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聪明扒拉在铁架上,眯着眼睛打盹,圆润的脑瓜小鸡啄米;
裴言渊从容淡定,笔锋流畅,下笔如行云流水,字条只剩最后几个字。
“公子,大事不妙!”
嘉树咋咋呼呼跑进来,刚踏进院门,就扯着嗓子大吼一声。
吓得大聪明浑身一颤,羽毛抖三抖,从架子上跌下来;
裴言渊笔尖打滑,“哗”划出一道长线,好好的字条毁了,前功尽弃。
“我再教最后一次,遇事不要慌。”
裴言渊烦闷地阖上双眸,深深吸了一口气,硬是把愠色压下去。
他将字条揉成一团,置于烛火上燃尽,眉心紧紧拧起。
“林姑娘她、她......”
嘉树顾不得公子的训诫,火急火燎想把消息告诉公子,但脑海里只有杂碎凌乱的字句,一时拼不出完整的话语。
他差点给自己一巴掌,情急下凝聚成一句话,高声喊道:
“她与侯爷同床共枕了!”
桂枝说过,林姑娘一整夜都待在侯爷那儿。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侯爷的性子又不是不知道,能有什么好事儿?!
嘉树气喘吁吁,为他的急中生智骄傲,脸上的巴掌印淡退几分。
是不是原话不重要,重要的是词能达意,准确表达危急状况!
话音未落,裴言渊不可置信地抬眸,上下打量他一番,才敢确认不是谎话。
他墨色瞳仁微颤,如同翻涌惊涛骇浪,指节几乎捏碎,青筋在指骨上跳动。
“咔嚓”一声,手中的毛笔再次折断,木刺扎入他的血肉。
“公子,只有两支笔,都废了!”
嘉树无语凝噎,心疼地走上前去,捧起毛笔的残骸,一本正经道:
“遇事不要慌,这下可好,您只能用手蘸墨写了。”
裴言渊脸色阴沉得骇人,唇角森冷地勾起,眸中猩红与指尖交相辉映。
他顾不上教训嘉树,决然起身,疾步冲出竹风院。
“诶,公子,你去哪儿?!”
嘉树迟缓地反应过来,一转眼竟然人影都没了。
公子莫不是疯了,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吧?
他心中暗道不好,顺手拎起艰难扑棱的大聪明,拔腿追了上去。
第44章 44 、争锋4(一更)
出了倚月阁, 行至半路,林知雀脚步渐缓,在黑暗中迷茫地摸索。
她提了一盏灯, 光线微弱黯淡,随着她的脚步摇曳闪烁, 一阵风便吹灭了。
刹那间,她什么都看不清,更辨不出方向,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林知雀懊恼地攥着灯笼,一时间进退两难,心里的退堂鼓越敲越响。
莫说是晚上, 哪怕是青天白日,她也不认得侯爷的寝阁。
不仅是她天生记不得路,还因为那种地方, 本就不是她应该留心的。
现在两眼一抹黑, 她寸步难行, 恐怕是找到天亮,也到不了侯爷那里。
倒不如原路返回, 起码记得倚月阁的方位,还能好好睡一觉。
思及此, 林知雀自知是在找退路,愁眉苦脸地长叹一声,真有几分想这么干。
但是,她已经应下此事, 侯爷说不定在等她。
万一见她迟迟不来, 再派人来请,抑或是不耐烦地发火, 就不好收场了。
再者说,纵使她实话实说,告诉侯爷找不着路,也要有人相信才行。
林知雀无可奈何地嘟着嘴,不情愿地往前挪,脚步比蜗牛还慢,一步三回头。
能磨蹭一会儿是一会儿,她又不是不去,而是来路曲折,总不能怪她吧。
恰在此时,远处亮起一星灯火,一位嬷嬷健步走来,遥遥唤着“林姑娘”。
林知雀心虚地驻足,凑近一瞧,才发现有些眼熟,似乎是侯爷身边的人。
她讪讪问了声好,局促地攥着手指,敛起略显凌乱的目光,全然是迷路的模样。
“林姑娘,侯爷牵挂您,怕您在路上耽搁,特意让老奴接您过去。”
嬷嬷笑得客气和蔼,满面喜色,好似她家主子不是生病,而是有喜事。
她手上的灯笼十分明亮,将二人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连一丝纹路都不放过。
林知雀窘迫地扯起嘴角,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蓦然泛上不对劲。
前脚千帆刚走,后脚嬷嬷就来了,未免太兴师动众了。
话虽说得好听,但总有难以言传的怪异,像是布下严密陷阱,生怕她这只兔子不肯跳进去。
林知雀预感不妙,委婉地伸手推拒,步子悄然向后退,一瞬间很想扭头就跑。
谁知,嬷嬷的笑容愈发意味深长,三两步冲上前,登时拦住她的退路。
“林姑娘,快些上路吧。”
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挎住她的胳膊,拖拽着往前走,不容她有半分迟疑的余地。
林知雀踉跄几步,身形不稳,被她裹挟着前行,险些崴了脚。
她不能明着挣扎,只能不适地抽出手,勉强笑着问道:
“诶等等,侯爷得了什么病,如此着急?”
嬷嬷回头瞥她一眼,笑容在灯火映照下忽明忽暗,幽幽道:
“姑娘别多问了,老奴劝您,还是听话些吧。”
闻言,林知雀蹙着眉头,欲言又止地跟上脚步,背后渗出一层冷汗。
她走得拖拖沓沓,百思不得其解,偏生无法逃离,只能认命地暗自叹息。
事已至此,她别无选择,走一步看一步吧。
皆说侯爷病了,总要有个分寸,不会把她生吞活剥吧?
林知雀心里没底,胆怯地缩起肩膀,缓缓抚着心口顺气,劝自己别胡思乱想。
不觉间,七弯八拐,嬷嬷带她进了一处院落。
此处环境清幽,仆从寥寥,灯火黯淡。
她刚踏过门槛,身后小厮便锁上院门,铁索声他听着格外冷寂。
嬷嬷稍稍松了力道,引她走上连廊,朝侍女使了个眼色,递来一碗汤药,道:
“一直往前走,是侯爷的住处,林姑娘自个儿去吧。”
林知雀懵懂地接过瓷碗,心下愈发慌乱,温热的药汁洒在手指上。
她还想再问,嬷嬷却视若无睹,一挥手领着众人退下。
眨眼间,空荡荡的连廊上,只剩下林知雀一人。
她紧张地左顾右盼,小声喊了一嗓子,但终究无人理会,只有林鸟惊啼数声。
一切都安静得近乎死寂,分明身在侯府,却仿佛闹翻了天,也不会有人理睬。
林知雀屏息凝神,端着汤药的手微微颤抖,蹑手蹑脚走近房门,硬着头皮叩了三声。
“咚咚咚”,屋内没有任何回应。
她规矩地又敲了一回,仍是无人应答,只好咬紧牙关,惴惴不安地推门进去。
“吱呀”一声轻响,林知雀心提到了嗓子眼,指节扣紧瓷碗底部,小心翼翼打量着周围。
屋内陈设清雅,烛光晦暗柔和,将一切都朦胧笼罩。
左侧床榻很是宽大,侯爷安然侧躺,身边没有旁人伺候。
林知雀犹豫片刻,试探着迈开步子,顺手关上房门,悄然走到床边,轻声道:
“侯爷,你......你感觉如何?”
不知是她声音太小,还是侯爷已然入睡,她距床榻好几步远,许久没等到反应。
林知雀困惑地站在原地,纠结地抿着唇,望着背对着她的身影一言不发,方才的怀疑与揣测开始动摇。
她在连廊中就有动静,敲门声更是清脆,侯爷却始终没有动作。
难道是她多心了?
侯爷是真的突发疾病,需要休养精神,唤她来侍奉汤药的吗?
林知雀拿不定主意,但这个念头,打消了她的几分顾虑,心绪渐渐安定。
她壮着胆子俯下身,离床榻又近了不少,探头观察侯爷的状况,腾出一只手挪开小半被褥。
倏忽间,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侯爷冷不丁翻过身,扬起面容,与她四目相对。
林知雀猛然一惊,双腿离开床榻,下意识就要起身,却被一只手死死拉住,硬逼着她再次坐下。
那只手干净修长,一看便是养尊处优,力道稳健平和,逐渐加重,收放自如。
这时候,她蓦然回首,才发现侯爷目光清明,脸色红润,哪有半分病态?
林知雀心头一紧,后知后觉地明白,似乎一步步落入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