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成国公府的骆七与太子妃交好,太子妃提醒一下不很正常么。”
“你真觉得正常?”
话在外头传了一圈,最后再传回成国公府里,完全变了个味儿了,骆乔骆意听到是啼笑皆非。
“小瞧祖父了,没想到祖父才是搅浑水的高手。”骆乔笑得不行。
骆意也有些意外:“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骆广之可不知道自己在两个孙儿心里的形象大变样,他正哆哆嗦嗦站在明德殿里听太子问话。
后悔啊,都应付了那么多人了,怎么最后还是没有管住嘴!
“骆卿,太子妃真的说了齐国派了杀手来刺杀孤?”闻端问。
话传到闻端耳中时,闻端其实不太相信,若真是齐国派来的杀手要取自己的性命,刺杀绝不会如此拖泥带水,那个刺客一开始就拿匕首捅而不是先把羊肉拍他脸上,他未必躲得开要害。
再者说,齐国有必要在婚礼上刺杀么,联姻对两国都有好处,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要不是齐国周禧对他姐姐有深仇大恨,要不就是脑子有问题。
然传言已出,闻端不能不问。
骆广之没想到一句话会传得如此离谱,此时被太子诘问,他要是说出“太子妃说的是齐国派了杀手来杀我孙女儿”,太子会不会恼羞成怒,他会不会再走不出明德宫的大门?
许久,骆广之都没有回话,闻端渐渐不耐烦了,他的手臂还痛得很,没心情再作礼贤下士的姿态,“骆卿,孤的话很难回答吗?”
骆广之忙道:“禀殿下,臣问过孙女儿,她的确说太子妃提醒她齐国派了杀手来。”事到如今,自己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闻端沉声道:“为什么太子妃会提醒你孙女儿?”
“这……”骆广之迟疑地抬头看了眼太子,总不能说太子与太子妃不和,所以太子妃才不提醒太子的吧。
不用骆广之说了,闻端已经从他欲言又止的神情里猜测他想说的话,不由一阵气闷。可对方话都没说一句,自己要是发火了,也没道理。
因周祈迁怒大臣,没必要。
“你退下吧。”闻端道。
骆广之忙行礼退出了明德殿,出了明德宫上了马车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满额的汗,这大冷天的,他背后的衣衫都快被冷汗浸湿了。
挥退了骆广之,闻端对一直在旁听着的萧本荣道:“萧卿怎么看?”
萧本荣沉吟许久,才摇头:“臣以为,那晚的刺客不是齐国派来的。”
闻端道:“孤也这么认为。”
听太子如此说,萧本荣些微放下心来,把心底的想法说出来。
“殿下,无论刺客是不是齐国派来的,我们都不能认是齐国派的。刺客是齐国的,对我们没有半点儿好处。”
“孤知道。”
“殿下,有去问问太子妃吗?”
闻端脸一沉,萧本荣看了,知道了。
但还是忍不住劝一句:“殿下,夫妻一体,您之前被太子妃连累多次也该看明白了。”
闻端脸更黑了。
萧本荣点到为止,再说起刺客一事:“干办处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如果能想办法把刺客一事往三皇子身上牵扯,可就太好了。”
“老三不是傻子。”闻端摇头。
萧本荣道:“但这并不妨碍咱们给三皇子泼点脏水。”
“那倒也是,就交由你去办吧。”闻端同意了。
萧本荣告退后,闻端低头看着自己受伤的手臂,自己这一刀不能白挨。
皇帝给了干办处三日期限,明日就是了,不知干办处审出什么来没有。
干办处暗狱,张瑾接过典狱呈上的供词,一目十行看完,对左右吩咐:“把这些人都抓来。”
令一出,干办处的半数探子齐出,当晚抓了十来人秘密送进暗狱里。
一共十三人,被关押在不同刑房里,甲号刑房吊着一名约莫年过五旬的瘦小男子,两名典狱在旁边整理刑具,张瑾坐在门边支了张桌子喝茶。
“张恶鬼,你凭什么抓我!”男子已经喊了许久,声音都嘶哑了。
张瑾放下茶盏,叫人再烧壶热水来,这才慢悠悠说道:“长沙王府司马,你不在长沙王身边辅佐,反倒鬼鬼祟祟躲在建康,我没记错的话,长沙王并不在建康京吧。”
“是王爷叫我来建康办事,”男子说道:“你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抓起来,就不怕王爷怪罪与你?!”
张瑾轻笑一声:“长沙王不过三岁稚龄,能有何事吩咐你到建康来办,莫不是让你来建康买糖吧。”
这话一出,典狱和狱吏们一阵大笑,男子面色扭曲,乍一看像是气的,可张瑾眼睛多尖,又岂会没发现此人神态中的心虚。
“你是要自己招,还是用了刑再招?”张瑾很贴心地给出选择,“你且放心,只要我不让你死,你受再重的刑都不会死。”
男子心底发寒,张瑾的“恶鬼”名号可不是白叫的,他看着左边典狱拿起来的刑具,他发誓,他看到上面还有没干涸的血渍。
“行吧,先给这位一道开胃菜,活动活动筋骨。”张瑾放下茶盏,把男子的叫嚣咒骂求饶和惨叫都抛在身后,去下一间刑房。
十三人,刑讯持续了整整一夜,暗狱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也持续了一夜,直到天边微熹,典狱将所有的证词呈给张瑾,厚厚一沓,最终太子被刺一案指向的幕后凶手——
“四皇子?”张瑾看完供词后觉得好笑,“他能有这脑子?”
“郎将,还要深挖吗?”内候官汪充也陪着熬了一夜,熬出这么个狗屁幕后凶手,气都不顺了,可是:“今日便是陛下定的期限。”
张瑾把证词叠起来,叫人拿了个盒子来装好,吩咐汪充安排人继续暗中查访,“我去复命。”
“这……这个?陛下能信?”汪充瞠目。
张瑾道:“信与不信……就看陛下如何定夺了。无论如何,太子的确是受了委屈,动储君便是动国本。”
第155章
俗话说,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道理闻燮都懂,可想到自己的儿子是个没脑子的, 他哪能平常心对待。
他对四皇子闻旭看似宽宥宠溺, 实则是不太想管这个蠢儿子,任由他在宫中横行无忌, 闯了祸有人告到闻燮这里, 他基本上是一笑了之, 只除了那次上元节。
真正得宠爱看重的,看闻燮如何教导三皇子闻绍,这才是一个父亲、一个帝王对儿子的期望。
闻燮虽然嫌弃自己的第四子, 却也了解闻旭, 在干办处将供词呈上来他看过后,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干办处这是办事不力随便拉了个人出来顶包。
闻燮还没来得及发怒问责干办处,张瑾就把搜查到的证物呈上, 其中有一块雕花鸟蝙蝠刻长命富贵字样的玉佩,叫闻燮觉得眼熟。
七八年前,南边小国进贡上来一块绝世玉料, 此玉料纹路天然成山川状, 得到此料后, 闻燮命人打了四枚玉佩,太子和二、三、四皇子各一枚,玉佩的底部阴刻有他们各自的名。
在当年的除夕宫宴上, 闻燮当着群臣的面将长命富贵佩赐给了自己的四个儿子。
闻燮拿起那枚长命富贵佩, 摸到了底部的“旭”字。
“陛下,臣已仔细核查过, 此佩正是四皇子的那枚,绝不是仿造。”张瑾直言:“四枚长命富贵佩由玉雕大师陈琅玕亲自打造,每一枚使用的手法不一,陈大师的手艺极难仿造。”
“如果是陈大师自己造的呢?”柳光庭道。
柳光庭问完就知道自己说了傻话,就算是陈大师自己造的,可那玉料却不可能与当年的一模一样。在看到席荣和谢禹珪都朝自己投来一眼,柳光庭羞恼不已。
“柳侍中又如何解释这玉的纹路?”谢禹珪道。
“这玉的纹路究竟什么样,当年的宫宴上咱们也没有看清楚,”柳光庭看向谢禹珪,“莫非,谢内史看清了?”
谢禹珪道:“无需我等看清,玉如何,陛下最是清楚。”
柳光庭和谢禹珪同时看向皇帝。
闻燮拿着玉佩,当年玉佩雕好后呈上来他只随意地看了一眼就让人收进私库,待除夕宫宴上赏赐给儿子们也没有细看,说实话,他看得出雕刻的纹样正是当年他叫陈琅玕雕的,可每个玉佩的纹路,他还真不记得了。
几人见皇帝许久不语,明白了,柳光庭说:“不如叫四皇子自己来辨认,他的玉佩他总能认得出来。”
张瑾朝柳光庭看去。
遇刺的是太子,是这位柳侍中的外孙,这么多年他与太子毫无祖孙情谊,按君臣来论,他非常不敬太子,态度着实有些古怪。
张瑾不觉得柳光庭的古怪是门阀士族的傲慢,要这样算的话,待太子登基,他更可挟天子以令诸侯,趁机扳倒席司徒权倾朝野,岂不美哉。
“诸位,”席荣这时开口了,“现在的问题并非真凶是谁,而是凶手是谁。”
真凶无论是不是皇子、是哪个皇子,都是宋国皇室的内斗,内斗嫁祸齐国来和亲的公主,宋国和齐国这修好恐是修不了了。
但凶手也不能是外面传的齐国,道理同上。
这个案子的真凶究竟是不是四皇子,还要接着往深了查,但凶手,就是他们宋国说了算。
谢禹珪笑了一下:“席司徒认为东魏和西魏,哪个好?”
闻燮首先没明白席荣的意思,听了谢禹珪之言,顿时了然。
“就东魏吧。”席荣道。
谢禹珪点头:“我亦觉得东魏甚好。”
柳光庭没意见。
至此,太子大婚遇刺案的凶手就定了下来——东魏刺客。
席荣又道:“此事到底太子受了委屈,还受了伤,陛下还需多关心关心太子才行。至于四皇子,先将他禁足在府中,直到元节,陛下以为如何?”
闻燮不想听席荣的安排,语带质问:“席卿不会以为,老四那脑子能想出这等计谋吧。利用会稽王与豫章王不和,借会稽王之手冒充豫章王调长沙王的人行刺。”
闻燮也不想承认自己的儿子蠢,可他的蠢儿子要真有这等智计,他就该背后发凉了——老四该是何等的心思深沉,如此懂得扮猪吃老虎。
“臣不以为以四皇子之才能想出这等九曲十八弯的计谋,”席荣道:“陛下,此等智计,最后嫁祸到四皇子身上,还叫干办处查到此就线索全失。此人想必是非常了解四皇子,以及宗室们的恩怨。”
说到了解四皇子和宗室,众人下意识想到一个人——三皇子闻绍。
要说是三皇子的谋算,倒也不是没可能。
倘若真是三皇子,那席荣、谢禹珪等人就对他很是失望了。
智计不错,可惜不顾全大局,选在那么重要的场合动手,然动手又不能一击毙命。
无论是从智、从德、从运看来,三皇子都差了。
闻燮也想到了,瞬间脸黑如锅底,他想吼一句“不可能是老三”,可席荣等人又没有指名道姓,他这么吼一句不仅不能帮三儿洗去嫌疑,反倒是有点儿做贼心虚的意味儿。
闻燮双手握紧成拳,心中渐渐涌上杀意,显阳殿里啾啾叫的鸟儿们成了他的出气口,他大骂赵永让他把殿里多嘴的鸟儿处死。
赵永不敢耽搁,急忙叫来内侍把鸟都移出去。
张瑾看着内侍们进进出出忙忙乱乱搬鸟笼,冷笑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