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落地屏风,潘胜站在姜沐璃跟前,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阿璃?”
姜沐璃缓缓抬眸,怔了一瞬,“潘公公,你怎么?”话说到一半,见潘胜给她使眼色,她连忙收住。
潘胜朝后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会入殿后,便小声道:“我不知道你怎么得罪太子殿下了,但听干爹说,殿下将你的弟弟带到了东宫。”
听到弟弟,姜沐璃眼里浮起希冀,连忙坐稳了身子,问:“潘公公,我弟弟如何了?”
潘胜犹豫了会儿,道:“我也就是一个太监,虽说平日里地位是比那些洒扫的小太监高,但都多亏有我干爹帮衬着,所以我更是不敢忤逆太子殿下。”
“知道你担心你弟弟,无论怎么说咱俩交情不错,你曾经也在殿下面前为我美言过几句,这些我都记在心里。”
“你弟弟如今被安置在西院,离延元殿的距离不算远,昨夜里我已悄悄去看过了,小家伙虽说瘦瘦小小,但是可乖可乖了。”
潘胜看姜沐璃是真的担忧到眼睛红了,心里也有些触动。
他顿了顿,继续小声道:“你放心,我给你弟弟传了口信,说你现在很安全,让他莫要担心,好好吃饭。小家伙真的是挺懂事一孩子,我说了后,他便强忍着不哭,跟我保证他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姐姐担心。”
听到弟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甚至还那样懂事,姜沐璃眼眶浮起水雾,感动不已。
在东宫的这段期间,除了彩灯这个朋友外,也只有潘胜会总是与她套近乎,无论他是抱着什么心态接近她,可他也从未害过她,甚至还三番两次帮她打探消息。
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哽咽道:“潘公公,阿璃真的除了谢谢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潘胜嗐了一声,道:“行了,等你下回若有机会,在殿下面前再为我美言几句就够了。”
潘胜的目标便是做太子殿下跟前除了吴毓之外最得看重的太监,他并非有着无处散发的善意,才冒着危险大发善心,他接近姜沐璃从始至终是抱着攀附的心思。
干爹私下曾同他讲过,以殿下对阿璃的看重,今后就算大婚了,那也必定不会亏待她。倘若哪日殿下登基了,阿璃便会被封为贵妃,那他岂不是也能鸡犬升天,水涨船高?
在宫里头做奴才,得有眼力见,懂得选对主子,否则一辈子都只能做后宫里下等人中的下等人。
虽说这几日不知太子殿下和阿璃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可殿下能把阿璃姑娘还留在寝殿,那便不是一般的关系。
姜沐璃还不知潘胜想的这些,只是如今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禁眸光微黯,垂下眼。
潘胜说让她为他在太子面前美言,可是他不知道,她如今已是殿下最仇恨的人了,恐怕殿下都想要掐死她,又怎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对于潘胜的要求,她考虑了一下,加上弟弟暂时没危险后,她心里也放松了许多,便点头笑着先应下。
正说着,就有宫女入殿来禀:“潘公公,有个太医正在殿外,要求见阿璃姑娘。”
姜沐璃诧异看过去,潘胜皱着眉问:“什么太医?葛太医不是昨夜才看过阿璃姑娘吗?”
葛太医昨夜给她诊病了?
姜沐璃心思微动,正欲问是什么情况时,宫女便道:“那太医说他叫邵景,是受了太子殿下的命令来给阿璃姑娘诊脉的。”
“殿下的命令?”那多半不会有假,毕竟没有谁胆敢假传太子的口令呀。
他脑子一转,心里便大喜。
看来殿下心里果真极其看重阿璃,昨夜请了葛太医不够,今日还另外请太医给阿璃看病。
“还愣着作甚?快快请邵太医入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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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谢缚辞回了东宫,却被何嬷嬷及时喊住。
何嬷嬷一脸沉重:“殿下,老奴有事要禀。”
作者有话说:
今晚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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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不愿(二更)
宫女得了潘胜的吩咐, 请邵景入殿。
想起一会儿要与姜沐璃相见,颇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若不是昨日偶遇了太子殿下,他鼓起勇气,这才求得恩典进了东宫, 也不知何时能与她一见。
即使江州一别不过仅仅三日, 对他来说却犹如隔了三年之久。
邵景忽然想起两年前与姜沐璃的不欢而散。
那日是姜沐璃的及笄日, 他准备的万分齐全,约她至东街的悦华酒楼碰面。
他们二人自幼一同长大,关系亲近到如同亲人。可他喜欢姜沐璃已有了十年,再也没人会比他更爱她, 关心她, 了解她。
他心里最是清楚她有多担心弟弟的病症,是以他这样一个极度讨厌草药味的人, 仍然选择成为一个大夫。
即使母亲对他此举十分不赞同,甚至连带着不满小璃, 可那是他的人生,他愿意为了小璃如此奉献,母亲不赞同又如何?若是小璃愿意嫁给他,他夫妻二人便可一同求得母亲谅解。
为了那日, 他准备了许久,情真意切地同小璃也说了许多。
他想要姜沐璃嫁给他。
当时姜沐璃脸色不大好,冷不丁问了一句:“邵伯母同意吗?”
他那会才十八岁, 正是年轻气盛, 为了心中所爱可以抛去所有的赤诚少年,便回了一句:“我母亲不同意也没关系, 只要你愿意就好。”
沉默了良久, 她道:“可我并不愿意。”
邵景大受打击, 连番追问:“为何?我愿意照顾你们姐弟二人,如今姜伯父也已去世,阿臻年仅五岁,姜家只有你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撑的过来?”
“小璃,你不要任性。让我照顾你,给你一个依靠,好吗?”
姜沐璃看他,嫣然浅笑:“景哥哥,我一直将你当成我最亲近的哥哥,同朗哥哥没什么不一样,若是从前让你误会了什么,我只能同你说一声抱歉。”
“我知道,如今我和阿臻无依无靠,他还年幼,又身患疾病,我们父母也去的早,我一个人带着阿臻,今后日子肯定极其难过。”
“我明白景哥哥的良心用苦,你真心地想帮助我,不忍看着我吃苦。可是景哥哥有没有想过,邵伯母她一直对你寄予厚望,以景哥哥的聪明才智,完全可以参加科考,今后去长安发展,连我都知道,邵伯母从没想过让你一直留在江州这样的小地方。”
“若是你娶了我,即使邵伯母暂时依了,可是婚后婆媳关系不和睦,于你,于伯母,亦或是于我,都是最不好的选择。”
邵景心如针扎,脸色血色已然褪去,颤着声道:“小璃,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这般没用的男人,连自己母亲和妻子之间的关系都无法完善处理?”
姜沐璃长睫轻扇,一脸正色,抿了抿唇:“景哥哥也知道,我从小是处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氛围中,可天有不测风云,仍然在我幸福的生活中早早将我母亲带走。”
“我的母亲虽去得早,但我心中总是记挂着她,更是将她对我说过的话牢牢谨记。”
“幼时母亲便时常教导我,她说女子在世生存本就十分艰难,做决定前,凡事要再三考虑,再三思索,从中决断自己的选择究竟值不值当,婚姻大事更是如此。我如今没了依靠,便更要慎之又慎,倘若走错了一步,很有可能会毁……”
姜沐璃的话还没说完,被邵景哑着声打断,“你是觉得我不值得?你觉得跟我成婚会毁了自己后半生?”
她神色慌乱,急忙解释:“不是的,景哥哥。”
“那你究竟是何意?”
邵景眼眶通红,失望透顶看着她,“小璃,我对你的真心,你还不明白吗?为了你,我愿意去学医术给阿臻治病,我从小一直跟在你的身后为你付出了多少,我不信你不知道。”
邵景每说一句话,都一步步沉着步伐靠近她。
他已经无法忍受了,这么些年,他为小璃付出这么多真心,为何她总是看不见他的好?
姜沐璃察觉出他情绪不对劲,后退了几步,背脊抵上冰冷的墙面。
“景哥哥,你先冷静冷静……”
邵景充耳不闻,仍哑着嗓音问:“我要如何冷静?你不嫁给我,还想嫁给谁?是钟平林?还是阮童建?我知道,这整个江州,想娶你的富家子弟数不胜数,甚至是刺史府的公子杨任远,仅仅只见过你几面都难以忘怀。”
“你那样美丽,身边总是不缺男人对你起心思,若是没有我,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对吗?”
说到此处,他顿极其丧气:“小璃……在今天之前,我一直很有底气你会选择我,没想到,你从未将我划入你的人生中。”
姜沐璃细眉紧蹙,同时也被他逼红了眼,哽咽道:“你给我点时间,成吗?”
邵景摇了摇头,遂一扫颓废,正色道:“我知道你尚在孝中,我并没有说让你现在嫁给我,只要你先答应下来,两年后我们再成婚,如何?”
闻言,她默了半晌,问:“景哥哥执意要我现在就给你答案吗?”
“没错!我不能等了,你知道江州有多少男人对你虎视眈眈吗?”
姜沐璃眼底浮起纠结。
她心里清楚明白,或许景哥哥是除了爹爹之外,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男人了。
她更加明白,女子生活不易,加上她如今无父无母还带着一个年幼的弟弟,是个极大的拖累。或许嫁给邵景,知根知底,有他帮衬,她的压力也会减少许多。
可若是真要嫁给邵景,她同样会面临其他的压力。
邵伯母曾经当着她的面,话里话外嘲讽过她如今的处境已配不上邵景,即使邵伯母为了儿子暂时退步,时间久了,婚后她日子同样会不好受。
为了暂时的轻松,而让她步入更深一层的磨难,如何都是不值的。
母亲曾同她讲过,若是遇到难题,让她遵从自己的内心来抉择。
她也想跟母亲一样,能和心爱的男子长相厮守。
姜沐璃沉默了多久,邵景便担忧了多久。
直到他觉得时间都暂停了时,便听面前的人,缓缓开口:“景哥哥,嫁给你这件事,我暂时还没想好。”
邵景摇摇欲坠,脚步踉跄往后一退,蓦然听到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钟公子,今日也来光临我们悦华楼啊。”
钟平林,同样是一个追求小璃许久的男人。
是小璃众多追求者中,她难得比较熟识的。
难不成,她今日还约了钟平林来酒楼会面?
想到这种可能,他心里猛然一沉,如坠冰窖般,面含失望地看着姜沐璃。
“好。那你莫要后悔!”
说完这句,他愤恨甩袖,不顾姜沐璃的担忧阻拦,转身离去。
两年前那场不欢而散,给邵景带来极大的打击。过后回了邵宅,看到兄长收拾行李要去长安,他毫不犹豫也匆忙准备了行囊,一同前去。
路上即使大哥大嫂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什么也没有说。
这两年,他一直将自己沉浸在草药中,克制自己不去想姜沐璃,也没有去打听过她在江州的生活。
直到这次太子出行江州,葛太医因有其他重事,又听闻他是江州人,便找他代劳此次太子殿下的随行医官,这才让他和姜沐璃重逢。
即使重逢的场面与他所想过的种种都差之甚远,可看到她后,他来再一次清楚明白,他始终放不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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