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信微叹一声,转开了目光,轻道:“没什么,你赏花吧,我去问问一楼有没有舒适的包间。”
“我不恨你。”
脚步一顿,容信缓缓的转过了头,定定的凝视着她,目光微动。
谷雨微抬了面容,迎向了他的目光,平静的道:“小公爷,恨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它承载了太多负面的情绪,记恨他人于自己也是一种煎熬,而我是一个很懒的人,我希望我的日子能够安稳舒适,所以我不想恨任何人。
何况即便是恨你,也不能改变什么。小公爷行护了我周全,待眼睛好了,兑现你的承诺予我钱财,你我便从两清,再无关联了,而我也不会恨你。”
这是谷雨的真心话,小公爷的性子里带着几分不羁和高傲,使得他行事有些自我与轻狂,从前她确是很反感这样的他,可是绝没到恨的地步,如今经过了这一路的相处,小公爷对她百般照料,从前那些狂妄也尽数敛了,尊她敬她,便是从前有些不愉快,她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何况在她的心里,这个人就是个不重要的路人甲,连朋友都不是,走完这一路就要说再见的,她并不想费心力去恨他或是厌恶他,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然而这一番话听在容信耳中,却是百般滋味。听到她不恨他,他如释重负,可是听到她说从两清,他内心却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好似……不舍她一般。
可是从两清,不正是他一直在苦苦求着的结果吗?
也许是习惯了在她身边吧,待他们分开了,大抵这份习惯也就退却了。
半晌,容信才接着道:“可你……从前对我满是敌意,从不曾与我好好说过话……我以为你是恨着我的。”
谷雨真想给他翻一个大大的白眼,无奈的笑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你那时天天不是怀疑我就是警告我的,我要是上赶着给你好脸色,那是有多没脸。”
容信脸上一白,垂下了目光,低沉着声音道:“你原先刚上
门认亲时,和从前那些为了权势钱财谎称是杨家后人的女子当真没什么两样,所以我才误解你的。从前是我不对,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要不然,我让你打两下出气吧。”
谷雨连忙摆手,摇头道:“不用了不用了,你是皇亲国戚,上回国公爷打了你几下连皇帝都惊动了,我可不敢。”
“既是我肯让你打,又何罪之有?”
“那也不打,我又没有虐待人的癖好,打你干嘛,我还嫌手疼呢。”
“那回去了,护卫那里有鞭子,你抽我几下也行。”
谷雨都无语了,非要上赶着挨打,真是没见过这样的。
还要上皮鞭,她想想都觉得这画面怪怪的,她一个不会武的女子,还是个瞎的,能不能使他们的皮鞭都是一回事,与其说是上刑,倒是更像夫妻间的情趣。
呸,谁和他是夫妻。
“哎,真不用,我都说了我不恨你,你要实在过意不去,要不折现吧,嗯……你觉得你挨几鞭子值多少钱,就换成银两给我就行了。”
这回论到容信无言以对了,这小女子是什么奇葩脑回路,他真心悔过,心甘情愿的受罚,人家却说要折现?
“你是掉钱眼儿里了吧,这是能用钱来衡量的吗?皇帝舅舅可是都不曾打过我的。”
谷雨连连点头,赞同道:“嗯,你说的对,所以啊,你得给多点,才能显示出小公爷您的身份贵重。若是这价格寻常人都出的起,那不是显得小公爷您太廉价了。”
容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没让自己被这个丫头片子给气死,无奈的横了她一眼,却发现谷雨在偷偷掩着笑意,当即哼道:“你还好意思笑。细细想起来,从前吵架每次都是你气我,我看应该是你让我撒气才对。”
谷雨于是也不藏着了,大方的笑了出来,回道:“那可不成,我可没说让你打,你若敢打我,回去我就和国公爷哭诉去。”
容信瞧着她说笑时娇俏的模样,心下一片柔软,缓缓低了头,小声道:“我可没说要打你,如今我护着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伤
害你。”
两人说话间,小二已经带着掌柜的出来了,那掌柜远远往院子中一瞧,一眼便认出了容信,几步急着到了跟前,深深一揖道:“竟当真是容公子到访,有失远迎。”
容信侧目看向掌柜,道:“王掌柜,许久不见了。”
掌柜的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恭敬的道:“容公子是许大公子的贵客,自然该往揽月阁用膳,还请容公子随我同往。”
“不必了,劳烦帮我们在一楼挑一间干净舒适的房间出来,便可以了。”
掌柜的面色微变,还以为是之前小二开罪了贵人,正想抬头向容信赔罪,却见那位贵公子轻轻的伸出手臂,目光轻柔的看向了他身边一位淡雅清丽的女子。
那女子极自然的将手搭在了上面,就这样扶着他,抬步缓缓向前行进着。
掌柜起先是一愣,他只见过小公爷几面,对于这位天之骄子的印象,除了仿若揽尽世间芳华而成的精致俊美的容颜,便是那份浑然天成的贵气,就仿佛他生来就该是这样一个贵公子,高高在上,不容接近。而如今身分如贵重的容信,正小心翼翼的在为一个女子引路……
掌柜里暗里又瞥了二人一眼,再次确认了容信的身份,心中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原来这女子是目盲之人,他这才明白了容信为何改选了一楼的房间。
容信定亲一事虽是在京中传的满城风雨的,不过远在应城的市井平民自然是不知晓的,掌柜的心下琢磨着能让小公爷躬亲照拂,这个女子定是来头不小,态度上是半点也不敢怠慢,立即便着人去一楼选了最好的房间出来,亲自送了二人进去。
少顷,掌柜的亲自带着小二将容信点的菜送了进来,又几番客套,这才关了门离去。
容信将面前的菜式念了一遍,满怀期待的看向谷雨道:“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夹。”
谷雨感觉有些别扭,对于使唤小公爷这样的事,还是有些不适应,于是道:“无妨的,你帮我随便夹一些到碗里便是,别影响到你用膳。”
容信却极为坚持,道:“我是
带你来用膳的,我吃什么都可以。”
说着,他伸手取过谷雨面前碗筷,他记着司晴从前说过谷雨喜欢微苦的茶水,想来于饮食上也定是喜欢清淡的,打量着眼前的几道菜,亲自挑着夹了几样菜,又放回到她手边,温声道:“我挑着青菜给你夹了几样,你先尝尝合不合味口,若是不喜欢,我们再叫别的。”
“多谢小公爷。”
谷雨伸手执起手边的碗筷,慢条斯理的端了起来,感受到容信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略有些不自在的道:“小公爷,你也吃啊。”
容信“哦”了一声,伸手拿起了筷子,却是并没有进食,而是在最中间的菜肴上仔细的翻着,最后挑着一块最好的鱼肉夹了出来,放在干净的盘子里,刚要递出去,眼神一瞥,见着上面有几根晶莹的鱼刺,又将盘子收了回来。
杨谷雨眼睛不好,挑刺自然也有些不便。
顿了下,容信将盘子送到了自己的面前,认认真真的挑起了刺来。
之前容信担心选的菜谷雨不喜欢,每样菜夹的都不多,谷雨这会儿刚好吃完,容信便将那一盘白嫩鲜美的鱼肉送到了她的手边。
“应城边上就是应河,这里的鱼最是美味,你尝尝。”
谷雨道了谢,在盘子里夹了小心的放进嘴里,入口满是清香,鱼肉炖的十分入味,谷雨并不算十分爱吃鱼的人,都觉得这鱼肉鲜嫩,便是在国公府里吃的都不及这半分,好吃的令人差点将舌头都吞了进去。
而最令谷雨惊喜的,是这块肉里并没有鱼刺,起初她还担心河鱼刺多,可是仔细的嚼了会儿,竟是当真半根刺也没有。
“好吃吗?”
谷雨点头,道:“确是极为鲜美,最妙的是没有刺,倒是方便了我这样眼睛不方便的。”
容信露出了一个十分满意的笑容,取过盘子又去夹了一大块出来,细心的将里面的刺挑了出来,递到了她的手边。
谷雨本就饿了,如今被容信伺候着又是鱼肉又是菜肴的,吃的十分欢快,容信微笑着看她,伸手为她倒了杯茶水,又用手试了下杯壁的温度,这才递过
去道:“慢点吃。”
谷雨接过杯子饮了口茶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小公爷,你别光顾着我了,这样多不好。”
容信摇头道:“我不饿。”
语毕,他又夹了些挑好刺的鱼肉和菜肴予她,道:“卖玫花糕的铺子就在不远处,你先吃,我出去吩咐小二帮忙买些,一会儿你用好膳了正好可以尝尝,且等我去去就回。”
谷雨点了头,容信便起身行了出去。
那鱼肉的味道十分下饭,没一会儿谷雨便将面前的鱼肉一扫而空,想着别处许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鱼了,便摸着桌子,试探着想自己再夹一些。
谷雨眼睛不便,试了好几次才找着盛鱼的盘子,虽说还是不小心掉了点肉在桌子上,但总算是夹了一大筷子回来。
夹了一小块肉放入口中,谷雨面色一凝,低头吐了一根硬硬的刺来。
愣了会儿,谷雨极小心着将剩下的肉吃了,待尽数吃完了,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鱼并不是完全没刺,而是容信在夹给她之前,便已经帮她将内里的刺挑了出去。
容信……他说会照顾她,她想着他一个贵公子如何会照顾人,也不过听听便罢了,却没想到,他竟当真是在为她着想着的。
自两人坐下后,他这个贵公子忙前忙后的伺候她,自己还饿着呢,于情于理,她都该好好和他道个谢。
取了帕子拭了拭唇角,谷雨听闻外间传来了动响,起了身对着门,准备一会儿容信进来后便和他好好道谢。
“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间一个大力推了开来,随后一阵凌乱不稳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人东倒西歪的朝着她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公爷:我这是同情心,责任感,保护欲,嗯,一定是的,我还是原来的我!
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