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牙原一道低矮山梁处,南边约十里外就是勒水族等部落兵马的驻扎大营,东面那一大片青草嫩芽尖还沾着一片片的鲜红血迹,红绿相映,格外引人瞩目!
“哒、哒、哒”,马蹄声起,十几骑沿着这道山梁策马飞奔,马蹄声渐响渐近,不一会儿,这小股骑兵勒马止步,眺望远处草原,仿佛是来春游踏青的行人一般。
这道山梁并不高,垂直高度不到三米,南边地势高,东北方向平缓,一道缓缓的斜坡向北延伸出去。骑兵队中的为首一人,鼻口处有着一条防风沙的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身披狐裘披风,眼神中透露着长途奔波的劳累之感,可依然昂首挺胸的屹立在马上,十几名随身卫士空出大半个马身,双眼警戒四周,弓不离马,手不离刀,一看便知道前面那人身份不凡,肯定是个大人物。
南面两、三里处的草原上,几个骑手风尘仆仆地朝着山梁赶了过来,看这样子似乎是要和上边这十几人汇合的。为首那名汉子,衣甲沾了好几处血迹、泥尘,披风也有着刀剑挥砍留下的痕迹,定睛一看,二十岁左右的模样,正是勒水族有名的勇士,族长突迪伢的大儿子,青格沂少族长。
一天一夜,追击突围而去的拓野部数百宫帐军,虽然没有成功截杀到浑图不斤这个拓野部的二王子,可是这一战依然有着巨大收获啊!击败拓野部联军上万人马,砍掉了这只终日在一旁窥伺舔着爪子恶狼的利爪,拓野部的衰败之势已显露无疑,自家部落又多了数千青壮俘虏,白羊河上游这片肥美牧场,虎牙原以东的大片草场尽归勒水族,千里草场上的诸多中小部落重新认识到谁才是这片草原的强者。青格沂紧了整个冬天的脸色终于和缓下来,甚至,嘴角上不经意间还露出一丝微笑。
这一战,解决掉了二王子狐焉碌那家伙的一大助力,乞迪附属诸部落的各族长、头人心思也会再次转动起来,是时候该考虑如何站队了,如今的大势可是在叶护大人乞迪达雅一方!若是一切顺利,相信尊贵无比的叶护大人很快登上了大汗的宝座,带上金冠,那么勒水族立马会成为王庭中新贵,再凭借和叶护的姻亲关系,青格沂前途自然也是不可限量啊!
策马跟随在青格沂身边的几名卫士都是和青格沂从小长大的伴当,见到少族长露出的笑容,心情也随之舒畅了几分,纷纷露出笑脸。去年冬季以来,拓野部的一系列动作,频频调动兵马,袭击勒水族的各个游牧地,不断有族中勇士战死,身为少族长的青格沂就没笑过,哪怕是三、四岁的儿子欢绕膝下之时,青格沂都是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叹了一口气,随即抓起马鞭,迈上战马,前去巡视草场。几个月来,沉闷的气氛伴随着不断飘落的寒冷风雪一直压抑在整个部落上空,令大伙儿都要喘不过气来。
“青格沂哥哥”待到青格沂等人减速靠近后,蒙巾骑手收回了眺望的目光,眨了眨明亮的眼睛,率先开口道。听这声音,清脆动人,珠圆玉润,为首的蒙巾骑手竟然啊是一个女子,而且,从声音中判断,她年龄绝对不大,最多也就十八九岁,或者更小!
“腾空妹妹,哥哥怠慢了,本该昨天就来看你的,都怪浑图不斤那崽子,跑得比逃命的兔子还快,搞得我追了上百里都没追上......”青格沂轻笑地招呼着。
腾空一听,脸上露出一丝少女的调皮神情,逗笑道:“可不是就是逃命嘛?难道还傻傻地等着青格沂哥哥你们拿着弯刀、弓箭追上来啊!哦,有发现其他拓野骑兵的踪迹吗?”最后,腾空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哪怕如今拓野部遭遇了大败,伤筋动骨,甚至可以说是元气大伤,可根基却没有受到重创,不算附属部落,光是老营牧场就还有近两万族人,凑出来数千控弦之士不是大问题,更何况,还有拓野部的大部精锐宫帐军呢,这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啊!
青格沂手中的马鞭握得更紧了,咬着牙道:“没有发现他们踪迹了,说实话,我还真想再来多点拓野部的杂种呢,用手中的马刀、弓箭砍下他们肮脏的头颅,为战死的儿郎们报仇......”
腾空叹了一口气,心底里也清楚知道这股恨意究竟从何而来。先不提两部落的陈年恩怨,自从去年秋后,或者还要往前的时间,父亲和二王子出现嫌隙之后,勒水族和拓野部的小股游骑就时不时出现了碰撞,入冬后又遭遇了拓野部袭击勒水族下面的几个氏族游牧地,勒水族损失了将近两千勇士,几个附属部落的损失也超过两千人。
草原混战,关系着部落生死存亡,哪有不流血、不死人的,从小到大,身为乞迪叶护大人的掌上明珠,腾空见过诸多中小部落的兴盛衰落,每一次都是伴随弯刀和鲜血的!挺立马上的腾空轻拉缰绳,转过身来向一旁的青格沂笑道:“恭贺青格沂哥哥,这一仗,击溃了万余拓野部人马,白羊河周围上千里的广袤草场,十几个部落,就以勒水族最强了!”
距离虎牙原两百多里外,一片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山丘,连着一片森林,恰恰挡住了远方敌军斥候的视线,而己方又可以借助地势优势观察方圆数十里的动静,真可是一块军事要地。若是再宽阔一些,怕是几千兵马都可藏得下,借助山丘地势,自高而下地发起冲锋,大规模骑兵群至少可以提高一两成战斗力,将阻挡在前方的敌人猛地踩踏在马蹄之下。
一把血淋淋的弯刀瞬间化成一条弧线猛地朝着额头一劈.......
背靠半截树干,半醒不睡的浑图不斤吓得猛一睁眼,下意识朝着腰间摸去,弯刀出鞘小半截,侧头寻找敌人,才发现刚才的只不过是一场梦,一场恶梦!
浑图不斤深吸了一口气,一股初春的青草气息猛地钻进鼻孔中,还带有一丝泥土味,平复了刚才噩梦带来的心悸,右手化掌一推,将露出小半截的弯刀重新插回刀鞘中。
身后感到一阵阴凉,衣襟不知不觉被一片冷汗浸湿,浑图不斤一手撑地,站立起来,扫视了周围状况,眼神再次变得深邃低沉。浑图不斤眉头紧锁,口中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无力之感。突围之后,径直向北,这是直奔拓野部草场的最佳方向,自然也会是勒水族兵马追杀的主力方向。出虎牙原,狂奔上百里后,浑图不斤当机立断率领三百多宫帐军转向东,一支拓野骑兵队作为诱饵吸引勒水族的数千追兵。一天一夜疾驰后,自己身边就剩下这三百多疲惫不堪的骑兵了,想到两天前,自己还是手握近万兵马的统帅,如今却是丧家之犬一般逃命,心中不免泛起阵阵苦浪啊!
身为部落二王子的浑图不斤十二岁时就随军在草原上策马骑射,八、九年间光是自己手中的弯刀收割数以百计的人头,鲜血、死人,对他来说早已就是家常便饭了!去年初秋后,上万大军浩浩荡荡地离开拓野草场时,尽管自己有着兵力优势,浑图不斤没有掉以轻心,勒水族屹立在白羊河流域草场百年之久,绝不是一只温顺的绵羊。
浑图不斤的最初打算是,最大限度地保存拓野部的实力,平日里驱使附属部落那六千余兵马袭击勒水族,四千拓野勇士作为最锋利的匕首关键时刻亮出来,抓住机会狠狠地从勒水族身上咬下一块肉,哪怕是时不时撕下一小块肉,让他不断地流血也行!
谁曾想到,远在千里外的叶护会那么决绝,那么果断,援军来的那么快,来的那么猛,打得他一个措手不及。这一次拓野部是彻底伤了元气,不仅葬送了数千附属部落兵马,还把三千多拓野儿郎都留在了虎牙原牧场,其中还包括数百拓野部最精锐的宫帐军。
二十来天前,拓野部首领浑图格纳偷偷地派了一个亲近族人给浑图不斤带来了一个噩耗!拖哈瓦、其格勒这两个白痴,他们是拓野部的罪人,竟然在东部草原遭遇了惨败,三千拓野部儿郎就只回来了两百多人。据说当时就气得浑图格纳眼睛血红,挥着皮鞭把托哈瓦抽的鲜血淋漓的,一道道血痕遍布全身。
要知道,那可都是部里的青壮男丁啊,不是老弱病残,除去首领的宫帐军之外,三千人马足足占据了整个拓野部落兵的四成,就这么耻辱地丢在了东部草原上!浑图不斤不敢再和勒水族拖下去了,再这么拖下去,一旦拓野部在东部草原遭遇重创的消息走漏,恐怕最先出问题的就是下面的几个附属部落了。数千附属部落兵马一旦散去,光靠拓野部,这场战争必败无疑啊!他是拓野部首领一脉的王子,备受尊敬的部落勇士,是数千拓野儿郎的统帅,要为整个拓野部负责啊!
毕其功于一役,如夜空中的闪电般解决掉勒水族这个头疼的对手,再不济也要狠狠地削弱勒水族的实力,然后率领麾下军队迅速返回拓野部草场,这就是浑图不斤的打算!可惜,太急了,难免出现纰漏,最终被勒水族引诱到虎牙原,叶护援军如一把尖刀杀出,真的可谓是毕其功于一役,用数千拓野部儿郎的尸体宣示了勒水族的胜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