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德九年五月尾。
天气越发燥热起来,身在江南的越州,此时也全是暑气,大街小巷的老百姓们,早已经穿上了夏衣,有些稍微穷困一些的人家,就只穿个简陋的汗衫,便在大街小巷奔行。
因为天气燥热,除非一定要出门,否则便不太有人愿意到处乱跑,但是哪怕是已经到了中午,在三元书铺门口,依旧有二三十人在排队购书。
这是在买最新一期的故事汇。
林昭虽然离开了越州,但是他在三元书铺留下的故事汇被很好的延续了下来,此时故事汇这本书,不止是在越州流传,就连越州附近的几个州郡,也开始流行起故事汇,每一期故事汇印发之后,便很快会传到附近几个稍大的城市里去。
当然了,这个东西已经出现了一年多的时间,旁人即便是照搬也学会了,最近几个月时间,附近州郡甚至越州城内,都开始陆续出现类似于故事汇的书刊,以至于三元书铺的生意被分走不少。
因为凭空生出了这么个行当,自然而然要向民间那些考不中功名的读书人征稿,越州乃是书香之地,只要有余粮的家庭,几乎都会供养一个读书人,因此最不缺的便是读书人,故事汇的稿子并不缺少,每一期的故事汇,都会由林昭的父亲林清源带着几个编辑亲自把关。
当然了,有些人天生就有写故事的天分,一年多时间下来,在越州的一众“写手”当中,涌现出了三四个写故事异常精彩的写稿人,这些人写出来的故事,往往很受老百姓喜欢,收获了不少拥趸。
此时,三元书铺里,新一期的故事汇仍旧在售卖,书铺的东家谢三元,先是走到了三元书铺看了看,看着只有二三十人的排队队伍之后,他微微摇了摇头,便扭头走到了附近的一个小院子里。
这个小院子,就是故事汇的“编辑处”,每日那些读书人送来的书稿,便会送到这里来交给几个编辑审阅。
进了这个院子之后,谢三元很快见到了正在翻看稿件的林清源,他上前对着林清源微微拱手,行礼道:“清源兄辛苦。”
林清源自从辞了师爷的工作之后,便留在越州城里,帮忙打理故事汇的事情,故事汇原本该林昭所得的一半收入,也都给了林清源,虽然不是特别多,但是比起他从前在姚江做师爷的收入,还是要高出一些的。
听到这句话,林清源连忙起身,对着谢三元还礼道:“谢兄到这里来了?”
谢三元微笑道:“这一期的书已经开始卖了,上一期的收入也就该结给清源兄,按照三郎先前定下来的规矩,所得收益六成算在公账里留作公用,其余四成咱们两人再对半分。”
说着,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银饼,递在林清源手里,微笑道:“上一期扣除成本所得的收入,大概是八十二贯钱,我归了五十贯在公账里,因为银钱太重,便兑了一块银饼。”
这个时代,金银之类的贵金属并不是很多,所以并不能全是货币,只能算是一种价值高昂的硬通货,在不方便用铜钱结算的时候,金银可以用作替代物。
林清源接过这块银饼,对着谢三元微微点头致谢:“谢兄太客气了,结算的事情用不着十天一次,每月一结就是……”
林清源一句话还没有说话,他身后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编辑便站了起来,走到了林清源身边,看了看林清源手中的银饼,然后对着谢三元微微皱眉:“谢老板,书铺的收入,按规矩应该是与我爹平分,如何到我爹手里,就只剩下两成了?那些每个月入了公账的钱,又去了什么地方?”
“还有就是。”
这个年轻人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为何最近一段时间,我父所得的钱越来越少了?”
“我想看一看书铺的账目。”
这个年轻人,正是林清源的二子林郃,他在前面进了林家大宅读书,但是一直没有什么进境,去岁参与越州的秀才考试,最后也没有取中,最后是林清源见他在家中无事,便把他叫到这里来做故事汇的编辑,每个月能有两贯钱左右的“工资”。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时代的秀才,与明清时候的秀才是不一样的,因为大周礼部的考试资格,主要是靠国子监以及地方衙门的推荐,而地方衙门与国子监都要靠考试来选出有资格参考的人选。
像是越州这种地方衙门举行的考试,如果入选了,便可以称之为“秀才”。
中了秀才之后,再参与几次考试,便有资格到长安去参与礼部的考试了。
听到了林郃这番话之后,谢三元先是微微皱眉,然后看了林清源一眼,见林清源没有说话,他才缓缓说道:“近几个月时间,越州又出了另一个出故事书的书铺,从前给咱们书铺供稿的那些读书人,有不少也去了那边,其中还有广受喜爱的李陈二人,这二人…都去了那边。”
“因此最近这几期,咱们书铺的故事汇,卖的便不如从前好了。”
解释完这个事情之后,谢三元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继续说道:“至于入公账的那些钱,是三郎尚在越州的时候定下来的规矩,这些钱主要的用途,是用于采买铺面,扩大生意,以及投资一些能够挣钱的行当。”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林郃,缓缓说道:“到了年底的时候,公账里的钱会再结算一次,除开明年的预算之外,其他的钱会照样分给你们家。”
“去岁的时候,你们便已经分到了钱。”
谢三元看向林清源,笑着说道:“清源兄长应该知道这些事才对。”
林清源点了点头,对着谢三元拱手道:“这些是我都知道的,有劳谢兄辛苦,等手里的稿子忙完了,我请谢兄喝酒。”
谢三元微笑道:“清源兄有空,我后天便可以摆一桌酒席请客,近来我作坊里的字模大有进展,再过些日子我便要离开越州,出门做买卖去了。”
林清源先是点头,然后笑道:“如此,咱们兄弟后天晚上一起喝一顿。”
谢三元欣然答应,然后转身离开。
等谢三元走远之后,林郃从林清源手里接过那块银饼,掂了掂之后,又放回了他父亲手里,皱眉道:“爹,谢三元肯定隐瞒了账目,贪了咱们家的钱,这些商人个个心黑,没有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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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源微微皱眉,看向林郃:“他是你三弟的未来岳丈,这个行当也是你三弟的,即便有什么不对,也应该你三弟来跟他们分说,不应该你来说。”
林郃撇了撇嘴,嘀咕道:“这些商贾之辈,拿咱们家人当傻子……”
他话音刚落,外面突然有个人慌慌张张的冲进了这个院子,然后跌跌撞撞的跑到了林清源身边,跪在了地上。
“林……林老爷!”
“大喜事,大喜事啊!”
林清源站了起来,开口问道:“喜从何来?”
“老爷……老爷家里的公子,中进士了!”
这个报信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喘息道:“眼下,报喜的人已经到林老爷家门口了,林老爷快回去看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