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往事,哲哲依兰朵不由的蹙紧了眉心,而她身边的他整张脸带着一种令人心疼的沧桑之色,那种透着极度欢喜而炙烈的神情灼伤了她的心,十几年未见,他那样英挺的身姿虽然不减当年,可他的发,他的脸已失去了往日里的青春盛年的活力,徒留下无尽怆然,她冰冷的指尖依旧拂在他的眉心,或许他皱眉的时间久了,任凭她如何努力想抚平,眉心已刻下细密的纹路。
她与他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她想说什么,可她再说不出一句话,相逢即是痛苦又何必再相逢,可她的心底明明还是欢愉的。
他抬手静静握住她手,好似要将她所有的冰冷一起融化掉,他希望自己掌心的热度能让他的哲哲回到从前那种鲜活而明艳的样子,而不是这样平静的让人害怕的样子,他想她,爱她,等她,可他害怕,害怕哲哲对他的爱已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淡漠下去,他眼底的欣喜已随之转换成一种无奈与希冀的墨色,她凝视着那一汪墨色,最终只轻叹了一声,脸上露出淡淡悲色,安静的与他相对而立,他眼里的那种期盼清晰的刺痛了她的心,他的声音带着几乎是不太自信的颤抖:“哲哲,你为什么不高兴,难道十七年来,你待我的心早已不复当初,又或者,你根本早就忘了我了,我的出现于你而言只是个有惊无喜的意外。”他的手扶上她的脸,她的唇,她的眉,她的眼,“不,哲哲,纵使你不再爱我,我也不能再让你离开我身边,我要带你回去,让你一生一世都守候着我,我不愿再苦等另外一个十七年,我等不起,我怕再等下去,我就真的老了。”
哲哲依兰朵不由的肩头一抖,她想往后退去,可他的力气那样大,他容不得她半点撤退,他一贯锋锐的眸子隐着不容置疑的幽光,那光如锋刃般刺入她心底,她道:“阿战,你可知道我早已不是当年的哲哲,当年的哲哲可以恣意的笑,恣意的哭,恣意的爱,而如今的我不过是一个整日待在冰窖里的活死人,我不会再对任何人动情,对于你的爱,我怕再给不起一丝回应。”
他的脸苍白如纸:“哲哲,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有必须留在这里的理由,这么多年,你没有去找我,也没有去找玄洛,是不是你不能离开这里,你一定有苦衷的对不对?”
哲哲依兰朵转眸望了望窗外漫天的雪,那样纯洁而寂冷的白色,一簇簇似鹅毛般正飞舞的曼妙生姿,白到极致便是寂寞,她静默片刻,由他将她拥入怀中,她美丽的眸子如蒙上一层灰暗的阴影,不觉生出一种莫可名状的伤痛:“阿战,你回去吧,就当你从来不曾来到这里,就当我真的死了好不好?”
“不好。”他的声音铿锵有力,近乎是带着愤怒的,“我既然找到你,就不会再离开你,即使你待我的心大不如前,我也要强留你在我身边。”他顿了顿又道,“哲哲,你中了血衣天蚕蛊毒,是不是毒还未解?你别怕,玄洛的毒都解了,就一定有法子可以解你身上的蛊毒,你随我回去,如意就是神医,她一定会替你解毒的。”
“阿战,你知道玄洛身上的毒是怎么解的?”她淡淡问道。
“听说是一个叫骆无名的巫医解的,我相信凭他和如意的医术,也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不。”她摇了摇头,他松开了她的身子,她看着他缓缓道,“曾经也有个人想替我解毒,所以他冒险练了一等降术,可他死了,走火入魔死了,我留在图然这么多年,靠的是图然的冰雪玉莲才能维持生命,我的心,我的身体也早已被冰雪玉莲冻结了,我早已习惯了这样清冷的日子,不再想踏出这里一步,我只愿这一生都能这样安静的活着。”她注视他良久,眼角终究还是落下一滴晶莹的泪,垂下略显伤感的眸色,她定定道,“阿战,你若真爱我,你若真希望我好好活着,就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放下你心中的执念才能成全你我,我早已厌倦了宫里的日子,我喜欢这里,喜欢这立于天地间无拘无束的日子,难道你愿意强迫我回去,然后将我的一生葬送在那座阴冷的皇宫里?你不仅是莫战,还是一国之君,你的生命不仅有我,还有天下……”
他打断道:“前半生,为了天下我几乎舍弃了一切,可我活的并不快乐,如今我只想为自己的心重活一次,我不要天下,我只要你。”
“阿战,你何苦……”她的唇微微抖动着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润红的唇映衬着雪白的脸,美好的不似凡间之人,那样美,美的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最终所有的话只化作沉默,他看的出她眼底的惶然与犹豫,或许是他逼的太紧了,这么多年失而复得,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他太过急切的想要她,以至于他几乎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留住她,他眉宇间闪过一个清澈而温暖的笑,他希望他的笑能给温暖她的心,那笑容似采了三月春光暖融融的,他静静道,“不,我不苦,见再见到我的哲哲,我一点也不苦,哪怕我明日就死……”
“阿战……”她忽然伸手轻捂住他的唇,他唇上细细的唇纹印在她的掌心,纵使她的心再冷再淡漠,她终究还是爱他的,她摇了摇头道,“什么死呀活呀的,不准你胡说。”
他惊喜无比,她小小的举动足以证明她还是在乎他的,他握紧她的手道,“哲哲,你心里还有我的是不是?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不怕等,只是你要答应我不要再我让离开你,我守在你身边,哪怕每日不说话只看着你也行。”
她皱了皱眉头,心却还在犹豫着,她不是不想让他留下,可她心里也有害怕,当年骆灏曾跟她所说,解毒之法除了练降术以外还有一种方法,以命引蛊,还要是彼此心意相通的人心甘情愿的拿命来引,骆灏即使想拿命来引,他也不敢尝试,因为她的心底爱的不是骆灏,若当中出一点差错,葬送的便是两条人命,所以骆灏选择了练降术,可最终在这场赌注里,还是输掉了骆灏的生命,已经有人为她而死,她怎能再连累阿战,她想再说什么,却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人未到声音却到了,“姑姑,我来看你啦!”
莫战一怔,转眸一看,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金光闪过,莫战半眯起眸子,却是都穆伦,都穆伦也是一怔,他虽为人粗鲁不拘小节,却也知道跟莫战行了个礼,又径直问道:“皇上,你怎么来了?难道你还想将姑姑带走不成?”说着,那语气已不是十分客气了,“姑姑在这里清清静静的待的不好么?虽然是你天纵国皇上,又是玄洛小子和如意的父皇,但你也不能强逼着带姑姑走。”
皇上道:“都穆伦,从前听你提起你的姑姑美貌无双,原来你的姑姑就是哲哲,你瞒朕瞒的好苦,你还瞒着玄洛,若非有人无意中见到哲哲,怕是朕此生也不能见她了,怕是玄洛和哲哲要永生母子相隔天涯,如今你还敢责问朕,朕到要问问你,你安的的何等心肠?”
都穆伦本是底气十足,如今被莫战这样一逼问,反倒答不出话来,只怔在那里,一双眼睛张的极大,咳了一声怒道:“我都穆伦可不管什么皇帝不皇帝,就是玄洛小子和如意也是知道我的性子,我瞒着你们也必有要瞒的理由,姑姑只想按她自己的心意活着,难道你们还要忍心来打扰,你又不是不知道姑姑的毒,她不能动……”
“小穆……”哲哲及时喝住,都穆伦憋了憋嘴,虽然心有不甘,但到底住了口,只不满的瞪了一眼皇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哲哲依兰朵又道,“阿战,你别怨怪小穆,要怨怪也该怨怪我,他一向是直性子,若非为了我,他也不能瞒住这样的秘密,你要责骂我责骂我好了,是我让他隐瞒一切的。”
莫战轻叹一声,疼惜道:“哲哲,我怎能怨怪你,我也不会再逼你跟我回宫,你若喜欢这里,我留下你陪你好了。”
“不行。”哲哲依兰朵还未答话,都穆伦又迫不及待的插了话,他怎么能让皇上留下来,不管皇上知不知道姑姑身上的蛊毒不能动情,可他知道,倘或姑姑心里还有皇上,而皇上又日夜守在这里,姑姑还能活命,皇上的到来简直就是催命的,就算拼着得罪了天纵皇帝的干系,他也不能允许,他一下冲到哲哲面前,将哲哲和莫战隔绝开来,又心直口快道,“这里是图然,不是你天纵国,你还是回你的天纵做你的好皇帝去,姑姑是我图然皇室的女子,她既不会跟你回去,也不会让你留下来陪她,因为十七年了,姑姑在这里过了十七年,她很平静也很淡然,而皇上你的出现却会给姑姑招来祸患,你走,你立刻就走。”
都穆伦正说到气愤之处,却听见门外又是一声响动,高庸急急的跑进来道:“皇上,绾妃娘娘,洛王和王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