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平安也不知道自己成了航空管制级要客,这是江航副总魏中华送给他的小礼物,依据合法合理,傅平安是星马台王室特别顾问,这个头衔就跟美国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一样牛叉,妥妥的高官高官,那不得享受一下待遇。
“今天起飞挺快的。”傅平安对沐兰说。
“咱们运气好。”沐兰回应道。
“土鳖。”解小明小声鄙夷道。
两人欢乐的对话吸引了杨启航的注意,她自认是一位接地气的领导,向来喜欢微服私访,体察民情,这会儿正好空闲,做个访问也挺好的。
“小伙子,是回家还是出差啊?”杨启航问道。
“回家。”傅平安回答道。
“哦,小两口度蜜月来了,近江人?”
“淮门人,在近江求学,工作。”
“那收入应该不错吧?”
“还行吧……”傅平安能感觉到这中年妇人身上的国企领导味道,高高在上,威严逼人,所以他不愿意深入聊下去,只是礼貌性的应付一下,杨启航感受到对方的客套,也就没继续下去。
要依着解小明的脾气,看不顺眼的人,别管有没有招惹自己,都会上去削一顿,这个乘客长得很像那个招惹了他的小保安,要不是小姨在飞机上,他指定要闹点大动静出来。
从深圳到近江三个半小时航程转眼就到,来到航司主场,自然不用停在远机位,正常廊桥下机,走贵宾通道出站,傅平安一直很担心看到刘小娜,因为他想和刘小娜提分手。
“你见不到她的。”沐兰说,“她知道你在深圳也不愿意去接你,我估计你俩要黄。”
傅平安松了一口气。
行政开车来接,大家上了车之后,傅平安就开始刷手机,他在给谷清华发信息,告诉她自己刚下飞机,两人互相加了微信微博推特脸书ins,再也不会失联了。
“去哪儿?”傅平安很犯愁,他是从医院跑出来的,现在身体已经康复,不能再回医院,但是房子是和刘小娜合租的,他又不想去。
“要不先回公司。”沐兰说。
车到公司,刘小娜不在,她的办公桌也空了,只留下一封辞职信。
傅平安打开信,信并不是写给自己的,而是写给沐兰,刘小娜说自己现在心里很乱,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所以不能继续留在公司,还请沐兰多多照顾傅平安。
“老大……”顾北溜了进来,“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你说。”
“最近这段时间,刘总和一个医生关系密切,那医生还送过几次花到公司。”顾北想了想,又补充道,“就是你住院那地方的医生。”
这下傅平安明白了,刘小娜是移情别恋了,一个温柔体贴的暖男医生大概是她的良缘吧,这下两边都轻快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刘小娜正在车里痛哭,是有一个医生追求她,这医生今年三十岁,钻石王老五,医科大的博士,六块腹肌,知识分子家庭,简直是最佳男朋友,而且特别细心温柔,追了自己有三个月了,连手都没拉过,依然锲而不舍。
刘小娜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一方面她放不下傅平安,另一方面理智又告诉她,跟傅平安共度余生不会幸福,且不说他脑子出了问题不记得自己,就算是没出事之前,两人的感情也到了破裂的边缘。
手机鸣响,是医生的微信来了,医生每天都要发很多搞笑图片来逗自己开心,粘人的很,晚上不说八遍晚安都睡不着觉。
刘小娜本来挺伤心的,硬是被一张gif动图给逗笑了,一瞬间她明白了自己应该怎样选择。
……
杨启航是被江东省政府办公厅的工作人员接走的,她的住房还没安排好,暂时住在朱雀宾馆,这里距离省委省政府举步就到,非常便利,至于外甥解小明,则在本地拥有若干套房产,闹市远郊想住哪就住哪。
江东省高官会很快就召开会议,通过了有关人事事项,决定任命杨启航为江东省人民政府高官。
省台新闻报道了此事,淮江日报也刊发了相关新闻,杨启航的照片和履历登在报纸上,住在省委家属大院的刘文襄每天早上都要阅读报纸,当他看到杨启航的名字时,叫来老伴问道:“你看,这个杨启航,是不是就是当年的杨帆。”
王永芳认真看了看:“记不得了,不过看履历,确实是和风正同一年大学毕业的。”
刘文襄当即拿起红色电话机,这部电话以前是保密电话,现在就是普通电话,他打给组织部的老部下,打听新来的高官有没有曾用名,得到的答案很明确,杨启航曾用名杨帆。
“果然是她……”刘文襄心一沉。
二十六年前,杨帆和自家二儿子刘风正谈对象,还搞出了孩子,这在八十年代末是很有失体面的事情,会影响到毕业和就业,好在当时全国沸沸扬扬闹别的事情,也没人注意这些小事,刘文襄和王永芳商量之后,认为杨帆的家庭条件配不上自家,于是拒绝负责,装聋作哑。
杨帆是高知家庭,不擅长闹事,就吃了这个哑巴亏,反正不知道他们家是怎么处理的,总之这个人从刘风正生命里消失了,孩子也不知道是打掉还是留下了。
“如果杨帆留下孩子,也该二十五岁了。”王永芳感慨道,“那咱们老刘家就又多一根血脉。”
“啧啧,啧啧……”刘文襄无话可说,他万万没想到,当年作风不正派的女大学生竟然成了高官,而且前途一片光明,进省委常委,进高官,都是十年内看得见的,反观自家几个孩子,就算风运还活着也不过是正厅级罢了。
“要不试试让风正联系一下她,看看孩子到底留下没?”王永芳不死心,老太太是个官迷,当年她可是极力反对杨帆和儿子来往的,那些凌厉恶毒的话语差点逼得杨帆跳楼自杀,现在全忘了,心心念念只有高官三个字。
“这事儿不能让辛秀丽知道。”刘文襄说,“老二和她,貌合神离,就差一张离婚手续了,唉,都怪你,找的这个亲家一点用没有。”
王永芳凶猛回击:“还不是你,总说什么门当户对,门当户对,我看你就是封建残余思想。”
刘文襄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开始争吵,他叹了口气说:“如果不是为了康康,谁又会这么做呢。”
二老相濡以沫五十多年,早就养成了默契,对方一个眼神就知道该干啥,刘文襄关注杨高官,并不是为了给二儿子重叙旧缘,而是想给孙子找个靠山。
刘康乾大学毕业了,考上了省委选调生,据说他们这一批选调生要分配到最艰苦最边远的乡镇基层去锻炼,刘文襄不反对锻炼,但是非常担心孙子在基层时间太久,想尽快进步的话,捷径是留在省直机关,在领导身边工作,有了一定基础之后再外放,将来仕途上所需要的的所谓基层经验,也不是说非得在乡镇干过才算,在大领导眼里,县长也算基层干部。
“要不召集孩子们来家里坐坐吧。”王永芳说。
三年前大儿子刘风运还在的时候,老刘家可谓风光至极,大儿子交通厅长,二儿子国企副厅级,大女婿中院副院长,大女儿省高检干部,二女儿车管所干部,最不争气的小女婿也是社会上呼风唤雨的人物,儿女都处于上升通道中,高官指日可待,第三代也渐露峥嵘,每逢节日,老刘家就会召开家庭会议,看到儿女们一个个有出息的样子,是老两口最幸福的时刻,老爷子发挥余热,给晚辈指点迷津,大家共同交流着政治经济方面的信息,全家上下其乐融融。
可是随着刘风运的自杀,老刘家就走了背字,大女儿全家入狱,因为案情过于复杂,上个月才判下来,女婿曹汝林罪名比较丰富多彩,最终判了十年徒刑,政治前途全毁,大女儿刘风华犯过失致人死亡罪,判三年有期徒刑,这是最轻的判决了,外孙曹子高就比较惨,又是故意杀人,又是强奸,最终判了一个死缓。
从女婿全家出事起,老刘家逢节日聚会的传统就变了,无他,人聚不起来了,大儿媳熊茹也不爱来婆婆家做客,二儿子工作忙,光小女儿一家人也热闹不起来啊。
但是二老召唤,这些晚辈们还是给面子的,当天晚上,小女儿一家人,大儿媳和大孙女刘婕妤,以及刘风正父子就都来到这里。
刘康乾一袭白衬衫,腕子上戴着低调的海鸥石英表,看起来和省委大院新来的年轻人别无二致,四年大学生活,加上家庭的变故,让他沉稳了许多,举手投足已经颇有公务员的气度,让长辈们看了非常欣慰。
刘文襄先把儿子叫进书房谈话,例行询问事业进展之后,老父亲关心起儿子的家庭生活问题:“你和秀丽到底怎么回事?”
“就那样吧。”刘风正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不再是当年那个风流倜傥但是被父母管得死死的毛头小伙,他坦然回答父亲,“各玩各的,互不干涉,也挺好。”
刘文襄点点头:“你知道杨帆回来了么?”
“知道。”刘风正干脆利落的回答,他当年脚踩几只船,同时和四五个女生保持恋爱关系,其中两个怀了孩子,一个是本校的郝清芳,另一个是师大的杨帆,刘风正都想负责,可是法律不允许重婚,这些女生也不会共侍一夫,刘文襄快刀斩乱麻,把儿子关了起来,最后这两个女生一个出国,一个去了深圳,孩子不知道怎么处理的,那段时间,刘风正度日如年,心如刀割,成为他永远的心痛。
后来,父母强迫他和辛秀丽结婚,婚后很快有了刘康乾,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来,转眼二十六年了。
刘文襄说:“她现在改名叫杨启航,刚任命为高官。”
“和我有什么关系。”刘风正无动于衷,杨帆恨死自己了,她当上高官,对自己有百害无一利。
“康康刚考上选调生,孩子不容易啊。”话不用说透,刘文襄摆摆手,让儿子出去,孙子进来。
面对老刘家的新希望,千里驹,刘文襄恨不得将自己几十年的官场经验倾囊相授,但是孩子太年轻,只能点拨一二,让他自己领悟。
“到了新单位,多说话,少做事,做多错多,经常找你的直属领导汇报思想,交心,不要擅自最决定,哪怕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请示,眼睛不要往下看,要往上看,自己的事情,绝对不要让别人插手,别人的事情,哪怕油瓶倒了也不要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笔头要好,在机关工作,材料写得好是最重要的……”
刘康乾听的晕头转向,爷爷的教导和组织部领导讲话完全相反,自己到底该听谁的。
“你们这些基层岗位,其实谁干都一样,干好干坏影响也不大,重在表现,让领导知道你是可用,好用的人,就够了。”刘文襄说道,“你可能觉得爷爷的话和外面讲的那些不一样,爷爷告诉你,有些话听一听就算了,要看他们是怎么做的。”
若在大学时期,刘康乾或许会反驳,但现在的他成熟了,他明白这个世界上唯二不会伤害自己的人就是爷爷和奶奶,爷爷的话肯定是有道理的。
刘文襄说:“康康,爷爷给你出一道题,你是镇长,你的镇子上有很多家企业,都生产某种产品,忽然市场对这种产品有了大量需求,于是镇上的企业为了利润加大生产规模,萝卜快了不洗泥,这样就不可避免的导致质量下降,出现以次充好的现象,而这种产品关系到人身健康,次品会出人命,你怎么办?”
刘康乾说:“企业的生存,关系到百姓的生计,我会召集企业主开会,对他们晓以利害,亲自下基层监督,把压力传递到下面,努力做到一个都不出错。”
刘文襄笑了:“正确的做法是关停所有企业,不让他们生产,只要生产,你就管不过来,出了事板子最后打在你身上,用合法手段关停企业整改,一个产品都出不去,自然就不会出事了。”
刘康乾瞠目结舌:“那企业活不下去,工人闹事怎么办。”
刘文襄说:“这是爷爷虚拟的一种特殊情况,重点在于教育你如何取舍。”
刘康乾明白爷爷的苦心了,任何情况下,首先要保护的是乌纱帽,其他的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