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几步处便是一处极险峻的斜坡,顺着斜坡向下望去,隐约可见河水缓缓的流淌着。
谷雨自然是瞧不见这些的,她初初被容信牵着,只道是野外难行,除此外也是别无他法。走了几步,只觉得脚下的路大致还是平整的,并不算极难走,谷雨不由微微蹙眉,一个使力抽回了手。
虽说林子里也没有别人,可这般依然是不甚得体,谷雨从腰间解下了一枚红色的宫绦来,正是之前她曾交给容信用来帮自己引路的那一枚。
容信被她挣脱开来,侧头看向她,一见这宫绦,当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眼中光芒暗了暗,捏着空了的掌心,心头空落落的感觉,连带着他的声线也微微暗淡了。
“这条宫绦在平地时用还算尚可,可这里地势不平,你眼睛不便,用它来引路实是凶险万分。”
一想到刚才和他十指相握的感受,谷雨还是觉得怪怪的,于是道:“试试吧,不行再说。”
都说了这样不安全,她却还这般固执要用宫绦隔开两人,她便是这般……厌弃于他吗?宁可冒险,也不肯去握住他的手……
容信心头一阵无名之火,偏开了目光,静默着不语。
要是依着他从前的性子,必然是要扔了她在这拂袖而去的。可不知为什么,明明他心头对她这般嫌弃他的行为一千一万个不满,却依旧没法就这样扔下她孤零零一个人。
谷雨也感受到了渐渐冰冷下来的气氛,可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为好。
她明白,小公爷这般时时风光霁月,呼风唤雨之人,自己刚刚的行为就仿佛是嫌恶于他一般,他自是难以接受的。可是要她这般与他手牵手的行一路,她也实在是觉得尴尬。
唉,这个任性的小公爷不会就这么给她丢在这吧……要不,说两句软话解释解释?
谷雨刚要开口,忽的感觉到手中的宫绦被执了起来。
容信一手握上那宫绦的一端,垂着目光不去看她,淡漠着一张脸,妥协的道:“走吧,摔下去我可不管你。”
谷雨松了一口气。
两人在林间缓步一点点的行着,容信虽是俊面上仿若结了霜,可还是走在了她的身前,将前
路的荆棘和碎石尽数解决了,口中还细心的提点着她脚边的路况。
又走了段距离出去,谷雨才知晓,原来刚才是还没下斜坡,所以才好走了些。如今下了坡,她一个瞎子当真是寸步难行,虽说有容信细心体贴的帮衬和指引,可看不见,下脚便要处处小心谨慎,对她而言依然是极其辛苦,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两人也才走出去了几步而已。
早知道就牵着他走好了,万一真是一脚踩空了,至少他还能拉她一把。
只是刚才都把人惹的不高兴了,现下还怎么好意思再说让他牵着自己下去。
谷雨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就这样算了,便不洗了,和干净舒适比起来还是小命要紧,反正才下来几步,调头回去便是。
她于心中思忖着,心思也没放在脚下,一个没留神便当真踩了空,摇晃着便朝着地面栽了下去。
这一瞬间,谷雨想的都是,完了,这山林里定是草木众多的,这要是滚下去,且不说死伤,便是脸也要刮花了。都怪她,怕什么尴尬,能看到的人才尴尬,她又看不到别人的脸色和眼神,看不到就等于没有尴尬。何况小公爷细皮嫩肉的,长的挺俊俏,放前世也够格做个顶流的明星了,和他牵手明明是她赚了。
谷雨脑中闪过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念头,然而她并没有如预料中的一般狼狈的滚下去,而是落入了一个炙热而健壮的怀抱中。
谷雨一怔,下意识挣扎了两下,却是脚下还没站稳,她人又站在斜坡的上处,反而又顺着坡跌了回去。
容信原本是稳稳的接住了她,却不料她还没站稳便支着手臂挣扎,现下里被她撞的向后退了一步,长腿向后支着颀长的身子,怀中的女子双臂挂在他的颈项上,柔软的身子贴在他的胸膛,带着轻微喘息的呼吸洒在他的耳畔,微微凌乱了的鬓角垂了几缕秀发,飘荡在他的颈间,痒痒的,带来了阵阵难以名状的感觉。
若说刚刚他接住她时,还是虚虚的架着她,如今她这般一闹,两人倒是实打实的紧紧抱在了一处。
谷雨看不见脚下的情况,倒是花了些时间才算是在布满了石子的斜坡上站稳了脚跟。这期间容信一言不发的
抱着她,做她的支撑,面上一派镇定自若,内心却是渐渐的泛起了些异样的波澜。
这人,果然是个别扭的,嘴上说着摔死了不管,行动上却是比谁都着急。
谷雨也没客气,借着他的力站了稳,忽觉得阵阵好闻的幽香传进了呼吸间,这味道和前世的香水,今世坊间用的熏香都不太一样,清浅雅致的同时,却又暗里藏了一抹侵略感,霸道的侵占了她周身的气息,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看上去俊美华贵,内里又带着一丝唯我独尊的高傲。
她忽的想起出宫那一日白露曾问过她,小公爷的身上是什么样的香,彼时她从未关注过这个人,故而答不上来,如今被这香气萦绕了周身,谷雨才发觉自己整个人都嵌在他的怀里,身前男子的身躯与自己紧紧的贴着,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略显紧绷的肌肉,还有男女身材上明显的区别。她的面颊在他的颈侧,两人的肌肤若有若无的碰触着。
谷雨感受到了渐渐升起的暧昧气氛,这辈子第一次和一个男子这般近,便是个现代人也不由脸上一热,咳了下,道:“咳……谢谢你,你可以放手了。”
圈着自己的紧实臂膀却是纹丝未动。
谷雨抬手支上他的胸膛,又道:“我能站稳了。”
容信仿若梦醒般松开手来,谷雨一脱身便忙把手从他那块胸肌上抽了回来,因着坡上地势不平,地上又有许多石头和树枝一类的,未免再次摔倒,她并未如先前一般急着向后退步与他拉开距离。
容信低头凝视着胸前小小的一团,女子面颊上带着浅浅的绯红,伸手在衣裳上自上而下的摸了摸,似乎是在检视有无不妥,却不知那白软的玉手在窈窕身姿上轻抚的动作有多诱人。
谷雨在衣裳的各个扣子和衣摆处摸了,确认了这一番事件后衣装都还整齐完好后,又将那宫绦系上了,才道:“小公爷,要不我们回去吧。”
半晌,容信才勉强将视线从那轻薄衣衫下美好的身姿上移开,瞥了她一眼,道:“这般清澈的河水并不好遇,若是前面没有人家,错过了这一次,也许三五日内你都没的洗了。”
三五日?这大夏天的,还不臭了啊……
谷雨捏着手
指,犹犹豫豫的开口:“可我好像下不去……要不劳烦你和护卫大人们,用水壶帮我盛些上来?”
许是求人帮忙有些不好意思,她的声音极小,软软的带着不自觉的娇媚,萦绕在听者的心头半晌也无法散去。
容信伸手抚上胸口,觉得自己今天当真是着了魔了,竟是被一个小小的拥抱乱了分寸,看她做什么,听她说什么,都觉得极尽撩拨,令他心绪难平。想他从前,多少美女佳人使了手段,依然坐怀不乱,苏景山还取笑他清心寡欲来着,如今,眼前的女子不过无心的与他亲近了少许而已……
深呼了口气,容信努力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了下去,看了看面前这个折磨人还尚不自知的小妖,伸手向她膝间一个用力,便将人抱在了怀里。
谷雨眼睛看不见,一瞬间脚下突然一空,下意识的双手紧紧的攀住了他的臂膀,紧张的道:“啊,这……”
话还没说完,就听容信不耐的道:“不想回去就闭嘴。”
谷雨这时也猜到他大概是要抱着她用轻功下去了,于是乖乖的噤了声。
容信如今在军中效力,脚下功夫也是极佳的,耳边几阵风吹过,他便已然抱着谷雨稳稳的落在了斜坡下方,将人放了下来,道:“再走一小段,便是河边了。”
不用他说,谷雨已经可以听到清晰的水流之声了,面上带着几许期待,“嗯”了一声应答了。
容信看了看她,复又偏开目光,小声道:“这段路是平地了。”是用宫绦牵着走,还是……
后面的话容信并没有说出口。
反正没人瞧见,经过刚才跌倒一事,谷雨也不甚在意什么封建社会的男女之防了,当即道:“劳烦小公爷引路。”说着,朝着他伸出了柔软玉白的小手。
容信嘴角不由觉的微微扬起,伸手将那只手握在了掌心。
两人手牵着手在林间行着,容信照顾着谷雨,行的并不快。
两人金童玉女的好相貌十分登对,仿佛是来林间散步的寻常情人一般。
容信忽的觉得,其实杨谷雨挺好的。
她生的漂亮,人也聪慧伶俐,虽不是出自名门,可到底身家清白,虽是这些年生活在民间,可杨夫人显然并没令她长成一
个胸无点墨的庸俗之人,她不仅识字,还读过很多书。
要说唯一的不好……便是她这张嘴,实在是有些不饶人。
谷雨默默的跟在身后,倒是心无杂念,一心盼望着早些到河水处清凉下,只恨不得长了翅膀立即飞过去,却是一脚踩在一颗石头上,身形歪了下,才复又前行。
容信立即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当即便稳住了身形,这才收回了本欲相扶的手,带了些笑意打趣道:“你怎么总是跌倒,算起来,这一路上我接住你已经不只一回了,该不是故意投怀送抱吧。”
谷雨扬着头,闲闲的道:“那是小公爷您没试过看不见的滋味,要不然您试试用布蒙上眼睛,保准滚下山去。”
容信如今对此事尤为愧疚,闻言不仅未恼,反而敛了嬉笑的神色,肃然道:“以后有我在,我会当你的眼睛。”
谷雨不甚在意的道:“左右到了燕州便好了,也没多少时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公爷(默念):我一定是错觉是错觉是错觉,这一定是同情是同情是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