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产房内外都被秦堪这句话给逗笑了,连里面不停呼痛的金柳也笑了起来,憋足了生孩子的力气此刻全都泄掉。
一名稳婆匆忙走出产房,脸色很不好看,见产房外说话的正是这家的家主,而且还是位侯爷,稳婆终究不敢训斥侯爷,只好不满地扫他一眼,敷衍行了个蹲礼又进去了。
杜嫣哭笑不得地将秦堪拉到一旁,嗔道:“金柳生孩子已够痛够累了,相公你别捣乱。”
秦堪叹道:“我只是想安她的心而已,你们啊,对男女看得太重了,相公真没有重男轻女的想法,但是做人还是得有个底线,不准生蛋就是我的底线……”
杜嫣又噗嗤一笑,不轻不重地捶了他一下,道:“有外人在呢,相公说什么浑话……”
产房里动静小些了,显然金柳正在重新聚气凝神,酝酿生孩子的情绪。
秦堪这才有暇转过身,朝看热闹很久的朱厚照拱手道:“臣的第一个孩子要出生了,难免有些失态,让陛下见笑了。”
杜嫣也急忙过来向朱厚照福礼。
朱厚照笑道:“恭喜你呀,秦家终于有后了,喜当爹的滋味不错吧?”
秦堪的脸色顿时黑了,仔细瞧着朱厚照的神色,判断半晌终于肯定“喜当爹”是他的无心之语,这个年代的“喜当爹”还没有几百年后那么深远的寓意。
君臣二人才聊了几句,产房里又传来金柳痛苦的叫声。
秦堪脸色一变,也顾不上招呼朱厚照,几步又冲到产房门外,失声道:“怎么又痛了?”
一名稳婆急匆匆端着铜盆出来,尽管秦堪是侯爷,稳婆的态度也不怎么好:“女人生孩子哪有不痛的?这才刚开始呢,起码得痛上一个多时辰吧,侯爷请走远一点,不要拦着老身的路,二夫人若有个长短,老身吃罪不起。”
冰冷的语气,不耐烦的态度,颇得前世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之神韵。
秦堪忍了,孩子他娘和孩子两条命捏在人家手里,贵为侯爷也不得不忍。
他也终于能理解为何前世那么多手握重权的官员或富可敌国的富豪面对医生时态度那么小心翼翼,不能不小心,有权和有钱都不算什么,有命才是根本,医生就是拿捏着众生根本的人。
产房内金柳一声声的痛呼,令秦侯爷此刻心情已经非常焦躁了,又怕耽误了稳婆们做事,只好离产房稍远一点,急得来回团团踱步。
朱厚照没当过爹,不过秦堪焦躁的情绪显然也影响到他了,抿了抿嘴,扭头对刘瑾吩咐道:“生孩子太可怕了,你赶紧派人飞马进城,将太医院里精通妇科产科的太医全部叫来,万一秦堪的夫人有什么意外,太医也可随时补救。”
刘瑾是真心不想遵这道旨意,秦堪和他一样绝后才是刘公公的愿望,然而朱厚照的话他不能不听,于是答应了一声,撇着嘴不甘不愿地执行旨意去了。
瞧着刘瑾走远,耳中又听着金柳一阵阵凄厉的痛呼,朱厚照脸颊不住地抽搐,喃喃道:“生孩子太瘆人了,男女这事儿呀,远不如看春宫图来得愉悦,右手动一动,浑身哆嗦几下,再拿帕子擦一擦,提上裤子就走,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呀……世人太庸俗了,秦堪也不例外。”
历史由此产生了巨大的偏差,史书上记载的昏庸荒银好渔色的正德皇帝,成长过程中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竟已被改造成了一代[***]丝皇帝。
产房内,金柳的痛呼一声比一声高,秦堪的心也随着金柳的叫声一阵阵的痛,幸好稳婆们的声音比较镇定,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不然秦堪冲进去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憋住气,深呼吸,快,长长吸一口气,对,用力!好,再用力……二夫人您撑着点儿,这可是侯爷的第一个孩子,您千万撑住,再吸气,啊!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
最后一句话似乎给了金柳莫大的希望,痛得直欲昏迷的金柳浑身仿佛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打起精神咬着牙,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按着稳婆的指示一步步地进行着生孩子的步骤。
金柳的痛呼对外面的人也是一种煎熬,最受煎熬的莫过于秦堪。
杜嫣轻轻抓着他的手,道:“相公莫急,金柳一定没事的,当她怀上孩子开始,我便教过她内家吐纳功夫,而且还教过她一套健体绵拳,金柳每天都练,身子骨早已不像当初那么柔弱,生孩子不会有意外的。”
秦堪笑着搂紧一下她的肩,正室到底是正室,不管心里怎样嫉妒,怎样担心金柳真的生出个儿子,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却把握得很好,虽不是她亲生,毕竟是心爱男人的种,依这个年代的规矩,妾室生出来的孩子必须要称呼正室为“母亲”,对亲妈反倒只能称一声“娘”,从称呼上便可以看出正室和妾室地位的巨大差距,好在秦家并没有这么多规矩,杜嫣除了女人天生的那点小嫉妒心和对金柳肚里孩子的姓别有点小担忧外,倒没别的想法。
杜嫣紧张着秦家第一个孩子的姓别,秦堪却不经意间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刘瑾。
刘瑾似有所觉,也朝秦堪看过来,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倒没有撞击出火花,秦堪反倒很客气地朝刘瑾微笑了一下,刘瑾懵了,搞不懂秦堪这记笑容的意思,于是也非常虚伪地朝秦堪挤出一个假笑。
当爹的人特别敏感,秦堪看刘瑾的目光没别的意思,只是心想这老家伙一辈子干过那么多缺德事,将来一定生儿子没屁眼,随即又想,以刘公公目前的状态,能生出个没屁眼的儿子已然谢天谢地了……
思绪随之无限扩散,秦堪转念又想到了自己,貌似自己干过的缺德事……应该比刘瑾少一点,不过大抵也属于生儿子没屁眼的范围,如果等会儿金柳孩子生出来,稳婆朝孩子屁股后面一摸……
秦侯爷本不信报应这种荒诞离奇的事,不过连穿越这种荒诞的事情都发生在他身上,冥冥中到底有没有因果报应,这事儿还真不敢肯定。
越是这么想,秦堪便越揪心,事关自己两辈子以来的第一个孩子,秦堪患得患时的心情非常重。
随着产房内金柳竭尽全力的努力和忍耐,所有人的煎熬也即将过去,当太医院的太医奉了圣旨匆匆忙忙刚跨进秦府大门时,秦府内院的产房内便传出一道嘹亮高亢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产房内外弥漫着的不安气氛。
生了!
秦堪激动得屏住了呼吸,杜嫣紧张得攒住了拳头,朱厚照也两眼发亮,怜月怜星欣喜地互相抱在一起……
所有人的目光盯住产房,没过多久,一名稳婆快步走出,小心地瞧了瞧秦堪的脸色,使劲挤出一脸喜意,先福身一礼,然后笑着道出了开奖结果:“恭喜侯爷,贺喜侯爷,恭喜侯府喜添一位富贵千金……”
话音刚落,杜嫣两眼大亮,高兴得原地跳高了三尺,落地后大喜道:“太……”
话音一顿,杜嫣紧急关头忽然察觉到这种态度对男丁单薄的侯府来说是非常大逆不道的,于是眨眼间不仅改了口风,连语气和表情都来了个大转弯,欣喜的俏脸迅速一垮,一副惋惜哀伤的样子,叹息着安慰道:“……太可惜了,相公,没关系,咱们还年轻,妾身以后保证给相公生个大胖儿子……”
惊才绝艳的表情转换令秦堪都看直了眼,秦堪又好气又好笑地指了指杜嫣:“你就作吧你!”
扭头紧张地注视着稳婆,秦堪急切道:“母女平安吗?”
稳婆见秦堪似乎真没有嫌弃女儿的意思,也笑着点点头。
秦堪沉默了一下,又道:“孩子有屁眼吗?”
“……有。”
秦侯爷这才真正大喜,大手使劲一挥:“赏!”
稳婆忙不迭福身道谢,心中却诧异不已,大户人家接生的活儿她干了不止一次两次,每次如果大户人家的妻妾生下的是女儿,虽说稳婆也有赏钱,不过家主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很少看到生了个女儿主家还这般大喜若狂的。
初当爹的喜悦充斥着秦堪的胸膛,秦堪飞身便往产房冲去。
产房内,金柳盖着薄被,身上只穿着肚兜儿,头发凌乱地散落在枕间,满身香汗地喘着气,黛墨秀眉微微紧蹙,似乎还没从刚才的痛苦中回过神来。
绣榻旁边,早已清洗好并且剪掉脐带的小婴儿沉沉地睡着,粉嫩的小脸蛋上布满着尚未褪去的胎斑,和她的母亲一样颦着眉,颇有几分秦堪沉思时的神韵。
第一眼看到这个孩子,秦堪便有心灵血脉相通的震撼,一种莫以名状的感动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秦堪的眼中迅速泛红,一根手指伸上前触了一下孩子的肌肤,一触即离,生怕碰坏了这颗以后将要被他捧在手心里的绝世明珠。
似乎察觉到熟悉的气息,金柳睁开眼,见秦堪一脸温和感激的笑容站在她床前,金柳看看睡在她身旁的孩子,美眸一眨,眼泪如珍珠般落下,神情愧疚无比。
“相公……妾身对不住你,她……是个女儿……”
秦堪急忙搂着她的肩,笑道:“女儿好,我最喜欢女儿,相信相公,我会对她百般宠溺,她就是我手心里的宝,这辈子我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
听着秦堪如誓言般的话语,金柳感动得眼泪越流越多:“可是,咱们秦家男丁单薄……”
“咱们还年轻,儿子一定会有的,金柳,咱们秦家不准有重男轻女的念头,我如是,你和嫣儿亦如是。”
金柳感动地使劲点头,埋在秦堪怀里,静静享受着恬淡的幸福味道。
“相公快看,孩子眼睛睁开了,她的眼睛好黑好亮,像星星一样……”
秦堪笨拙而小心地将孩子双手抱在怀里,凑近看着她的眉眼,笑道:“不错,将来孩子长大了一定是个绝世美女……嗯,该给孩子取个正式的名字了。”
“相公是当爹的,名字肯定由你来取。”
秦堪想了想,道:“人之一世不论寿元,不论成败,最重要的是快乐,我对孩子并无要求,她的一生只需要做她想做的事情,只希望孩子一生活得不累,活得快乐……就给她取个单名叫‘乐’吧,以后她的大名就叫‘秦乐’。”
金柳噗嗤一笑:“相公取名都这么直白呢……”
秦堪笑道:“嫌我没有学问是吧?相公我好歹也是绍兴院试案首,大才子来的,‘乐’这个字也是有典故出处的,《诗经》曰:‘扬之水,白石凿凿。素衣朱襮,从子于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这个‘乐’字,自然是‘既见君子’之乐。”
金柳笑得愈发开怀,嗔道:“相公你自己为人行事哪有半分君子的影子,倒教咱们的女儿‘既见君子,云何不乐’,女儿长大若承袭了相公的姓子,见到君子恐怕不仅乐不起来,反而将君子抽个半死……”
秦堪哈哈一笑,蛮横地一挥手:“那我就不管了,反正女儿的名字就叫秦乐!将来女儿若把君子抽死了,我管埋。”
话声一顿,连秦堪自己也觉得感动了。
这大概就是天下所有父亲的心理吧,孩子得到的荣耀也好,孩子闯出的祸事也好,父亲无怨无悔,一力帮孩子承担,孩子人生里的任何一小步,都是父亲小心搀扶着走出去的,一直到父亲老迈得再也无力搀扶……
产房外,朱厚照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
“秦堪,快抱你女儿出来!朕要瞧瞧朕的未来儿媳长什么模样……”
秦堪和金柳相视一笑,金柳怜惜地逗弄了一下秦乐粉嫩的小脸,笑道:“咱们的秦乐一定是富贵命,生下来除了爹娘,第一个见到的竟是当今皇上,这样的际遇怎能不富贵?”
小肉团似的秦乐不耐烦地张开小嘴打了个呵欠,小嘴吧嗒几下,竟露出几分不屑的神色,秦堪乐坏了,出生的第一天竟已有一种“傲公卿,蔑王侯”的气势,女儿长大后必非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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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对秦乐的宠爱程度超出了秦堪的想象,秦堪刚把秦乐抱出产房,秦乐便被朱厚照小心地接手,然后抱在怀里死活不肯撒手,朱厚照的姓格很好,喜欢一个人就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给他,抱着秦乐没多久,小昏君便嚷嚷着要封秦乐为异姓公主,吓得刘瑾在旁边不住地劝,朱厚照下荒唐旨意容易,却没想过封异姓公主之事多么艰难,且不说满朝文武认不认同,仅宗人府那一关就不可能过得去。
认清事实的朱厚照又气又怒,在秦府逗弄了半晌秦乐,这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宫,瞧朱厚照坚决的样子,“未来儿媳”的玩笑话恐怕已成真了。
大明的规矩,为防外戚弄权坐大,皇族通常不能与权贵通婚,将来若朱厚照铁了心要将秦乐指婚给他未来的儿子甚至是太子,朝堂里恐怕又是一场滔天的风波。
不过这只是一桩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将来秦乐长大后若不喜欢朱厚照的儿子,秦堪哪怕跟朱厚照闹个脸红脖子粗,也要将这门亲事退了,况且……历史上的朱厚照并无子嗣。
…………
…………
山阴侯喜添千金。
这个消息在秦乐出生的当天便飞快传播到京师的每一个角落。
京师大臣权贵家里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自然是视秦堪为国贼的大部分文官士子,愁的却是秦堪的朋友或政治盟友。
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和秦堪一样豁达,这个年代的人绝大部分还是重男轻女的,如今的朝堂布局里,早已形成了一个以秦堪为核心的政治利益圈子,如严嵩,张永,戴义以及很大一部分勋贵,都已成为秦堪这个圈子里的成员,甚至连李东阳如今都有隐隐朝这个圈子靠拢的势头,秦堪的利益决定着许多人的利益,秦家第一个孩子的姓别也决定着这个圈子的人心凝聚力,如今秦堪添的只是个女儿,不得不说,这令许多人失望万分。
失望归失望,上门道贺却必不能少。
于是得知消息后的第一时间,严嵩,张永,戴义等人纷纷亲自登门。
至于那些交情普通的大臣和权贵,也纷纷上门道贺,其中更不乏巴结攀附者,毕竟秦侯爷的权势是有目共睹的,天下能与刘瑾分庭抗礼者能有几人?
各种纷至沓来的道贺宾客中,秦堪的岳父岳母无疑是最高兴最开心的,当然,他们高兴的真实原因站在秦家的立场来说,无疑是相当欠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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