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到这个,浅画当然是不遗余力地说着未来姑爷的好:“裴大人自是极好的。面面都会替姑娘考虑到,事事都依着她。那么冷酷的人,还会哄着姑娘的小脾气呢。”
见陆思明欲言又止,便又补充了:“而且……姑娘也是喜欢他的,国公爷,大公子,都是喜欢他的。”
这话着实有些伤人了,但似乎也是最有效的。
陆思明垂眸:“多谢浅画姑娘了。”
那确实……比自己合适多了。
***
林娇其实始终没静下心。
前世的记忆来得太过突然,与裴景的婚约也太过迅速,让她对陆思明那么难以割舍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冲淡了。
即使如此,到底……
她死死咬着唇,将那都已经快成了泥的西瓜又狠狠戳了几下,倒不如是个坏人算了,自己哪里还用惦记?
一边骂着自己没出息,可浅画一回来,她也还是忍不住马上问了:“走了吗?”
走了吗?浅画还真没注意,仔细想想,她离开的时候,陆侍郎似乎还站在那里呢,但这不像是还要坚持的样子。
“大约吧。陆侍郎也没说要再见姑娘了。”
林娇又问了一些,比如他看起来怎么样,都说了些什么,浅画也都避重就轻地答了。
“姑娘,”绿莜又是见缝插针,“您当初为了追回陆侍郎,那可是几次三番低三下四了,他如今三言两语就被打发了,对您如何,可见一斑。”
她大概是最记恨的了,就怕林娇心软。
林娇说不出反驳的话,也没再提起这个话题了。
晌午林锦正仍然未回,林娇是一个人吃的饭,天热了没什么胃口,她吃得不多。
不光是饭吃不香了,连着觉也睡不安稳。林娇躺在床上,只觉着连外面的蝉鸣声
都扰人得很。
“绿莜。”
绿莜马上进来了:“怎么了姑娘?”
“爹爹还未回吗?”
“还未呢!听说是要商议皇子满月事宜。”
一听是宫里的事情,林娇更是不多问了,那宫里不管是什么事都让人心烦得很。
她重新躺了下去。
“姑娘若是睡不着,不若看看《女训》?明日刘嬷嬷来了又该考您了。”
林娇本想直接说不看,可想了想又改变了注意,倒不是怕刘嬷嬷考,只是她一看这些,便能睡着。
还是有用的,看了两页,睡意便来袭了。
她似乎睡了很久,恍恍惚惚地来到了自己熟悉的梦境,只是这次,梦境一片朦胧,几乎看不清人的面目,只能听着声音。
“大人,能不能……给我寻一块面纱?”
“面纱?”
居然是陆思明的声音。
“我如今相貌丑陋,不想让夫君看见了这个样子。”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异常郑重:“林姑娘,你是我见过最勇敢坚强的姑娘,在你夫君心中,你一定永远都是最美的。”
梦境里的自己没有回答。林娇读出了无声的坚持,对方大概也是,终是无奈叹口气:“好,我答应你。”
“谢谢,谢谢陆大人。”
从梦境中醒来时,林娇还有些恍惚。那是梦?还是说同之前那些一样,都是前世的记忆?外面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什么?陆侍郎还未离开?”是浅画惊讶的声音。
“你给我小声一点!”绿莜压低了声音,但能听出明显的恼怒。“我可警告你,若再是在姑娘面前多嘴……”
“绿莜。”林娇唤了一声,外面的谈话戛然而止,似乎是停顿了一会儿,绿莜才进来。
“姑娘,醒了?”
她虽是笑着,却难掩忐忑。
“嗯。”
林娇起了身,到结束梳妆打扮都未再多语,正当绿莜松了口气,以为她未听到什么时,就听姑娘吩咐:“将陆大人请到堂厅。”
“姑娘……”
“将来客拒之门外,也不是国公府的待客之道,”林娇语气一沉,“去请。”
陆思明当初从来都是明明白白地拒绝了自己,倒也未曾给过自己难堪。
便听听,他是来干什么的吧。
***
下人来传已将陆思明请到了堂厅,林娇才过去。
男人没有坐,而是站在那里,欣长的身姿一览无余,当他听到动静转过身时,林娇紧紧攥了一下自己的手,怎的……这般憔悴落魄?
即使压抑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关心,林娇却无法忽视心里升起的心疼。
“陆大人。”开口时,她尽量用着冷淡的声音,“此次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一身紫色的长裙,华贵逼人,更衬得自己落魄了。陆思明抿了抿唇,喉结滚动,等待的这么久,他想了许多要说的话,这会儿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若是没什么……”
等不到回应,林娇正准备让他回了,就突然听他问了。
“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这话问得小心翼翼,陆思明的视线也始终在林娇身上,观察着她的每一个反应。裴大人自然是好的,但他心思难测,对娇娇会是真心的吗?会好好对她吗?娶她会不会与朝堂斗争有关?娇娇会不会是被逼迫的?
他来之前,就被这些念头折磨着。
此刻,他没有错过林娇眼里一闪而过的羞涩……与幸福,那是他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毕竟这丫头,从来都不会伪装情绪。
原来如此,看来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那就好……那就好。
“当然……”林娇的回答还未说完,就见不远处的男人,仿佛失去了支撑一般,整个人向地面栽去。
“陆思明!”
陆思明看到了林娇急切担忧的面色,向着自己跑来的身影,仿佛一切都还没变,她还是满心满眼只有自己。
在被扶住时,忘却了一切世俗的陆思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紧紧抓着那纤细的手腕,在心里大约也是知道的,这是最后一次了。
为什么是林娇呢?孔曜不止一次这么问过。那娇滴滴的大小姐,不会像你一样忧心百姓的疾苦。她胸无点墨,无法应和你吟诗作画。她生来高贵,不会懂得你的理想,你的志向。
可她……明明比谁都懂。
她用着稚子之心,守着自己心里的一方净土。她的感情,是最为纯净的,也唯有她,会用着这么担心的目光看向自己。
如今,自己大概是真的弄丢了。
陷入昏迷的陆思明被移到了客房,林娇着急地让下人去请大夫,她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人,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
她坐在床边,摊开了男人身侧的手,那本应握笔的干净的手,不知都是被什么划的,新伤旧疤,参杂在一起,甚至指甲里还藏着泥垢。
林娇的鼻子一酸,眼泪簌簌地流。
爹爹曾经说过,入朝为官后,多多少少都会被染上名利场的味道。也有清正廉洁的官,多是为了一个清名;也是有忠臣的,忠的只是君。
真正只把百姓放在首位的,又有多少呢?
林娇听得懵懵懂懂,她以为这些都是与自己无关的,以为天下的官员,都大差不差的。
直到她遇见了陆思明。
她看着被陆思明从恶霸手下救下的平民百姓,千恩万谢,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的心在那一刻,不知怎么就波动了。
她想在那一刻,在被救人的眼里,他一定尤如天神。那种感同身受,仿佛她自己也经历过一般。原来一个好官,真的会让人心驰神往。
所以林娇也愿意护着,用国公府,用爹爹,护着这个心地纯良之人。
可她也不止一次地恼,恼这人从不爱惜自己。一如现在,她还是会恼得直落泪。
“姑娘。”绿莜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林娇赶紧送开了陆思明的手,慌乱擦拭了一番眼泪。
绿莜也有意无意地给她留了整理的时间,才又开口:“大夫来了。”
林娇起身走出了屏风外,只是她一出来,就愣在了那里,绿莜带着一个中年模样的大夫进来,但让人意外的是,裴景也跟在其后。
看着面露不知所措的林娇,还是裴景先发话了:“带大夫进去吧。”
“是。”绿莜忙不迭带着大夫去了里间,只留了这两人在外面。
林娇没想到裴景会来,她心中有了心虚,慌忙地别开了视线,怕被裴景看到她此刻通红的眼眶。
可男人的脚步还是一步步靠近了。
林娇盯着镶着金边的靴子不说话,还是裴景先开得口:“跟他见面后,连看都不愿看我了吗?”
深沉的语气里藏着某种危险,还有一种与他本人不符的……不自信。
这让林娇抬头,马上否认了:“不是的……”
可这视线一接触,她泛红的眼睛便藏不住了。裴景眸光微沉,弯腰与她对视:“哭了?”
他的心,在那一刻也被揪住了,不知道是因为林娇的眼泪,还是因为林娇是为了别的男人落泪。
“裴景……”林娇叫着裴景的名字,手拉住了他衣袖的一角,可怜兮兮的看他。颇像是受了委屈回家告状的孩子。
裴景低头看了片刻后,终是牵住了那仿佛在寻求安慰的手。
他能拿这会撒娇的小东西怎么办?陆思明是他故意支出京城的。林娇能为了陆思明,一次次放下身段,让他也怕了。怕自己的追求若是刺激了陆思明,他一回头,这小丫头就心软。
裴景既然已经决定争了,就不允许出任何差池。所以选了如此不自信的方式。
他自以为不会再被嫉妒、患得患失这些毛头小子的情绪左右,却原来……
“你瞧,”小东西还在撒娇呢,举着手可怜兮兮地让他看,娇声娇气地抱怨,“那宫里来的老太婆,非逼着我学女红。我这手都让扎了好些次了,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