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姑顿了顿,既然对方直白,那她也痛快:“我知道是她,她昨日找我,想和小蝶换一下,但是我没答应,估计心里不痛快了吧。”
罗氏叹气:“这丫头,挺聪明的,但是你也看出来了,小聪明多,心思不正,我原本想着等我快走了再考虑她的去处,没想到她倒是这么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先打算起来了。”
甜姑问道:“你要走了?之前赵嬷嬷也和我说过,为何?”
罗氏愣了愣,笑道:“你不关心自己的事,倒是先关心起我吗?”
甜姑也愣了愣,道:“我的事没什么可说的,你说是她我也知道是她,如此便把事情说清了,况且我也不可能因为她怀疑到你头上,所以没什么可说的。”
罗氏好奇:“那你就打算这么忍了?”
甜姑摇头:“我曾经和自己承诺过,若是我的错,我反思总结,若不是我的错,却伤害到了我,我必要讨回个公道的。”
罗氏更意外了,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那你打算怎么做?”
甜姑:“我会告诉赵嬷嬷,让赵嬷嬷彻查,左右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假的东西自然就会不攻自破,而且,在军中散步谣言,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她污蔑我就罢了,其中还涉及到了孟把总,这事就不小,城阳军不会坐视不管的。”
罗氏吸了口气,轻叹:“你倒是……挺让我刮目相看的……”
甜姑不解:“为何?”
罗氏笑道:“我以为你是个软性子,毕竟你看起来,就小小的,也好欺负,没想到你骨子里还挺有主见的。”
甜姑也怔了怔,随即轻声道:“我们做寡妇的……不都这样吗?”
话音落下,罗氏沉默了。
片刻后,罗氏才道:“是啊,都差不多……”
甜姑:“所以我从来不会怀疑你,你放心吧。”
罗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知道,我也不担心你怀疑我,毕竟我真的要走了。”
又回到了那个话题,甜姑不禁又问她为何要走,这一次,罗氏倒是没瞒着她。
罗氏:“我夫君就是上一任的总兵,他死了之后,付总兵才上来的,所以啊,他和大将军关系好,非要大将军关照我,把我弄进了伙房,当个厨娘……说真的,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军中的生活,你知道我从前是做什么的吗?”
甜姑呆愣愣摇头。
罗氏轻轻耸肩,满不在乎:“在花月楼,唱曲子的,你知道唱曲对吧,就是人们口中的卖艺,要不是遇到了他,我这辈子怕是都无缘进军营呢。”
甜姑睁大了眼。
罗氏看着她,从这双眼里,她看到了惊讶,看到了感叹,甚至还看到了一丝同情惋惜。
却唯独没有,轻视。
罗氏继续道:“这死鬼,自己死了都要困住我,我哪里做过什么厨娘啊,我只想当山间的一只鸟,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在这里,哼曲儿都不行。”
“不瞒你说,你也看见了,我没有任何天赋啊,也不想学,我手艺极差,好笑的是,那些士兵竟然都忍了,包括大将军!我真无法理解……”罗氏自嘲不已。
“所以,我去求了嬷嬷,她已经答应我了,会和将军说,要不了多久,我想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甜姑一面听,表情渐渐从平静转成惊讶,最后,转化为了浓浓的难过……
罗氏说完,也没想到自己会看到她这幅表情。
“你……你难过什么?”
甜姑别开眼,收敛了一下情绪:“没什么,那你想好去哪里了吗?”
罗氏笑了:“还没有,先去墨兰逛一圈吧,然后再去中原,好些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京城现在成什么样子了!期待的很呢!我瞧你是真心喜欢这职业,等我走了,你就接管暮食,自有你施展的空间,那时候你做出了成绩,就没人再敢嚼你的舌头!”
甜姑重重点头,娘亲也是那么告诉她的。
唯有自强,足够强大,才能让那些质疑你的人,不怀好意的人,再无话可说。
罗氏脸上的笑渐渐变得严肃:“话说开了,回到那个问题,我今日来,其实是想求你个事儿,豆蔻这丫头好歹也跟了我这些年,我想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太蠢了,蠢到去编排城阳军的把总,若是坐实,别说饭碗不保,可能还要挨板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甜姑想了想,点头:“行,我原本也不想做的那么绝,既然你开口了,我就暂且不说,给她一个机会吧。”
罗氏笑:“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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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罗氏说完,甜姑回到了营帐,刚回来,就看见了眼泪汪汪的小蝶。
显然,小蝶也听见了方才她们的对话。
小蝶慌了,一面擦泪一边解释:“甜甜姐,对不住……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
甜姑取出帕子给她擦泪:“没事,我知道的。”
小蝶哽咽:“我、我真不敢相信,在背后编排你的人竟然是豆蔻……我……”
甜姑拉着她坐下,将方才出门时想说没说完的话也正好说了,“我先前不说是怕你难过,但现在看来,她心思不正,后续说不定还会连累你,小蝶,我们交朋友,也要擦亮眼睛,避免自己受伤,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甜甜姐,我明白……”
甜姑:“那就好,你还小,以后你就会明白很多事,别哭啦,明日大将军就要回来了,咱们还要准备豆腐脑呢。”
小蝶立马擦了擦眼泪:“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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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姑自然想不到,因为甜姑和罗氏的那番对话,顾显城差一点就要改变行程了。
原本的头痛,加上那突如其来的一阵心口疼,差点儿没让顾显城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好在,那心口疼只是疼了一小会儿。
看来她只难过了一会儿,顾显城自嘲。
付彦担忧不已,顾显城却强撑了一路,但是那个念头却是再也没打消了——
这次回去,他非得找到人问问,究竟发生了啥,让她又气又难过。
总算,熬到夜幕降临,估计是人睡了,他终于恢复了正常。
接着,才有精力赶一赶正事,但这么一耽误一折腾,晚上自然也是没睡好的。出来的第三日,付彦都不忍心了。
“在武功县快点把事情处理完就早点儿回去吧,瞧你憔悴的。”
顾显城懒得理他。
这次来武功县,两人依然是常服,洪涝赈灾,只需要去看看堤坝的修缮情况大概也就能做到心中有数了。
武功县距离军营最近,平日休沐,士兵们也会偶尔过来,但是顾显城从来不允许他们用真实的身份在武功县露面,所以这里的百姓,很少有人见过城阳军,也就自然不认得城阳军的大将军。
付彦和顾显城在县城里转了一圈之后就去了城郊堤坝,这里中午正是劳工们的休息时间,付彦趁机走近了去看看,回来时,就连连摇头:“肯定是偷工减料了的,那边的口都没有封。”
顾显城神色也很是严肃:“我看也是,这武功县的县令,怕是也不想干了。”
“再去那边看看。”
两人继续往下游走,下游受灾最是严重,顾显城一路上看到了不少百姓无家可归的场景,脸色不免越发低沉了下来。
“施主,施主。”
顾显城刚绕过一个村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他回头,就看见一个和尚,穿着破破烂烂的袈裟,笑着朝他们走来。
付彦以为他是化斋的,很快就从荷包里掏出了几个铜板:“给,拿着走吧。”
谁料那和尚看也不看那铜板,只是直勾勾盯着顾显城看,把顾显城给看毛了,皱起了眉头。
接着,那和尚神神秘秘道:“施主最近,可是被厄运缠身?”
顾显城和付彦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就拉了下来。
“念你是个出家人,化斋化缘都好说,怎么张口就准备骗人?”
这样的人他们见多了,开口就说你厄运缠身的,多半就是要骗人算命、逢凶化吉了。
谁料那和尚也不恼,笑着道:“小僧可不是再胡说,这位施主难道最近就没有遇到什么反常之事?身体上就没有疼痒之说?”
付彦愣住了,看向顾显城,顾显城依然语气冷淡:“没有。”
那和尚继续笑道:“疼在谁身谁知道,既然施主说没有,小僧就告退了。”
“你等会!”付彦上前拉住了人:“你到底什么意思?若是有该如何化解?!你老老实实的说,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那和尚笑着看了眼他们,道:“身份贵贱都是浮云,我佛慈悲,众生平等,凡事有因必有果,施主何时结下的因怕是自己也不知道,但轮回之说终有尽头,施主,好自为之。”
那和尚说完就转身走了,付彦还想上前问,被顾显城叫了回来:“你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信起这些鬼神之说?”
付彦:“不是……你这最近不是莫名其妙的疼嘛,我问问嘛,万一他说准了呢。”
顾显城脸色更加难看:“荒谬,算命之人,十个八个都开口说你有血光之灾病痛缠身,这世间的人这么多,总有被他说中的时候。”
付彦:“道理是这个道理……只不过你这疼痛太过蹊跷,他方才提到什么轮回,会不会是你与那小厨娘前世……”
他还没说完,顾显城便转身离开了,显然懒得再听这些胡言乱语,付彦叹气,只得跟上。
又过半日,武功县之事终于结束,先锋部队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匪徒已经清缴,顾显城翻身上马一声令下:“回营!”
队伍便浩浩荡荡地朝军营出发了。
回去的路上,众人饥肠辘辘,再一看行囊,带出来的芝麻烧饼也已经没了,这个点回去,虽说能吃上晚饭,但晚膳那个滋味……
哎……
宋厨娘要是什么时候能调到暮食就好了。
早饭能将就,可晚饭若难吃,人的精力都没法恢复啊!
付彦显然也有些发愁,他看了顾显城几眼,终究没有忍住,策马上前行至顾显城旁边,低声:“我听说小厨娘现在负责你的一日三餐,你回去怕是能享福了,分我点?”
顾显城淡淡看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此事?”
付彦:“你就装吧你,走之前,你分明比我们多吃了一份什么,是小厨娘亲自送去的,你以为我没看见。”
顾显城不置可否,但依然拒绝:“没有你的份。”
付彦:“……”
他咬牙:“小气。”
顾显城不知为何忽然回头看了眼,孟邵在人群中挺显眼,毕竟是二十岁的小伙子,意气风发,潇洒英俊。
他鬼使神差道:“本将的确有小灶,而且肯定比咸菜更好吃。”说完,两腿夹了夹马肚,加速朝前,付彦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朝他喊道:“咸菜又不是给我的!你朝我炫耀什么!”
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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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氏营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