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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凭破案冠绝京华 我凭破案冠绝京华 第109节

秦缨说完,又画出几条更细的墨线,“这是泯江,自西向东横贯锦州与连州,这是长平江,自北向南,链接梵州与锦州,而宾州在京城西北,云沧江正是从西北面的朱雀山脉发源,其中一条支流明月江自宾州分流南下锦州,而云沧江主江,则从京城以东而下。”

崔慕之目光一凝,“这一条路上都有水路可走?”

秦缨颔首,“凶手四处流窜,且按如今的案卷,我可断定凶手并非一人,数人同伙走了这样一圈,虽说不是每一处都要查路引等公文,但陆路之上变数太多,而若是走水路,只要混个说得过去的身份,反而不引官府探查,甚至有一种可能,凶手的经历,令他走水路更为便捷隐秘——”

崔慕之瞳底大亮,“不错,凶手选择作案之地,必有对自己有利的考量,他再嚣张放肆,也不想身陷囹圄。”

秦缨颔首,“你说的不错,因此按照这般规律看下去,那接下来凶手极有可能沿着云沧江继续南下,京城以南是洛州,洛州再往南,便是蒲州、楚州、江州等地,因快到江南,这几处州府水路发达,纵横交错,而凶手第一次作案的连州,距离楚州和江州也不算远,中间只隔了一个渝州。”

崔慕之心跳得有些快,“所以你怀疑凶手接下来是要在楚州、江州等地作案?”

秦缨颔首,“不错。”

崔慕之神色一肃道:“那刑部立刻往这几处州府发公文,令他们小心行事。”

秦缨点头,“防患于未然。”

崔慕之看向姜成,姜成忙道:“下官这便去准备!”

姜成快步离去,崔慕之看向秦缨的目光更显信服,但这时,一个文吏快步走到门口,禀告道:“大人,金吾卫的谢大人来了——”

崔慕之眉头一皱,秦缨则有些意外,她看向那文吏,先开口道:“谢大人来做什么?”

文吏面露难色,“龙翊卫那个韩钦使此前查办的一桩要案出了差错,而早前已有案卷送入刑部,今日谢大人是来刑部问我们失察之罪的。”

听见这话,秦缨唇角禁不住地扬了起来。

第104章 江州

崔慕之没想到谢星阑竟来问刑部失察之罪, 正觉不悦,眼风一错却见秦缨牵了牵唇,他心底“咯噔”一下, 尚未开口,便见秦缨站起身来——

秦缨绕过书案, “谢大人在何处?”

文吏见秦缨朝外走,忙道:“就在外头。”

秦缨意态松快,再不复先前理案子的沉肃, 待跨出门去,果然看到不远处谢星阑站在廊下, 正和一个刑部主事言谈, 待见秦缨出门, 他仿佛有感应似的, 立刻看了过来,秦缨眼底滑过一丝笑意,谢星阑对那主事说了一句什么, 抬步朝她走了过来。

文吏虽未细说,但秦缨最明白谢星阑因何事来问罪,想到冯昀父亲的冤屈终于要被洗清, 她心底自然愉悦, 眼看谢星阑越走越近,崔慕之从门内走出, 站在了秦缨身后。

谢星阑眉眼微凝,上前来先对秦缨道:“你怎在此?”

秦缨也不敢当真喜形于色, 正声道:“来帮忙查一件新案子。”

崔慕之此刻上前, “谢大人是为了文州贪墨案而来?”

谢星阑应是,“今晨祝钦使上书, 直言韩歧此前查文州贪墨案时,为了揽功构陷了许多与贪墨案无关之人,他手握实证,引得陛下大怒,陛下已将文州贪墨案交给祝钦使复查,又令我看看此案背后可有其他朝官作祟,我自先从刑部入手——”

崔慕之语气不快,“因此谢大人来刑部问罪?”

谢星阑轻嗤一声,“问罪说不上,但章程总要走的,若刑部无人与韩歧勾连,那崔大人也尽可放心,不会冤枉了你们刑部众人。”

崔慕之凉声道:“文州贪墨案牵涉甚广,早前亦送来了多份与诸罪臣有关的案卷,但此案乃是龙翊卫查办,而龙翊卫受陛下直掌,权限在三法司辖制之外,刑部收卷宗也是章程,并不好详加复核,这一点,我相信没有人比谢大人更清楚。”

谢星阑眉头微扬,仿佛此刻才意识到这一点,他语气微松,又从袖中掏出一张名册,道:“崔大人此言也有理,既如此,我走个过场便是,与这名册有关之人的证词涉嫌作假,崔大人找出来我带回金吾卫,别的便不再追究了。”

崔慕之只觉谢星阑是来寻衅,但见秦缨与谢星阑颇为热络,心底又生出几分古怪之感,他接过名册,又叫来接待谢星阑的主事,吩咐道:“去找出来——”

主事拿了名册离去,周显辰出来与谢星阑寒暄了两句,又叹道:“谢大人不知,此番案子凶手太过张狂,竟专门挑衙差下手,杀了人不算,还在死者背上刻画,还画的是恶兽马腹,实在是丧心病狂——”

谢星阑一听便道:“马腹?可是那专门以捕杀人类为乐的马腹?”

周显辰微愕,一旁秦缨亦忍不住问道:“你知道此凶兽?”

谢星阑凝眸道:“马腹为传说恶兽之一,人面虎身,灵智超常,以设陷阱扑杀活人为乐,凶手若刻下此画,那当真是放肆无疑,若我不曾记错,在岭南一些以捕猎为生的少数部族之中,会以马腹做为图腾,想借马腹设陷阱捕猎之灵。”

秦缨大为震动,“岭南部族?”

崔慕之和周显辰也十分惊讶,周显辰道:“谢大人怎知道的这般清楚?起初他们送来那画像之时,我们连画像为何都查了半天,更没听说过图腾之类的说法。”

不等谢星阑答话,秦缨便道:“你进来——”

谢星阑跟着秦缨进了堂中,崔慕之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了,秦缨带着谢星阑站在长案一侧,又将连州送来的卷宗打开,没多时,找出了其中的马腹画像,“你看,是否是此物?”

卷宗上的马腹画像颇为简略,秦缨适才看完,已经拓画在了自己写的案卷抄录之中,本想理完案子之后好生再调查一番恶兽马腹是否另有玄机,却没想到谢星阑似及时雨一般解开了她的迷惑。

谢星阑颔首,“正是此物。”

周显辰跟进了门,崔慕之再不愿意,也走到了近前,便听谢星阑淡声道:“两年前南下楚州办过一件乱民暴动的案子,其中有两个乱民出自山野部族,他们随身带着的短刀之上便刻有此画,因此物是其部族图腾。”

“楚州——”

秦缨轻喃一句,又将适才画的简易地图拿来,“京城以南为洛州,洛州再往南便是楚州,适才我已推算过,凶手下一犯案之地很有可能是楚州。”

秦缨看向谢星阑,“你此前查办的案子,那些带着马腹图腾短刀之人,是来自何处?”

谢星阑指了指楚州西南,“是来自楚州南部的黄石山中,黄石山由数十道险峰峻岭组成,这些地方百多年来与世隔绝,到了岱宗一朝,因附近几个州县开凿山渠,这才打通了黄石山与外界的险道,便有小部分山人离开部族出来讨生活,但这些人出自穷山恶水之地,又未受教化,性情颇为粗蛮,极易□□生事。”

周显辰忍不住叹道:“竟还有这般渊源,大人若不说,我们还以为凶手纯粹是为了挑衅官府才可此画,如今知晓此事,那凶手会否是黄石山人?”

秦缨浅吸口气,点头道:“确有这般可能,毕竟马腹不比其他古时神兽常见,而凶手专门挑了此兽挑衅,或许不止是因为这凶兽合他杀人之心。”

说至此,秦缨目光微微一转,落在了楚州以东的另外一地,她又看向谢星阑,“若按我的推测,此番除了楚州之外,还有两地,也有可能成为凶手作案之处,一是洛州西南的蒲州,二便是洛州东南的江州——”

适才秦缨说至江州,崔慕之和周显辰还未如何重视,但此时,周显辰反应极快地道:“我记得谢大人正是出自江州谢氏,谢氏是江州最大的世家望族,提起江州无人不知谢氏。”

谢星阑眉眼间生出几分凝重,“凶手可能去江州行凶?”

秦缨颔首,又将自己如何得出这般推论告知,谢星阑听完,眸色更是沉暗,“江州为谢氏族地,如今的州府衙门与底下县衙之中,有颇多谢氏子弟。”

谢氏做为江州望族,虽在天下世家中稍显没落,可在江州本地仍是人丁兴旺的第一门阀,谢氏在京为官者不多,可他们靠着百多年的积累,在江州本地为子孙们挣个胥吏公职,是再简单不过之事,因此谢星阑此言道出,众人也不觉意外。

周显辰便道:“大人放心,今日便会下发公文送去江州,令当地各处衙门森严戒备。”

谢星阑沉声道:“只戒备也并非常事,可有抓到凶手之法?”

秦缨叹气摇头,“十分不易,如今线索太少,我所言也只是推测,凶手也可能反其道行之去了别处,还要等宾州和梵州的公文。”

略一迟疑,秦缨又道:“不过听你说马腹乃某些山野部族的图腾,我反倒更确定了他们多半会向南行,他们整个作案之地,最北端也只到了宾州,并未越过朱雀山去,可见他们不喜去北面,或者像我说的,北面水路越来越少,而他们只愿走水路。”

周显辰倒吸一口凉气,“若真是如此,待他们下了江南,岂非游鱼入海难以追踪?”

秦缨也面色严峻道:“确是如此。”

分明是刑部的案子,谢星阑却好巧不巧提供了线索,他一时仿佛也成了查办此案之人,崔慕之在旁看了半晌,秦缨和谢星阑之间过分的熟稔令他心头发堵,此时终于找到话口,便道:“若凶手是黄石山人,便不该将图腾刻在死者背上,如此岂非太过暴露自己?”

凶手是黄石山人的设想,乃是周显辰提出,此时他话头一滞,不知如何作答,秦缨沉吟一瞬道:“就算不是黄石山人,也可能去过当地,又或者认识那里的人,而谢大人说黄石山地处楚州以南,如此,与崔大人提过的岭南流放之地当是不远——”

谢星阑点头,“的确不远,黄石山东南端几处山岭正是在岭南。”

秦缨轻啧一声,“如此便连上了,既然在地势上有此关联,此前的推测便更有说服力,但只凭这些还不够,蒲州、楚州、江州的范围也过大,必须要再仔细研究案卷才行。”

微微一顿,秦缨又道:“谢大人出自江州,又去过楚州办差,那必定了解此二处风土?”

谢星阑应是,秦缨点着头道:“我再仔细想想,若有要问的,便找谢大人探问,如此也方便许多。”

谢星阑自无异议,周显辰也见怪不怪,崔慕之唇角微抿,眼风一扫,看到了先前去找卷宗的主事,便开口道:“谢大人要的卷宗找来了。”

谢星阑朝外看去,“刑部既有要案,我也不多耽误你们功夫,拿了案卷便算查问过了,若陛下过问起来,崔大人知道如何应答。”

这话好像他开恩了似的,崔慕之不甚领情,“谢大人若要查刑部自然也配合。”

主事进了堂中,谢星阑接过案卷翻了翻,淡然道:“这命案非同小可,还是查案要紧。”他又看了一眼秦缨,“你们办差,我先回金吾卫,今日双喜班的案子也需查验,若有了其他消息,我再派人送去临川侯府。”

秦缨忙应是,谢星阑便又与周显辰和崔慕之告辞,崔慕之巴不得他快走,似模似样的送了两步。

待谢星阑的背影消失在堂门之外,秦缨便又挂上了严肃模样,她走去长案之后落座,展开宣纸再度提笔,崔慕之走近了看,只见她正将谢星阑所言记下,而那专注的模样,直令他和周显辰不忍出言相扰,一时连堂中气氛都静默了三分。

谢星阑刚出刑部大门,便将卷宗扔给了谢坚,谢坚抬手接住,眉眼间浮着几分古怪。

他跟着谢星阑翻身上马,迎面被凉风吹得打了个寒颤,可下一刻,他竟一脸疲累地打了个哈欠,望着前面笔挺的背影,谢坚忍不住对谢咏咕哝:“你说我们公子昨夜彻夜不眠地翻从前的案卷是为何?就为了今日说那马腹由来?”

谢咏神色木楞,并不搭话,谢坚撇撇嘴,语声更低,“咱们是去楚州办过差,但楚州有黄山野人的民乱不是咱们去查办的啊,也不知公子怎么白白给崔慕之送线索……”

谢咏本面无表情,听到此处,目光一转,像看傻子似的盯了谢坚一眼。

谢坚浑然不觉,直望着谢星阑的背影叹道:“公子已经十年未回过江州族地了,若我是公子,我也一辈子不回去。”

第105章 入宫

秦缨在刑部将几份案卷摸透之时, 已经是黄昏时分,她手边写的案卷记录已有厚厚一沓,见天色渐晚, 便收了纸笔。

白鸳担忧地问:“县主可有眉目了?”

秦缨摇头,眉眼间笼罩着一层阴霾, 还未开口,崔慕之从外走了进来,刑部公务繁多, 他不能一直守在堂中,才刚去忙完别的差事, 便立刻赶了回来。

见秦缨将笔墨收起, 崔慕之忙问, “如何了?”

秦缨叹了口气, “连州和锦州的案情虽清楚了,但并无目击证人的证供,还无法准确描绘凶手模样, 这些囚犯名册我也看了大概,目前尚难确定怀疑对象。”

崔慕之并不意外,秦缨就算再有能耐, 也不可能在一日之内只凭借案子卷宗抓出凶手, 他安抚道:“这案子生在千里之外,只凭这些, 确难断言真凶身份,且即便有了线索, 如今也是大海捞针, 你不必着急,可等十日后宾州和梵州的案卷送来再议。”

秦缨微微点头, “这两日我会仔细想想,若有何推断,再来衙门告知你们。”

崔慕之应好,“刑部除了发公文去楚州几地,也会核验囚犯身份,亦会送公文至案发的几处州府和岭南官署,看看他们有何信报,只是这一来一回少说得一月功夫。”

几件案子相隔甚远,送消息半月,等各处官衙当地查办又是半月,再等信差将进展汇集至京城,早已时过境迁,若将希望放在此等查法上,无异于给凶手再作恶的机会,但事到如今,刑部也无更好办法。

秦缨点了点头,“只能先做如此安排。”

秦缨说完看了眼天色,见时辰不早便提了告辞,崔慕之欲言又止一瞬,终是道:“我送你出去——”

秦缨不置可否,待朝外走时,又道:“我始终觉得凶手不可能与连州毫无干系,且行凶之周全狠辣,不似头次作恶,还有,他不惜远途跋涉四处害人,足见身无挂碍,杀了人之后,也未见抢夺钱银,可见是不求财之辈,筛查囚犯名目之时需得留心。”

崔慕之点头,“我明白,凶手若有前科,也不会是为求财而犯律法,也多半是无血亲在世,或者无妻子儿女之人。”

崔慕之一点就通,秦缨也不赘言,待出了刑部衙门,便自顾自上了马车,帘络一起一落,秦缨的身影消失,崔慕之犹豫片刻道:“你若想到什么,可随时差人来长清侯府,若需要人手,也尽可提,我可派身边护卫任你驱使。”

秦缨掀开帘络,“眼下不在案发之地,也没法子亲自调查,崔大人不必考虑这些,若有何确切的推断,我便来衙门寻崔大人便是,告辞了。”

秦缨态度分明,崔慕之亦不好再说,还未等他答话,秦缨便落了帘络,沈珞马鞭扬起,马车轻驰而出,眼看着蹄声和车轮声越来越远,崔慕之站在刑部衙门之外,入定似地发了怔。

亲信护卫崔阳站在他身后,见状轻声问道:“世子真觉得县主能凭空虚构出凶手的样貌?县主前次的确破了两件案子,但此番不同以往,这几个案子这样远,整个刑部都束手无策,她难道能生出千里眼不成?”

崔慕之转眸看向崔阳,眼底一片沉色,崔阳被他看得心弦微紧,连忙敛眸道:“小人是觉得这案子太过难办了,毕竟各处州府都查了,没得说当地人查不清楚,反而是千里外的京城贵人查明白了。”

崔慕之又往秦缨马车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眉眼间浮起了几分焦灼,“忠远伯府的案子我也如你这般想,窦氏的案子,我仍未信她,至卢国公府的案子时,我还以为她是公报私仇,可你也看到了,旁人都说她做不到,但她偏偏做成了。”

崔阳轻声道:“世子说的是,此前几件案子都与您无关,这一次,就凭县主从前对您那般倾慕,此番定会格外用心,或许不出两日便有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