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幕,岁羽宫内,龙涎香缓缓燃烧着,整个寝殿都泛着淡淡的香味。
纵使这皇城刚经过腥风血雨,可是这儿依旧静谧安然。
我缓缓走近他的床榻,宫人正在喂他喝着药。
昔日高高在上的帝王,这一刻也如其他缠绵病榻的老人一样,脸色中带着颓败,带着生命将尽、油尽灯枯的苍白无力,纵使他是帝王,面对生老病死,依旧无能为力。
我接过宫人手中的药碗,用勺子缓缓喂着他,我神情淡漠,平静无波。
他瞧见我的时候,眼底满是震惊,微微抬起的手,不停地抖。
我喂的药,他牙关紧咬,一滴都不愿意喝。
我的手微甩,冷眼瞧着手中药碗砰然落地,碗碎药洒……
那些宫人闻声,跪了一地。
我漫不经心地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药汁,也擦了擦那星星点点的血迹:“你以为我会弑父吗?我不会。”
如今皇都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偏偏想留下他的命,让他看看而今的终局,看看这大沁江山落入谁的手中,看他毕生筹谋,尽成虚妄!
我的嘴角反而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眸微睨,略带嘲讽地看着他,他拼尽全力坐了起来,靠在软榻上,喘着粗气,冷声道:“启尧呢?”
“到这个时候了,您还在记挂着六皇兄,我都说了,六皇子犯上作乱,已被就地诛杀,你为何不信呢?”
“你……孽女!手刃兄弟,竟心狠手辣至此!”
他的手猛然举起,手指着我,向来不辨喜怒的眼眸里,竟然泛着猩红,眼里的怒意与担忧刺痛了我的眼。
原来,此刻才是真的慈父情绪的流露。
人的心,果然都是偏的,他将帝王权术用到极致,不过就是为了将六皇子捧上帝王之位。
宠到举世皆知,捧到风口浪尖的,永远都是棋子!
正如元琼,也正如我!
因为一个满族皆是罪人的皇子,斗不过季家,更登不了帝王位,如此,便需要几颗棋子来为他扫清障碍,成为垫脚石,再被一脚踢开,而我和元琼便是那趁手的棋子!
“父皇,你为我留的结局,便是此刻六皇兄的下场!如今指责我心狠手辣,岂不可笑?”
他闻言猛然咳嗽了起来,咳到脸色惨白。
“这不是父皇教我的吗?成王败寇,只看终局,他将那长箭射向母妃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带兵围杀我的时候,不见丝毫手软,我又如何能手软呢?怪只怪他计不如人,棋差一招!”我的语气颇为玩味,眼眸微沉,只是那样极其认真地看着他。
“若非我早有准备,大概我也会死得和元琼一样绝望吧。”
他沉默了,可是眼眸里的怒气仍未消退,看向我的时候,便如同仇人一样。
我再次出声,声音愈发冰冷:“元琼当日明知是局,她仍然孤注一掷前往合阳,甚至于不惜反叛,我曾经百思不得其解,她身居高位,为何要反?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是有人逼得她不得不反,她若不出宫,也是死路一条,所以才破釜沉舟,奋力一拼,可是她仍旧没有躲过父皇你为她设下的死局,季家根本杀不了她,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冷冷一笑,带着无尽嘲讽:“我什么时候知道的重要吗?那一场祸事,是季家策划,更是你将计就计,做成死局!你给予的无上荣宠、权势富贵,你对昭仁皇后的结发情深、念念不忘,你给她的父爱亲情、多年呵护,尽数是假,她走投无路,该有多么绝望?”
他的手缓缓放下,那晦暗的眼眸里此刻更显低沉阴郁,嘴里呢喃道:“怪不得朕,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