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国势 【第205章】 掮客功效

在光荣孤立几十年后,在19世纪末期,英国人只能摒弃这种华而不实的傲慢,在远东选择了与日本结盟,在欧洲选择与法国和俄国结盟,同时还信誓旦旦的继续充当荷兰等低地国家的保护者。表面上看,日不落帝国还是如同往昔一般威风,但深究起来,这时的英帝国不要说比起7年战争后的光景,便是比起拿破仑战争后的强势,都已经相形见绌,唯有当不列颠人高傲地宣称自己是“离岸平衡手”时,他的力量才愈见强大。

但英国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充当中日之间的掮客时,他的力量虽然还是如同表面上一般光鲜,但所有的政治家都知道,他的力量已经到顶,正处于急剧的衰落和崩塌中。虽然很多人对大英帝国甘愿放弃自己的超然地位,居然为了中日两家的调停而东奔西走表示不解,认为这完全有悖于不列颠往昔的形象,但在外交界,却是一件容易理解得多的事情。

如果中国还是如同往昔一般软弱,大不列颠是不会 介意牺牲中国的利益去满足日本人的——真实的历史上,英国人就是这么干的。但现在既然中国已经表现出如此强劲的势头,那么大不列颠便不会不闻不问了。一旦中日的冲突旷日持久,不但会把原属协约国阵营的日本牵涉到里面从而削弱英国的力量,更会把暴怒的中国人推向德国人一边。

如果中国没有实力,那么倒向德国方面也无所谓,偏偏中国已经不是那个积贫积弱的东亚病夫了,因此,一旦中国有所举动,带来的影响必然就是毁灭性的,朱尔典所谓的中国陈兵30万在中俄边境并不是危言耸听。在这个前提下,中日两家因为冲突而造成的物资壅塞则更加可怕,现在大不列颠已经在全球寻找各种可以利用的战略物资了,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它在远东白白消耗而无法为自己所用么?

至于在美国的军舰,这原本就是一桩出人意料的事情,如果中国还是那个积贫积弱的中国,那么高傲的约翰牛是招呼都不打一声便会径行吧军舰提走的,甚至于毁约金都会和中国人讨价还价,但现在中国竟然如此强势,便不能在这些小节上得罪中国人。

都说弱国、小国的外交官反感强权政治和霸权主义,更将帝国主义视之为天敌,但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强权政治和霸权主义是对实力变化最敏感的人,帝国主义会敏锐地觉察到任何可疑的变动而加以考虑,在这一点上,朱尔典先生堪称所有人的楷模——虽然他的目的是为了寻求中国最近变化的根源以便打压,但在事实上,他老人家给伦敦的报告却揭开了不折不扣的中国崛起之旅,给唐宁街以振聋发聩影响的,说起来,还要拜他朱尔典之赐。

同样的一幕,在东京也在上演,但英帝国的全球战略在欧洲遭遇德国人的挑战,在亚洲遭遇中国人的挑战后,他只能两害相较权取其轻——安抚中国人、警告日本人、全力对付德国人。因此,当山本首相与英国驻日大使商谈时,他惊讶地发现,所谓的盟国外交使节在立场上表露出来的态度居然比不是盟国,隐然还是日本在太平洋上对手的美国还要激烈,还要向着中国人。

“首相阁下不必对我的立场和态度抱有怀疑,也不必疑心这是我的个人感受或者僭越,您可以考虑一下,在我成为驻日大使和英国成为日本的盟友之后,大不列颠有没有损害过日本帝国的名誉和利益?”

“没有!”山本答应得很干脆,“但是……在支那问题这件事上,我觉得贵国对我国持有误解。”

“请您听我解释,阁下。”驻日大使也算得上日本通,他不慌不忙地问道,“听说美国大使前两天来拜访了阁下,对远东问题进行了关注,还与阁下就敏感问题进行了洽谈?”

“这个,是!”山本大大方方地予以了承认——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甚至于说不定会谈的核心内容已经让英国人知道了,要知道,哪怕是盟友彼此还会有情报收集和消息打探,这当然是间谍行为,可日本也在这么做,自然不便发作。

“听说……”

“不是听说,是事实。”山本不想让对方牵着鼻子,“美国大使对中日冲突表示了关注,表示承认帝国在南满和关东州地区的特殊利益,理解这些地方对于帝国的核心价值,高度重视与帝国的关系,对帝国捍卫核心利益的行为和决策表示理解,只是希望……”

“这正是我今天来拜访您的目的所在。”英国大使似乎早已知道详情,微笑着道,“请问,在青岛问题上,是谁挺身而出支持贵国?是谁派遣了军舰、军队参加了与贵国一起的联合行动?是谁希望日本的利益能实现最大化?”

“不错,是贵国,可是,现在贵国似乎却转移了立场,这令人感到万分诧异。”山本挠着光头,“如果是一般的国家,帝国觉得如此见风使舵是再正常不过了,可英国是我们传统的盟友,有几十年的友好关系,甚至还有条约规定的同盟义务,我们就百思不得其解。况且,贵国内部的政治力量并未发生变动,有关政治家和执政党都是原来的人马,这个政策变化让人感觉难以接受——即便日本在其中有种种的不如意之处,也不见得我们触犯了贵国的利益,使之反过来要帮助帝国的对手。”

“那么,美国在青岛问题上又持有什么态度?”

“美国一开始是反对的,但这种反对是基于其也是太平洋国家的立场,而且……”

“阁下,这就对了。”大使打断了山本的话,“美国一开始反对,是因为担心中国的力量不足以与贵国抗衡,担心日本在远东的力量进一步增强而危害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要帮中国说话——这不是基于同情或者帮助中国的立场,纯粹是基于美国自己的利益;现在,美国人发现中国的力量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弱,实际的过程也证实了这一点,那么他们便改变了主意,希望通过中国之手进一步削弱日本的力量,最好日本吧全部力量全部损耗在东亚大陆上,不向海洋迈出半步——您思考一下,对于贵国占领德属太平洋诸岛的行为,美国人能有这样的心平气和么?”

“您的意思是?”

“美国前面支持中国,不代表美国是中国的盟友,后面支持日本,也不代表他是日本的盟友——美国只是为了自己,最好中日两家两败俱伤,他就可以实现最大的利益。而不列颠……”大使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在前面支持日本,是因为我们恪守盟友的立场,在现在劝解日本,同样是基于盟友的立场。”

“请您继续说下去。”

“中国在最近实现了力量的飞速增长,固然有德国大力加以扶持的原因,但自身的变化也是不容忽视。日本目前遭遇的挫败,不是日本实力不如中国,而是日本在中国问题上放松了警惕,太过于自信了,中日力量对比的天平,还是倾向于日本的。”大使笑道,“对不列颠而言,日本永远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支持朋友的立场和实质不会改变,改变的只是形式。”

“但是敝国的核心利益……”

“我充分理解贵国的心情,充分重视南满和关东州对于日本的意义,我来就是为了提交一个折中的解决方案。”大使故意卖个关子给山本,“不知道阁下有没有兴趣?”

即便没有兴趣,山本也会碍于面子而选择听下去,何况现在日本内部就中国问题已经吵翻了天,能听到来自英国的意见,他自然是十分高兴:“我愿意洗耳恭听。”

“作为朋友,我就单刀直入的说了。”大使郑重其事地掏出一张电报纸,“我接到朱尔典先生的电报和伦敦的训令,他们授权我向阁下发出如此信息:一旦日本政府决定接受政治解决的提案,则目前的政治和军事态势必须得到承认……”

“这个意思是说?”山本马上捕捉到了关键字眼,“关东州还将是日本的?”

“是!”驻日大使解释道,“虽然中国人已经表现了拿下关东州的欲望,但我们会尽最大努力防止不利的局面发生……”

“如何能保证中国方面接受?”山本沉思了片刻,“朋友面前,我也不打算隐瞒,日本愿意接受和谈,但条件是必须恢复到战前的态势,关东州必须保全,目前被中国用武力强行占领的租界也必须重新归还……其他方面,我们可以不做太多的追究。”

“阁下!”大使用炯炯有神的眼光盯着山本,“目前的局势几乎不可能实现这种局面。”

“那么,帝国就继续打下去!”山本站起身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帝国的海军对支那有绝对优势,帝国的陆军在整体上也胜过支那,他们只是小挫罢了,没有在根本上损害帝国的元气。”

“阁下!”大使的语气中忽然带有了坚定、甚至一丝恼火,“我目前掌握着一组数据,几个月的交战,日本政府背负的国内外债务在绝对数字上增加了2.4亿日元或者1800万英镑,因为战事不利导致汇率下挫而带来的损失是2.9亿日元,因为战争导致商船被占用,物资被调用,各种产品不能正常出口带来的损失也在3亿以上,换句话说,因为这场冲突,日本的损失超过了10亿日元,相当于年度军费开支的1.5被,相当于日本政府财政总收入的75%……而且,还在不断的损失中。”

“中国的损失不会比日本小!”

“中国的损失,我算不出来,或许不比日本小,但是……”大使盯着山本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些古怪,“中国政府在财政上没有日本这么大的困扰——由于中国在冲突中占据了上风,华元汇率对主要货币上浮了25%,对中国这个净负债国而言,压力一下子小了很多。同时,因为日本的封锁,中国的货物不能及时出口而挤压在港口,但因为战争带来的通货膨胀,这些货物增值了2~3倍,再加上中国政府在战争后大幅度提高了战略物资的出口关税,光是这两笔就获得了几千万的收益,我个人保守估计,差不多相当于中国军队的军费开支。还有,由于战争,导致了中国的原料不能及时向日本出口,虽然这对中国也是一个损失,但对日本的影响更大,日本本身就是一个资源输入国,没有来自中国廉价的铁矿石、原盐、棉花、粮食等原料,日本商品的竞争力大受影响——我听说贵国东京地区的物价指数上浮了205%……”

大使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因为这场冲突,日本丧失了商品出口的良好机遇,而且更为致命的是,失去了在华的市场——战前,日本的对华货物输出排名第三,仅次于不列颠和美国,排名在德国之前,现在虽然还是第三,但是,份额已经小到只有美国的一个零头,如不是因为德国、法国陷入战争无法向远东出口,日本的排名当在第六位。”

“除了经济因素,军事上日本也遭到了极大的打击,中国拥有飞机、战车和大口径远程火炮,不要管中国是从哪里来的,起码这些东西日本目前不具备,要想拥有,军费的开支更见浩大,而且战斗力短时间内无法提升——我收到过驻华武官发来的情况通告,贵国精锐的炮兵部队,因为没有足够的气球跑掩护,被华军的飞机炸毁了70%的力量,关东州地区缺乏应对飞机的办法,导致了码头地带变成一片废墟,使贵国的增援迟迟上不去;因为中国支持的朝鲜复国军运动,使得朝鲜陷入了动乱,极大地损毁着日本政府的名声……”

“够了!我不是来听你对敝国内政指手画脚的……”

“阁下,英国和日本既然是朋友,坦率而诚恳的意见交换便是必须的……”大使收住了口,这些数据的收集可是费了他老鼻子的力气,他当然不会仅仅因为山本的不快而放弃进一步说服的努力,本身这就是一场博弈,在国家与国家的博弈中,交流靠的不是感情,而是理性,不是靠关系,而是靠利益。他换了一个话题,“我可以继续阐述一些与阁下密切相关的事情,最近媒体的消息很多,听说日本至今还没有完全将消息散播出去,但这种封锁是隐瞒不了多少的,最重要的是,陆军派正在构建针对阁下的阴谋网……”

山本愣了一愣,想发脾气却没有那么冲动,只是无力地挥挥手,示意其他人员全部退出——反正对方会用日语,他不在乎翻译……

“确切的消息我不得而知,但是我听说长洲派正在酝酿针对阁下的阴谋。”大使忽然换上了一种狡黠的面容,“他们的思路很简单,先通过新闻报道中日冲突的消息,而后把内阁对陆军的束缚公之于众,2个月、6个师团的限制现在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一旦通过别有用心的人的煽动,就是会引起巨大的纠葛——这足以将您炸得粉碎。而且,因为贵国在太平洋上的战略,陆军还找到了新的借口——海军宁可要太平洋上无人问津的小岛也不在乎国民用血汗付出换来的关东州。”

山本的神色在这个时候变得诡异起来,不错,对方的言论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听说了,而且还找到了源头的来源——那就是长州派的总后台,元老山县有朋,直接对付山县有朋是山本力所不及的,但这并不等于就该是他束手待毙。到现在,连驻日大使都知道了这方面的消息,可见传播是如何的迅速了。他还听到传言,长州派可能会联络民主派,让大偎重信这个老狐狸上台,条件是大偎重信必须答应削减海军军费,全部停止海军战列舰的建造而把军费直接开支到陆军上,同时满足陆军征召6个后备师团的要求——理由也是充足的,刚刚损失了6个师团的日本需要兵力。

事态的发展已经演化到了如此,山本不由得感到一阵阵头疼,他考虑再三,觉得事态的发展俨然已经更有超乎自己想象和控制的地方,他不能成为中日冲突失败的替罪羊——那不仅意味着个人名誉的身败名裂,而且对海军整体、对萨摩派来说都是一场地震。

他在脑海里迅速地做出判断,眼前笑盈盈,一直在品茶的英国大使便是最好的映衬。山本说到底不相信英国已经与中国穿一条裤子,即便英国向中国订购大宗武器的传言是真实的。他首先是个军人,其次才是政治家,他认为,即便连英国都认可支那的武器装备,这说明当中一定有可取之处,况且,日本没有接到来自英国的订单而支那接到了本身就是一个明证。

在这样复杂的局面下,其实不用管对方怎么说,如何实现利益取舍便是直接干脆的途径。山本用军人的思路考虑问题:如果不限制日本的作战方式与作战区域,支那不会是日本的对手。只要海军在支那黄河以南任何一地登陆,都足以占据压倒性的优势,但是,正如这一点不能迫使支那屈服一样,这种作战方式首先就激怒了在长江以南握有优势,享有巨大利益的英国和美国。

不要看美国最近表态支持日本,但已经不止一次地警告日本,战火不得蔓延到辽东和山东以外的任何地方,现在,支那已经对日本进行了物资封锁和原料禁止出口,如果再因为得罪英国和美国而遭到报复的话,日本的持续作战很成问题。

长州派说的再动听,理由再充分也不能掩饰陆军与支那国防军的巨大差距以及两次冲突的巨大损失,现在国内动荡不安,朝鲜秩序也颇为不平静,除非帝国是铁了心要将全部力量发挥出来,否则是不能收到良好效果的。可现在并没有什么危及日本生死存亡的事件,哪怕是作为核心利益的关东州和南满地区还有维系,谈判并不是不能接受的条件。

当然,山本也不相信英国式的“好心”,他沉吟道,“听说贵国在支那有一个很庞大的武器订单?你们决定合作?”

“阁下,这是我今天来找你的第二个目的。”大使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掏出了另一张电报纸,上面记载着完全都是英国提出的要求,除了服装、粮食、军需品以外,还有步枪、火炮等一系列战争物资,看着林林总总的记载,山本傻眼了,难道英国拿同样的订单忽悠2个国家?

“这些物资,其实都不是不列颠需要的,都是俄国需要的。阁下,您也知道,欧洲的局面非常不容乐观,如果不是俄国庞大的陆军在东线对德国人保持着巨大的压力而让德国人不得不两线作战外,大陆上的形势恐怕还要糟糕,法国人已经提出了很多要求,但是,俄国更急需物资——日本是我们的盟国,我们所有人都期待着日本能为同盟尽自己的义务,阁下,不管您作何感想,我们的利益和命运是捆绑在一起的……”

“是的,日本是大英帝国始终不渝的朋友。”山本皱了皱眉头,看对方这个模样,可见英国的压力也很大,欧战的局势他是听说并每天都看情况汇报的,但因为忙着解决与中国之间的矛盾冲突和攻略太平洋上的诸岛,他没有投入过多精力,甚至于,他在此时还有些后悔——当时萨摩派一定坚持要对德国宣战,他也是极力赞成的,甚至在决策程序上还绕开了众多陆军派的元老。现在看来,德国占有比较明显的优势,他不仅对自己的决策表示怀疑。更要命的是,因为在这个问题上得罪了诸多元老,他们现在就要借一个机会吧自己搞下台,从而进一步验证与英国结盟是错误的。

这样的情况绝不容许发生!山本在心底暗暗发誓,绝不容许陆军以各种借口将海军赶下台!

眼看山本脸上阴晴不定,对方便知道他在做痛苦的思想抉择,这个过程必然是痛苦的,可只有做通了山本的思想工作,英国苦心谋划的决策才有出路,大使于是决定趁热打铁。

“考虑到日本的实际困难和面临的棘手局面,敝国愿意对日本进行一定的经济和政治补偿。”大使将补偿两字强调了一番,果然使得刚才还陷入沉思状态的山本回神过来。

“您请说。”山本现在客气许多了——对方可是再说援助呢。

“两个方面,第一,由敝国出面向美国贷款,转贷给日本1亿英镑,年息7%,以今后数年中日本的出口商品作为偿还;第二,由敝国担保并约请中国同意,明确承诺不再支持朝鲜复国军,条件是,日本同意中国对4个租界的收回……”

“第一个方案,很好,我基本同意,第二个……”山本笑了起来,“支那的承诺有用么?况且,一旦结束和支那的敌对状态,帝国就可以将全部力量投入对朝鲜秩序的平定。”

望着满心指望武力镇压的山本,大使的心里真是烦透了,怎么日本的首相竟然是这个德行,看看人家秦时竹是怎么思考问题的——他按捺住心中的不快:“这个承诺是需要公开声明的,倘若中国不说,贵国将来就有兴师问罪的理由与借口,倘若中国说了,则势必在朝鲜人心目中造成疑虑,他们还敢放心大胆地听中国话么?阁下,中国的承诺与否不是关键,关键是日本本身有无能力解决自己的问题,能解决,中国承诺与否又有什么关系,不能解决,中国即便承诺了又有何益?”

“那么,就变成我们拱手让出4个租界了?对么?”山本似笑非笑,“对中国用武力改变租界现状的情况,贵国居然不抗议?要知道,今天能针对日本,明天就能针对英国。”

不得不承认,山本的挑衅还是非常有杀伤力的,大使愣了一下,其实他在这个上面也没有完全相通,为什么伦敦方面会答应中国的这个要求,而且还要提出来——这原本完全可以让中日两家直接交涉的,但是,即便不理解,上级的指示也要不折不扣地执行。

他笑道:“对华政策的调整,不是基于鄙人的层面能够决定的,但是我有一点可以明确,任何决策,大不列颠都是经过认真思考的,绝不会没有理由的胡乱作为。中国正在强大起来,我们要适应这种变化,租界原本就是因为中国不够文明而设立的,就像贵国几十年前也有租界一样,经过改革和发展,成为文明国家以后,租界是肯定会逐渐取消的,正如日本租界逐渐取消一样,这4个租界,是中国的核心利益,正如关东州一般,现在问题的关键是,租界已经在中国人手中,关东州在中国人的炮火威胁下,阁下难道要冒失去核心利益的风险却维护细微末节么?”

被抢白一顿的山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其实,中国占据上风并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他是有心理准备的,如果是日本赢了,恐怕提出的要求还要更多,他无非是不适应中国突然强大、日本突然吃了败仗的环境。大使是个非常善解人意的人物,他笑道:“阁下不必太过忧虑,这次冲突日本虽然遭遇到了小小挫折,但并不等于日本就落于下风,这是任何观察家都公认的;第二,造成日本遭遇挫折的原因和罪魁祸首也不在阁下身上,如果不是因为陆军将领的轻敌和傲慢,不是因为日本某些官僚对于新技术、新战术的漠视和忽略,日本原本是不会有这个结果的;第三,阁下已经为了挽回局势做了巨大的牺牲和努力,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如果不是您的坚持和要求,恐怕陆军还要败得更惨……说到底一个结论,该有人为这个局面负责,但绝对不是阁下您,这一点,各国的政治家都是公认的。”

山本听后长出一口气,他原本最为担心的就是这点,因为陆军一直在散布谣言,说因为是山本“2个月,6个师团”的紧箍咒导致了日本的失败,山本是罪魁祸首,是最该下台之人。但现在这么一说,责任当然出在长州派自己身上,首当其冲的便是山县有朋这些元老。当然,这些人物山本是得罪不起的,但对付下面的虾兵蟹将,他自认为足够了。

“凭什么说我该承担责任?6个师团,当年日俄战争进行辽阳会战也就比这多了2个师团的兵力,难道说中国人比俄国人还厉害?不是,是前线将领无能,神尾是个饭桶,岗市更是个饭桶!”一瞬间,所有的念头都在山本脑海里倾泻而出,他迅速找到了平衡——有人更应该为此付出代价。陆军不是吹嘘2个师团解决满洲问题,4个师团解决中国问题么?我给了你们6个师团,还加上了海军主力,不但没能解决问题,差点没被别人解决了。这是谁无能?陆军省、参谋本部、大本营……唯独我内阁没有责任!

他突然又想起了内大臣那天找他谈话的场景,这个他用钱喂饱了的家伙用阴阳怪气的口吻说道:“山本君,陛下很关注中国方面的事情,不要以为陛下不出来询问你们意见你们就可以装作什么也不懂……你要拿出解决问题的方案来,即便不是你该负的责任,你也要有明确的解释……你不要以为陛下不懂,陛下只是不开口说话而已……”

表面上看,似乎是借内大臣的口来训斥自己,可反过来理解,如果是真的对自己不满,恐怕早就授意内阁方面倒阁了,拖到现在还不发作,可见天皇最大的不满还在于陆军,当然,这话天皇本人不能说出来,需要有人替他说,这个是谁呢?只有我山本!

山本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在他眼前出现了大为光明的景象,他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解决问题,既把失利的责任推给陆军,又把被迫对华妥协的责任推给其他人。眼看一切都有了解决之道,他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阁下,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请讲,真正的朋友是无比坦承,知无不言的。”山本做了个手势,刚才更难听的都听了,还在乎对方多讲一点什么么?

“有一股对您不利的传言,呃,是这样的……”大使悄悄把嘴巴凑到了山本边上,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楚的言语说道,“有人在散布谣言,说您之所以热衷制造大型军舰,是因为您和海相阁下可以从中获取好处……反对派正在收集这方面的证据,希望能够作为打倒阁下的罪证——这当然是诬陷,可是,政治这个东西很奇妙,很多事情不一定会按照本来的设想那样发展,您或许应该做出调整。”

“谢谢您的忠告,我记下了,我会让他们闭嘴的。”山本的面部表情抽搐了一下,显得一脸的愤怒,实际上心理却是翻江倒海,他不由得想起了当时中国人给他的那番忠告以及卡尔的文件。

“可怕!”这是他在脑海中掠过的第一印象。

“必须把这件事情彻底解决掉。”这是他的第二个想法。事到如今,反对派的招数已经非常明确了,那就是利用丑闻迫使山本下台,然后把所有失利的责任都推卸到山本头上,该和谈和谈该和中国妥协妥协,反正只要陆军不必为此承担责任即可。

“那么,我今天的来意基本上说得差不多了,我觉得,尽快与中国方面恢复接触是非常必要的,如果您感到为难或者抹不开面子,大不列颠可以作为中间人进行调停,具体的细节由中日两家自行协商,我们不做任何干预。”大使彬彬有礼的一鞠躬,“这个订单,我是留下还是等您确定了正式方针后再通过外交渠道咨文?”

“不必多礼,您直接留下即可。”山本心想,到嘴的肥肉哪能这么轻易让你溜走,这两天不断有经济界大佬和财阀来向自己抱怨因为冲突而丧失的获利机会,这个订单,将是我堵住他们嘴的有力武器,也是我做出政策调整,打倒陆军阴谋最可靠的同盟军,只要这些人站在我一边,内阁的生存就毫无问题。他进一步推论到,如果消除了陆军的隐患,恢复了与支那的和平同时促成了经济外向型发展,他山本就有足够的军费来扩展海军,可以造更多的军舰来与美国叫板,当然,也意味着他自己的口袋将更加丰满。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考虑问题,对华谈判、妥协都是必须的,况且,本身找不出更好的办法。

“首相大人,关东州方面发来的急电,是否马上呈送您阅览?”正在得意间,冷不防电话铃声打破了平衡。

“念!”山本不假思索。

“关东州急电,今日,支那军发起全面进攻,我军奋勇抵抗,无奈众寡悬殊,兵力和武器都嫌不足,局面非常被动,目前支那军已经攻破两道前沿阵地,炮火覆盖整个关东州市区,情势危急,请求迅速给予作战支援……”

“哐当!”刚才还有些快乐的心情一下子便跌倒了谷底,连拿着电话的手都微微有些颤动,但山本毕竟是“老而弥坚”的人物,只一瞬间就恢复了平静,对着电话道,“我知道了,转呈海相、军令部总长、参谋部总长,通知他们1个小时后来开会商议对策。”

其实,因为声音又尖又急,刚才电话里的电文大使完全都听明白了,但不偷听他人谈话是起码的礼节,他耸耸肩,“阁下有要务在身,鄙人便先告辞了,希望能尽快听到您的答复,如果中国人在日本接受和谈之前占领了关东州,我不敢担保中国人是否还会同意继续以这样的条件和方式来履行条款……”

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山本有些恼火,又不便发作,只能先把大使送走再说。少顷,几个人全部赶来开会,山本第一句话就是:“关东州如果守不住,谁该为此负责,谁该向天皇和国民谢罪?”

三人唯唯诺诺,不敢吭声,前线的情况他们都是知道的,也用不着罗嗦,责任更不在大谷等人身上。

想了半天,参谋总长鼓起勇气:“岗市陆相应该为此负责,满洲攻略是他直接指挥的,到现在局势恶化成现在这个模样,他有……”

“混蛋!岗市那混蛋有资格承担这个责任么?”山本破天荒地拍了桌子,“这个人只能是我,是我山本权兵卫!”

“啊!”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山本想说什么——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责任,固然是参谋总长所心里倾向的,但他绝不会真的以为山本会如此爽快。

“正因为我承担着责任,肩负着天皇和国民的重托,所以,我决定,满洲攻略不能继续执行下去,必须立即中止,立即与支那接触、谈判……关东州绝不容有失!”

“阁下!可是……”参谋总长为难了……

“没有可是,你敢承诺打下去的话关东州不会沦入敌手么?你要是敢承诺,我立即内阁总辞职,让你担任首相。”

“卑职惶恐!”参谋总长心想,别说守住,现在连增援兵力都还没有完全组建完毕呢,开什么玩笑?

“所以,必须听我的,与……支那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