二点喝到下午四点,老刘提前退场,刘小娜陪他们打满全场,最后的结局是小伟等人全都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张建中悄悄去洗手间吐了两回,虽然还想继续硬撑,但是胃不支持了,再喝一口白的下去,当场喷了一桌,星星点点夹杂着不少红色,这是喝到胃出血了。
“造孽啊……”刘小娜气的不行,叫来后勤人员将张建中送医院,自己把傅平安送到客房休息,至于其他人,就让他们在桌子底下呼呼大睡吧。
行政楼顶层有专门招待客户的房间,五星级套房标准,双层隔音玻璃保障客人睡的踏实香甜,酒精能让人卸下伪装,撤掉心防,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傅平安是把这场酒局当成战役来打的,终于打完了,打赢了,他也放松下来,进了客房先扶着马桶吐了一回,吐出来就感觉好多了,但血液里的酒精还在,看到刘小娜弯腰整理床铺,一步裙下蜜桃臀的轮廓鲜明,他的理智终于崩塌,迈步上前,正好刘小娜转身,看到傅平安的眼神就懂了,低低说一声我去拿套。
打开门,老刘手里转着健身球站在门口,满脸关切:“傅总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