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请!”
迎客的小二是个人精,又精明又热情,一见面就把萧奕和南宫玥夫妇吹得只得天上有。
等到竹子开口要了上上房时,小二就更殷勤了。
上上房是个小小的院子,一般只有大户人家出行带着丫鬟小厮什么的,才会住上上房。
他们展云客栈是和宇城数一数二的大客栈了,每日客似云来,因此小二年纪虽然不大,但见的人、见的物,那也算不少了。
就像这位俊俏的公子和小夫人,他们出行虽然没带几个下人,轻装简行,但一看就是气度不凡。
而且,他们那辆马车看着是最普通的青篷马车,实际上,这马车的车轴用的就是上好的红轴木,还有这拉车的红马和护卫骑的黑马一看都是百里挑一的高头骏马,用来做战马怕是也可以的。由此便可见,这几位客人必然来历不凡!
果然——
一出手,就是上上房。
小二心中暗喜,几乎可以确定自己今日必然能拿到不少的赏钱,于是便热情地与竹子搭话,一会儿问他们是从何处来,一会儿又问他们来此做什么,听说他们是第一次来和宇城,就好生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和宇城,从和宇城的历史到附近的风景名胜、小吃等等……
话语间,位于客栈后面的小院子便到了。那小院子看着很是幽静,庭院里种了几棵垂柳,屋子里也布置得干净整洁。
萧奕对住什么的并不挑剔,打起仗来、赶起路来,便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那也是能合眼就睡下的,因此他只悄悄观察着南宫玥的神色,见她嘴角含笑,知道她还算满意,便放心了。跟着,他就给竹子使了一个眼色。
竹子跟着萧奕那么多年,立刻心领神会。他笑眯眯地说道:“小二哥,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别的倒也无妨,就怕不小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敢问小二哥可否与我说说这和宇城中有什么大族或者什么权贵人家是要小心注意点的?”
小二也不是第一次被打听此类的消息了,一般来说,来和宇城行商之人也会谨慎地先打听一番,免得生意没做成,先得罪了不该得罪的权贵。
“要说我们和宇城,最大的权贵大族,自然是‘方’家了。”小二意有所指地在“方”字上加重音量。
竹子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莫不是那个‘方’家?”
小二点了点头道:“正是那个方家!”
这偌大的南疆鼎鼎大名的“方”姓人家也只有南疆四大家族之一的那一家而已!
更别说,自从方家有两个女儿陆续嫁入镇南王府后,那也让方家更加水涨船高,毕竟如今的镇南王世子萧奕身上就留着方家一半的血。
小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几分复杂来,然后若无其事地笑道:“方家啊,那可是和宇城一半的主人,城里那些挂了‘方’字锦旗的铺子都是方家的产业!待会儿公子若是有空,可以去城里走走,随处看看。”
竹子又道:“不瞒小二哥说,我们公子是来和宇城经商的,想和方家打打关系,也不知道如今方家管事的是哪一位?”
这位贵气的公子竟是个商人?自己还以为他是哪个大户出来的贵公子呢!小二奇怪地瞅了萧奕一眼,心道:不是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吗?这位公子出门还带着夫人,倒是个有情的。
他一面心里嘀咕着,一面回答道:“听说现在方家是方老爷在管事,方老太爷早就享清福了。”
小二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显然是有所隐瞒,竹子眼珠滴溜溜一转,悄悄地给小二递了一个银裸子,笑着又道:“小二哥,其实我们一进城就听到了一些关于方家的传闻,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小二不着痕迹地掂了掂银裸子,笑得更灿烂了,道:“客官您真是太客气了。”话虽这么说着,手上还是利落地把银子赶忙给收了起来,然后他干咳一声后,看了看门外,这才压低声音道,“客官,小的也是看几位面善,才与您几位多说几句。有传闻说这方家对下面的矿工不太好……听说之前曾经有一个逃奴从矿场逃出来,还去官府告矿场草菅人命,说矿场里每日只让睡一个时辰半,吃的是猪食,活活累死病死了好些个矿工……不过啊,方家有镇南王府护着,谁也不敢多说。最后那个逃奴也被官府以逃奴的名义送回给方家了。”顿了顿后,他好心地劝了一句,“总之啊,方家在此权大势大,客官还是小心别得罪的好。”
竹子飞快地看了萧奕一眼,对着小二拱了拱手笑道:“多谢小二哥提醒。”
“小哥客气了。”小二点头哈腰了一番,就告退了。
尽管萧奕对小方氏,乃至小方氏所在的三房没有半分好感,然而,方家的长房却是萧奕的母家,乍听母家竟是这等乌糟不堪,就好像一块净地被染上尘埃,既便是萧奕也有些懵了。
南宫玥不禁问道:“阿奕,对方家……你可还有印象?”
萧奕皱眉苦思了片刻,说道:“当年我随祖父住在军营里的时候,外祖父时不时的会过来看我。我只记得他脾气很好,对所有人都很和善。方家也是远近闻名的积善之家,那些年南疆战乱,全靠着方家施粥施粮,好些百姓才得以活下来。”
南宫玥细思着说道,“阿奕,那你可还记得舅舅?”
“舅舅?”萧奕眨眨眼睛,随即恍然了,“你说的是刚刚小二提起的方老爷啊。他其实是我外祖父过继的嗣子。”
“嗣子?”南宫玥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娘是独生女,方家长房唯一的子嗣。”萧奕打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他的生母,但与任何一个孩子一样,他也总是会问起自己娘亲的事,“……据说我外祖父和我外祖母的感情甚好,我外祖母去世后,他就没有再续弦,独自把我娘亲抚养长大,一直到她出嫁。外祖父无子,但长房的家业却不能没人继承,就从别房过继了一个嗣子过来。对了……”
说到这里,萧奕记起了一件已经被淡忘了许久的事情,“……我记得祖父有一次喝多了的时候,无意中提到过,好像是是说外祖父是为了我才会过继嗣子的,让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他。”
那个时候他年纪还小,记忆早已随着岁月而淡了许多,若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不会回想起这件事来。
萧奕懒得多想,直截了当地说道:“反正都已经来了,干脆我们明日就去方家,等见到了外祖父,一切就能清楚了。”
南宫玥点点头,应了,“好。”
“不过……阿玥,我今晚想先去方家的矿场上看看。”萧奕沉吟着说道,“去瞧瞧它到底有多黑。”
矿脉是方家的命脉。
若矿场上正如小二所说的那样“吃人不吐骨头”,恐怕方家就真的是一个腌脏之地了。
他一定要亲眼去瞧了,才能决定明日要如何应对。
只是这矿场多在山中行走不便,况且他此行去矿场必然是要悄悄的,不能引人注目。
“你暂且先留在客栈里。”萧奕顿了一下后,又道:“据我所知,最近的矿场距离和宇城不过七八里,我明日上午应该就可以回来了。等我回来后,我们一同再去方家。”
南宫玥给了萧奕一个安抚的浅笑,道:“阿奕,你尽管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这件事是事不宜迟,萧奕立刻就带着周大成一起出发了。
百卉和鹊儿她们也赶紧退下去收拾屋子,虽然说是轻装简行,但是睡觉用的锦被什么的,她们都是带了的,决不会让南宫玥屈就用客栈里的那些……
第二日,南宫玥起了一个大早,打算和百卉一起在和宇城四处走走。
可是她们还未用完早膳,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片喧哗声。画眉正打算出去打探一下,看发生了什么,却见五六个男子横冲直撞地进了她们的小院子,气势汹汹。
他们身旁还跟着一个矮胖的粗使婆子,那婆子看着似乎有些眼熟,像是昨日在她们这个院子里洒扫的。
一看这些人来者不善的样子,百卉叫住了画眉,自己出了屋子,对着那些人冷声道:“你们是谁?为何擅闯我们的院子?”
领头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锦袍男子,他轻蔑地瞥了百卉一眼,问身旁的婆子:“就是她们?”
那婆子忙不迭地点头,指着百卉道:“刘爷,就是她们!昨日老婆子听到她们悄悄地跟小二打听你们方府呢!老婆子一耳朵就听出来,她们不是我们南疆人,这个小丫头分明就是北方的口音!”
那婆子当时就想着,这几个外地人悄悄打探方府,那肯定是有问题!
婆子翻来覆去,一夜没睡,最后一大早就急忙去了方府,想着是不是能讨一份赏钱,顺便还能卖这刘管事一个好!
刘管事蹙了蹙眉头,不错,这个黄毛丫头说的还真是一口标准的王都官话。必然是王都来的,难不成……
刘管事心中有些忐忑,冷声质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打探我们方府?”
百卉淡定地一笑,看着那刘管事道:“原来这位大爷是方府的人啊。我和我家主子初来乍到这和宇城,也就是随意打探一下情况,免得不小心得罪了城中的权贵。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大爷见谅!”她豪迈地抱了抱拳,却是避过了对方的第一个问题,故意不答。
那刘管事眯眼打量着百卉,感觉她身上似乎透了些江湖味,难道说是他想太多了?
刘管事还没说话,那婆子已经扯着嗓子叫嚣道:“刘爷,这小蹄子分明是在睁眼说瞎话呢!她们昨日赏了小二足足五两银子呢。我都看到了!若是只是随便打听一下,何必出五两银子!还有那个年轻公子,昨儿打探完方府以后,立刻就带着随从匆匆出门了,其中肯定是有鬼!”
想着,那婆子眼都红了,五两银子啊,够她们一家子好好过上两年了。
刘管事一听也觉得不对劲,一双浑浊的三角眼危险地眯了起来,心想:以前也曾听说王都里那些个什么御史喜欢微服私访,难道说这对年轻的夫妇就是……
“我不管你们是谁?”刘管事粗声警告道,“总之我们和宇城不欢迎您几位,我劝你们赶紧给我收拾东西走人!否则,哼哼……别怪爷我不客气!”他话中透着浓浓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