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容大夫人打断傅言礼手脚,将他困在傅家老宅不得出,纵容大少奶奶下毒害死他,因为老太爷马上要寿终正寝,傅言礼必须死在他之前。
不过傅家要想谋取他的功德,就不能由傅家人沾染因果。
所以必须借着两个外姓女人的手,来促成傅言礼的死亡,这样他死了,也怨恨不到傅家身上,只会恨那两个女人。
为什么一定要大少奶奶去下药?因为大少奶奶的命格,是天阴之命。
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女子,体质极阴,这样的体质就好比那唐僧肉,任何鬼物见了都想咬一口,实乃大补之物。
据大夫人所说,这女子生下来养不活,家里人将她送去尼姑庵寄养,十五岁被傅家找到,十七岁嫁了进来。
明面是给傅言礼冲喜,暗里却是用她身上的阴气,去掩盖傅言礼身上的功德金光。
像十世善人这样的大气运者,一般暗中都有神明庇佑,普通人伤不了他,伤了也会被反噬。
比如大夫人,她害得傅言礼无法行走后,自己便也不知不觉染了一种怪病,整日离不了男人。她欲念高涨,发作起来毫无理智,甚至跟自己的儿子做下那等逆伦之事。
大少奶奶是极阴之体,几乎一只脚踏进了冥府,她来害死傅言礼,神明会被蒙蔽,以为是鬼物作祟。
想通一切之后,阿洛当即离开大夫人院子,准备回去找傅言礼。
她前脚踏出门,后脚幻境中便斗转星移,眼前事物发生巨大变化。她从大夫人院门口,来到了花园池塘边。
双手被缚在身后,有人压着她的头,让她跪倒在地。
在她旁边不远处,摆着一张木架床,床上躺着一个男人,正是傅家大少爷傅言礼。
傅言礼双眼微微闭合,却又留有一条缝隙,一副将睡未睡的模样,他整个人比之前更加消瘦,形销骨立,简直瘦脱了型。
盖着他的被子颜色惨白,仿佛他已经死去,他身上是遮盖死人的白布。
阿洛却清楚感知到,他尚且留有一口气,并未真正去世。
周围人都在哭泣,老太爷身子干瘪,坐在红木椅上,他身旁站着两个中年男子,分别是他大儿子二儿子,他后面是一群傅家小辈,所有傅家血脉的人,都站在他身后,与另外一群由大夫人带领的下人泾渭分明。
阿洛跪在地上,前方是碧玉一般的池塘,右手边是傅家人,左手边是大夫人等。
所有人都看着她,前方一名面容威严的老者大声宣读着她的罪状,毒害丈夫、红杏出墙,不忠不义,毫无廉耻。
最后,那老者问她:“李红雪,你可知罪?”
阿洛抬起头来,背在后面的双手轻轻一挣,那绑着她的绳索莫名就解开了。她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站起身,一脚把前方那老者踢进了池塘里。
老者显然不会游泳,在水中挣扎浮沉,周围人也瞬间乱了起来,谁也没料到这么个发展。
阿洛却不管周遭的混乱,她往床边走去,有人扑过来拉她,她抬手一挥,那些人便满面惊恐地化作烟尘消散。
这幻境里的所有人,其实都是鬼。
到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傅言礼濒死之际,将害他的罪魁祸首沉塘,消弭他死前的怨恨,这样他便不会怪罪傅家,傅家的子孙后代就能得到他的功德庇佑。
与此同时,还要防止他轮回转生,一旦他轮回,那些功德便也跟着他轮回了。
所以他死后会被埋在与他同岁的槐树下,槐树束缚住他的魂魄,让他离不开那个院子,傅家宅子外十一道牌楼,也是束缚他的工具。
傅老太爷的想法很好猜,大概是傅言礼降生那天,他从大师那里得知自己的孙子是十世善人,走完这一世便能成仙,想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他想要傅家长长久久地辉煌,仅仅只需要舍弃一个孙子,这笔买卖实在太划算了。
对有些人来说,家族的绵延比一个人的性命来得重要地多。
傅老太爷成功了,他的确做成了这改天换命之事,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傅言礼死后成鬼,他看清了一切真相,发现了这个家族的腐朽,他化为厉鬼吃掉了大少奶奶的天阴之体,实力大涨报复了整个傅家。
只有在京城的三儿子幸免于难,他并未伤害过傅言礼,于是傅言礼那一身功德便源源不断输送给了那一脉,以至于傅家历经千年不倒,每百年总有几名惊才绝艳之辈,延续傅家的辉煌。
无数鬼魂扑上来,眼前晴天白日的场景镜子一样块块碎裂,蔚蓝天空破开一个口子,无尽的黑气涌进来,人们穿着的精致衣物犹如墙上的白灰一样剥落,露出苍白阴冷的面孔,花园中盛开的繁花枯萎凋零,古色古香的庭院腐朽坍塌,幻境彻底破碎。
这些鬼魂被鬼王掌控千年之久,一个个全都没多少神智,只能任由鬼王驱使。
傅言礼不允许他们投胎,将他们拘在这里整日备受折磨,因此实力并不强,只是人数众多,着实有些难缠。
阿洛杀鬼很简单,不需要借助桃木剑之类的媒介,到了她这样的境界,随便一拳一掌,就能把鬼打得魂飞魄散。
可惜双拳难敌四手,短短不到五米的距离,她走了三分钟。
走到床边时,床上那躺着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他的面庞逐渐充盈起来,消瘦的躯体一点点撑起薄薄的被子,黑眸深不见底,无声静默看着她。
阿洛身上的道袍被众鬼扯地有些乱了,她没顾得上管,而是向他伸出一只手。
语气平静道:“去看大海吗?”
傅言礼看一眼她的手,又看向她面无表情的脸,目光幽幽。
阿洛淡定补充:“今天不想去的话,以后你也去不了了。”这话明晃晃就是在威胁,不跟她走,她就要除了他。
傅言礼知道她是认真的,一般人进入幻境根本就没办法保持神智,她却能一直清醒,还能抵抗“剧情”的操控,这都说明,这个女人不好对付。
“我有……选择吗?”
男人撑着床坐了起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大概是许久未与人交谈,语调有些生疏怪异,尽管如此,也无法掩盖他那把好嗓子。
不再装人的傅言礼,有着一张极其俊美的脸孔,放出去大概会被人说是动漫建模的那种,总之好看地不像真人。
尤其配上他漆黑的眼珠子,苍白失色的皮肤,更像个假人了。
他缓缓伸出手,正要将手搭在阿洛掌心,阿洛却蓦然收回了手。
男人黑眸一眯,周身萦绕的阴气也控制不住地翻滚了一下,被他控制的众鬼更是一下子骚动起来。
阿洛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得,对他说道:“我还忘了一件事,你等一下。”
她转身便往旁边那棵大槐树走去,方才幻境破了,她其实一直在那个破败小院的门口,一步都没走动过。
幻境里那么多天,外面才过去半天。
来到大槐树下,她抬手折断一根两指粗细的树枝,截下来巴掌长的木块,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柄小刀,握着木块快速雕刻起来。
十分钟后,木块被雕成一只一指长的小木偶人。
她捏着木偶人返回来,傅言礼坐着的床榻不见了,他身着一袭暗蓝色长袍,长身玉立站在月亮门下,一身古韵十足,好似那古代世家的公子。
阿洛走到他面前,将手摊开,露出掌心的小木偶人。
“这样才好带你出去,进来吧。”
用槐树装着他,不会对他有什么损伤。要是叫他跟在她身后走出去,即便是鬼王,被现代都市的阳气冲一冲,也会造成伤害。
傅言礼深深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化为一股烟气钻进小木偶人里。
小木偶立刻就有变化,原来小人没有脸,他一进去,小人圆圆的脑袋上竟然出现了细细的五官。
阿洛手里握着小人,抬脚踏出院子门。
她望着眼前偌大的宅院、四通八达的小径,陷入了沉思。
本来这宅子保存完好,看起来整洁如新,然而随着傅言礼的离去,宅子上空的阴气消失了,宅子瞬间变得破破烂烂,满是废墟,四面八方看起来都是一个模样。
沉思一瞬后,她举起小人,礼貌问道:“可以麻烦指一下路吗?”
小人面颊抽搐了一下,小小的嘴巴张开,吐出带着嘲讽意味的男声:“我现在怀疑,你说带我看大海,是不是诓我的。照你这么走,一辈子都别想看见大海。”
第229章 第九章
话是这么说,阿洛眼前却再次出现一点亮光,小小的萤火虫在空中悬停,昭示着某人的口不对心。
跟着萤火虫走了十几分钟,阿洛顺利来到宅子门口,这里空无一人,之前那些人应该还没出来。
没等多久,宅子里便传来一连串纷乱的脚步声,一行人走了出来。
众人的形容都很狼狈,似乎刚刚经过一场大战,白央央跟那位傅家的继承人互相搀扶在一起,看起来是人群里状态最好的,其他几位中老年人脸色煞白,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岁。
瞧见大门外的阿洛,白央央眼前一亮,高兴道:“小师姐!”
他们这些人跟在阿洛身后进了宅子,可没走一会儿,他们就陷入了幻境中,幻境内到处都是厉鬼,宅子里的花朵、藤蔓、一砖一瓦,都能化为杀人的利器,众人各展手段才保住性命。
就在众人将要坚持不住时,幻境却突然消失,所有的厉鬼和攻击也一瞬间烟消云散,一行人心中惊疑不定,却也连忙趁机逃了出来。
白央央:“我就说是我小师姐解决了鬼王,你们还不信!我小师姐可厉害了好吗!”
阿洛没承认也没否认,但那平和自然的态度,一看就很有世外高人的超脱范儿。
傅君庭走到阿洛面前,举起手道:“白小姐,多谢你救了我们。不知宅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否为我等解惑?”
阿洛垂眼瞧了下他伸出来的手,正准备和他礼貌握一下,掌心却微微一痛,像被蚂蚁叮了下似得。
“……”她无言了一瞬,抬头看向傅君庭,道:“我也正要告诉你,不过在此之前,你得找人过来把路上那些牌楼都拆了。”
傅君庭眉心微蹙,有些不解:“那些牌楼有问题吗?”
阿洛点点头,嗯了一声,并不多言。
傅君庭是个很有修养的人,尽管感到疑惑,但他还是听从阿洛所言,打电话叫人来推掉那些牌楼。
一共十一座牌楼,将傅言礼禁锢在这里一千年。
推倒这些牌楼用去了大半天时间,直到黄昏才全部清理完毕。其它几位天师身体不适,全都先行离开了。
等待期间,傅君庭也向阿洛诉说了这个老宅的故事。
傅家老宅存在千年,这事整个傅家都知道,傅家祖上有家训,要求子孙们不得在老宅居住,每百年都必须翻修一遍宅院,在外面加一座牌楼,每年都要领着全家人在宅子外祭拜。
家族有传言说,那宅子里供奉着祖宗,保佑他们傅家兴旺昌盛。
又一次百年来临,轮到傅君庭负责这次的翻修事宜,他早就听说宅子里有祖宗,于是请大师过来看风水,怕惊扰到了祖宗安眠。
“里面的确有东西,不过不是祖宗,是一只被镇压了千年的鬼王。”
最后一座牌楼倒塌,阿洛遥望着山下的湖泊,金橙的夕阳撒在湖面上,铺了一池融融碎金。
她语调平静地将傅言礼的故事讲述出来,没有一字隐瞒,也没有一分夸大。
傅君庭何等心性,竟然听得怔愣,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牌楼倒塌,封印和功德转嫁便断了,你后悔吗?”最后,阿洛这样问他。
傅君庭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摇头,沉声说道:“不,我只后悔没有早一点知道这件事,傅家不需要用伤害他人的代价来绵延昌盛,我感到很抱歉,很愧疚……我,”这个二十多岁、生来就受到顶尖教育,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竟然隐约红了眼眶,“那位先人,他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