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犹豫地说:“是和将军的命令。”
刘谟大怒,冲进和厉营帐就去找他算账。
他是濮阳军中都尉,斥候探得的消息竟然瞒着他,和厉是疯了吗?!
和厉看起来并没有疯,在刘谟质问他的时候,很振振有词地指责中离城一役就是因为刘谟瞻前顾后,才导致错失了战机。
刘谟被气了个仰倒,两人在帐中吵了起来,从动口发展成了动手。
战败退守本就很影响士气,两个主官还如此行事,叫濮阳军人心惶惶。
这件事很快就被各方探子传了出去,施象观听到差点没笑死,然后在幕僚的建议下。大胆的地提前了进攻离狐的时间。
九月十九日,施象观点两万兵马,悍然出兵离狐。
和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离狐城外,攻城云梯已经架起,投石机推上来,巨大的石块朝城中投去,城墙根的薄弱处被挖出了一个不小的洞,那处城墙已经岌岌可危。
和厉等人组织防守,又叫人再去各处送信求援。
离狐一役打响,各路斥候探子飞快地将消息送出去,范县的杜晓岂能眼睁睁看着濮阳落入宋国之手,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濮阳郡,当即下令顿丘以策应,又给豫州的高凤岐送信,请他出兵支援。
然他的信才送出去,就有副将来报,兖州军已陈兵在五里之外。
竟然来得这么快!
杜晓从一开始就认为骆衡放出的九月下旬总攻之言是障眼法,他频频派出斥候侦察,也不时派出小队士兵去兖州军营前试探挑衅,骆衡皆不为所动。
他对相州的掌控已大不如前,表现得最为明显的就是情报这一方面,濮阳的和厉与清河的殷扶都对他有所隐瞒,相州刺史徐完的小算盘更是打得噼里啪啦响。
杜晓身在其中,深感寸步难行,就是跟着他从邺京过来的五千御林军,背后不知是哪位皇子操控,对他的命令都是打了折扣的执行。
他偶尔会想,若不是还要救他儿子,哪怕是皇帝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绝不会接下这虎符。
当年不分青红皂白就夺了他手中兵权,现在又要他故地重回,皇帝难道就没有想过“物是人非”这个词吗?
他临行前大皇子有派门客上门来游说他,说了一句很诛心的话:“杜将军还是四年前的杜将军吗?相州还是四年前的相州吗?”
杜晓明白大皇子的意思,可有四皇子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他对所有的皇子都不信任了。
再说,背主别投,三姓家奴,这可不好听。
“整军!”杜晓猛地一拍案几,怒吼道:“出城迎战!”
范县东南郊,一片良田沃土,如今已变成了两国交战的战场。
双方列阵,旌旗蔽天,擂鼓隆隆。
骆衡骑跨在马上,立于中军大纛之下,远望东魏阵中竖起了“杜”字大旗。
杜晓在阵中也看着“骆”字大旗。
他们是多年的对手。
巳时初刻,骆衡下令进攻。
各处战鼓擂响,号角发出呜呜声,各阵营旗主挥动旗子,阵前盾兵举起盾牌,阵中弓箭手万箭齐发,骑兵冲锋切割,步兵合围绞杀,跳荡队机动或收割人头或配合骑兵斩马腿。
两军绞杀在一起。
同一天,冀州顾缙突袭清河郡,殷扶早有准备,死守清河郡城,并叫郡城在各村堡派人不断骚扰宋国|军队,给顾缙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宋国元嘉十九年九月二十,宋国与东魏开战,西魏与齐国皆在观望。
齐国江州的薛肇看宋国与东魏开战,就蠢蠢欲动,想带兵趁机对宋国荆州趁火打劫,好一雪前耻,被江州都督孙衍及时发现制止,并一纸奏疏送到成都京,把薛太后讽刺了一通。
据说薛太后在寝宫中大骂孙衍,还据说薛太后要把孙衍碎尸万段。
这些“据说”不知道真假,但是最后的结果是,薛太后把薛肇召了回去。
江州没了这根搅屎棍,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在范县之战进行到白热化时,邺京皇城忽然冒出一个说法——杜晓这么个战功赫赫的百战之将,却久攻宋国而不克,还连失鄄城、离狐、阳平三地,其中有阴谋。杜晓之子已经投宋,杜晓常与其子暗中通信,将相州的部署通过其子尽数告诉了兖州。
杜晓对东魏皇帝收缴兵权不满,早就暗中联络和厉计划反东魏,因此,去年才会有杜鸿渐贸然出兵兖州,大败,自己还被俘虏。
这都是杜晓为了投敌做的部署和他的投名状。
这说法在邺京皇城到处流传,听闻之人将信将疑,盖因杜晓当年可是皇帝霍协一手提拔上来的将领,还是东魏唯一八姓之外的将领,就这份知遇之恩,杜晓也不太可能投敌……吧?
“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几年杜将军心里是怎么想的。再说了……”压低声音:“陛下这做法确实不太地道。”
话虽如此,可信杜晓投敌之人还是不多。
可南边八百里加急送来了宋国徐州施象观与兖州周访合围大破濮阳郡的消息,和厉等守将已经弃城逃跑了。
濮阳郡被破?
守将弃城逃跑?
东魏皇帝霍协闻之,差点儿在太武殿上吐血。
周访不是送周公鼎去建康了吗?怎么会领兵出现在濮阳郡?!
这个问题得兖州周访才能给霍协答案,但显然周访现在没办法亲口告诉霍协。
霍协年老后养出来的多疑性格又发作了。
在杜晓出征之前,皇帝在宫中为他践行,霍协怀念从前健硕勇武的自己,又跟杜晓说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当时霍协就觉得杜晓会是他朝中的一名猛将,后来事实证明杜晓没有让他失望。
霍协在当时是决定重新信任杜晓的,哪怕杜晓投靠了他的皇子,不再是个纯臣。
可随着流言甚嚣尘上,濮阳郡被破又仿佛是在给这个流言力证。
霍协忍不住对杜晓又起了疑心——莫非杜晓真的心怀怨怼,投了宋国?
第101章
“杜都督, 天气这么好,怎么不出来院子里溜达溜达。”
躺在榻上的杜鸿渐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反射性一骨碌从坐到站, 非常流畅。
“你们又来干什么?!”他惊怒地瞪着打头进来的骆乔。
“来瞧瞧你, 你不是想知道范县那边最新的战况么。”
“我不是,我没有, 你们走开。”
一群五到十岁的孩子鱼贯而入, 很快就把不大的屋子填得满满当当, 凳子不够,还自带小胡床,还有瓜果零嘴糕饼被掏出来放在桌上, 然后, 把杜鸿渐堵在中间,愉快地吃东西玩耍。
叽叽喳喳, 好不热闹。
杜鸿渐连日来被这群小鬼折磨得都快崩溃了,天天来, 天天来,这么大个兖州是没地方给他们耍了吗?!
他还走不脱,骆乔一根手指头, 他就只能原地踏步。
“你们到底想干嘛?!”杜鸿渐一屁股坐回榻上, 瞟了一眼旁边案几上的糕饼。
话说……中午送的菜又有两个他不爱吃的, 他没吃饱。
他瞟这一眼被骆意看到,骆意把盛糕饼的碟子往他跟前推了推,道:“吃吧。”
“哼!”杜鸿渐偏开头, 很有骨气的样子。
骆乔直接拿起一块就怼他嘴里, 她弟弟让他吃,他居然敢掉脸子, 惯得他。
“呜呜……唔……”杜鸿渐差点儿被一饼堵到嗓子眼,手忙脚乱地把饼从嘴里拿来下,忿忿看向骆乔,后者微一挑眉,他:“……”
用力一口,咬去半块糕饼。
骆乔:“嗤。”
满嘴糕饼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的杜鸿渐:“……”
好好一个白净可爱的小姑娘,奈何长了一张嘴。
等吃喝了一会儿,骆乔拍拍手:“好了,咱们接着昨天的说。”
“好耶。”年纪小的几个热烈鼓掌,乖巧围着骆意坐好,等着他讲打魏猪的故事。
骆意朝骆找找招手,懒洋洋趴在地上的半大虎立刻起身颠颠儿地跑到骆意身边,蹲坐好。
小朋友们都敬畏地看着骆意——不愧是小意,吃人的老虎都听他的。
骆意让弓武从他随身带着的小包包里把他画好的舆图拿出来摊开,说:“我们昨天说,找找从离狐势如破竹,一路打到魏猪的其中一个巢穴,就这里,濮阳。”
点了下舆图上濮阳郡的位置。
“嗷~”骆找找很配合地来了个嫩嫩的虎啸。
没错,是它。
“魏猪的这个巢穴墙很高,每二十丈有一个马面,还有很深的瓮城,外面呢还有一条河,叫护巢河……”
杜鸿渐也在竖着耳朵听,虽然“魏猪”这个名字把他气得够呛,但能知道相州战场的一些动向,他忍了。
但是护巢河……
护城河就护城河,你这样说是在误人子弟啊喂!
“杜都督,你好像有话要说?”席臻看杜鸿渐欲言又止还憋气,非常好心地提醒他有话可以直说。
杜鸿渐:“……我无话可说。”
“你没话说?”席臻嘿嘿笑:“那我有话说。”
杜鸿渐假装自己没有听到。
席臻说:“令尊快输了,你这个相州都督心情怎么样?”
杜洪建,瞟了他一眼,保持沉默。
“你们的皇帝没有罢你的官,也没有另外任命新的都督,那你就还是相州的都督。”席臻说着还转头找骆乔认同,“我说的没错吧。”
骆乔点头:“说得非常正确。”然后伸手拍了拍杜鸿渐的肩膀,“其实吧,我觉得你最不该出任的官职就是‘都督’。”
杜鸿渐继续沉默,不想理这群气死人不偿命的小鬼。
杜鸿渐不搭理没关系,骆乔有席臻捧场,席臻问:“为什么他最不该出任的是‘都督’?”
骆乔说:“你想啊!他姓‘杜’,官职光子是‘都督’,别人称呼他都是‘杜都督’,这要是嘴快了不就叫成了‘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