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侯爷没病,为何要诓她过来,还非要今夜留宿?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她不敢随意猜度,但直觉上预料没好事儿。
“原来侯爷醒了,我、我去叫郎中吧。”
林知雀怔了一瞬,艰难地挤出笑意,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找了个由头便要离开。
然而,裴言昭依然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迈开一步,支起身子道:
“不必了,你坐下。”
他声音冷硬,不容抗拒,藏着按捺不住的得逞与兴奋,面上却笑得温和,像是客气地劝客人留步,生怕她累着。
可他越是如此,林知雀越是害怕,心底乱了分寸,手臂不断挣扎,敷衍道:
“不、不好,还是要让郎中来把脉才行!”
大抵是她反应太过激烈,侯爷皱起眉心,意识到她有所察觉,索性不再伪装,使劲拽住她的手臂狠狠一扯。
“啊——”
林知雀惊呼出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单手端着的药碗摇摇欲坠,最终从掌心滑落。
她无力地跌坐在床榻上,手腕被他掐出红痕,瓷碗打碎在地,褐色药汁溅了满身。
清苦药香弥散,她的杏色衣裙沾染污渍,顿时满身狼藉,不堪入目。
裴言昭从床上坐起身,半倚着软垫,上下打量她失态的模样。
他不仅没有责怪,还甚是满意地弯了眉眼,好似故意而为,故作关切道:
“哎,林姑娘的衣裙脏了,这可如何是好呢?”
林知雀迟钝地回过神,“唰”的一下抽回手,抚着泛红的手腕揉捏,愁苦地埋头整理裙摆,灵机一动道:
“侯爷恕罪,这般模样,实在是失态,没脸见您了。
不如让我回一趟倚月阁,换一身干净衣衫再来,免得碍着侯爷的眼。”
她自以为说得有理有据,合情合理,找不出任何破绽。
无论侯爷要做什么,都不可能这样乱糟糟进行下去,应该会允许她的请求。
只要离开这扇门,起码能拖延一时半刻,到时候再想对策。
但是,天不遂人愿,裴言昭像是等着她这句话,万分认可地颔首,轻笑道:
“不错,看来林姑娘与我想到一块儿了。”
说着,他披衣起身,忽略林知雀诧异迷茫的目光,打开小柜的抽屉,拿出一个布包,塞给她道:
“说来也巧,我这儿恰好有一件新衣裳,林姑娘换上试试?”
林知雀睁大杏眸,不可置信地托着布包,双手紧紧攥着指节,不甘地咬着后槽牙。
虽说是巧合,但这也巧得过分了吧?!
侯爷的寝阁,怎会刚好有女子的新衣衫呢?
就算有,如何确保她穿着合身?
毕竟她的身形比寻常女子娇小,衣衫都要量身定制,不可能与他人一样。
除非早已谋划好,每一步都有所图谋,让她使劲浑身解数,也逃不出他的算计。
林知雀烦闷地撇撇嘴,最不喜这种拐弯抹角的陷阱,愤愤不平地握拳,双颊憋得通红,很想与侯爷理论一番。
可顾及到尚未履行的婚约,她与裴言渊的过往,还有沾了侯府光的姑妈,她又没底气地败下阵来。
况且,退一万步说,更衣是她先提出来的,侯爷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甚至显得非常贴心,对她关怀备至,让她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
这能怪得了谁呢?
“多谢侯爷,您当真是......用心良苦。”
林知雀低下头,礼貌地扯起嘴角,眼尾却耷拉下来,闷声拿着布包退下。
*
寝阁宽敞气派,按照家主的规制建造,两侧配有耳房。
此处通常是值夜侍从,或是亲近之人才能过夜,不设门防,喊一声就能听到。
但因为墙壁阻隔,视线与光线透不过来,还算是方便又隐蔽。
从侯爷住处走到顶端,掀起珠帘,向内拐几步便是了。
裴言昭指引着林知雀,让她到此处更衣,房内床榻被褥,铜镜妆台,一应俱全。
待到他退出去,林知雀仍然抱着布包,悄然探头张望,确认侯爷没有看她,才放心地褪去外衫。
她这身衣裳严实拘谨,内外好几层,药汁只浸透外袍,内衫还是干净的。
林知雀裹着内衫,顺手打开布包,借着烛火一瞧,顿时傻了眼。
若说这是件“衣衫”,多少有些配不上,起码她从未见过这种衣服。
她回头看了一眼房外,终于猜到几分侯爷的意图,纯澈面容泛上抵触与羞恼,不情愿地阖上双眸。
但是,一切都到了这个地步,她再也没有回头路,只能把心一横,愣是换上这件衣衫。
明亮烛光跳动,铜镜中的少女身姿玲珑,纱衣薄如蝉翼,似有似无地遮住藕臂,裙摆堪堪挡住大腿根,纤长白皙的小腿一览无遗。
通身皆是透肉轻纱,只有胸前吝啬地用了几片锦缎,紧贴着她的曲线,一路向下,勾勒出柔软腰线与姣好臀形。
她肌肤洁白胜雪,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羞耻地双颊绯红,浑身都涌上阵阵热意。
因此,柔嫩雪白的身躯透出淡粉,衬得她愈发青涩羞怯。
如同刚刚成熟的蜜桃,从枝头采撷而下,一口咬下去,甜水肆意流淌,带着几丝爽口的酸。
林知雀忍无可忍地掐住掌心,身躯在铜镜前颤抖,一想到要这样去见侯爷,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和侮辱,眼圈微微泛红。
这......这算什么东西?
爹娘自幼教导她礼义廉耻,恪守规矩,谨记要时刻修身养性,不能败坏德行。
这身衣衫如此不检点,哪怕是未来夫君,也未必能看。
故意穿成这样,在侯爷面前招摇而过,与秦楼楚馆揽客的女子的有何区别?
她看不下去这般模样,毫不迟疑地披上内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气血瞬间冲上头脑。
是,她家道中落,确实不再是千金小姐,也确实想要攀附婚约,嫁入侯府。
但他不至于丢弃尊严,舍下脸面,什么献媚的事儿都能做出来。
若要如此,才能苟且偷生,那她宁为玉碎,追随爹娘而去。
林知雀蹲下身子,环着双臂,抱住瑟瑟发抖的肩膀,倔强地吸着鼻尖,不让眸中水汽凝聚。
其实,看到衣衫的那一刻,她对侯爷有点失望。
很久之前,她就知道侯爷并非如意郎君,会沾花惹草,会随性冷落,会摆弄权势。
但是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过分之举,她也没资格挑剔。
于是,迫于婚约,她勉为其难忍了下来。
甚至还劝自己,侯爷对她不错,主动帮她解决姑妈的事儿,让她在京城有亲人可依。
尽管有时会动手动脚,可仅限于此,从未逼她做过什么。
然而现在,侯爷千方百计把她骗来,竟为了行此下流之事,实在是难以接受。
她如果妥协,那便像是一样物件,任人戏耍玩弄,连底线都没有守住。
这种日子,她根本过不下去,更别提什么婚约了。
她宁可放弃一切,也不想抛弃自尊与坚守,活得不像自己。
林知雀攥紧衣角,系好衣带,用干净内衫裹紧身躯,毅然决然走出了耳房。
彼时,裴言昭正兴致盎然地等着她,一听见动静立刻回头,两眼放光。
瞧见她不肯露出一分一毫,裴言昭不满地沉下脸,冷冷扫了一眼道:
“怎么,林姑娘是不待见我,还是对我选的衣衫不满意?”
林知雀不敢惹怒侯爷,也自知不该忤逆他的意思,毕竟如今的一切都握在侯爷手里。
但还是做不到妥协,也无法说服自己,思忖一会儿后,鼓起勇气道:
“侯爷,君子曰非礼勿视,您是正人君子,自当严加遵守。”
话音未落,裴言昭就不悦地凝眉,觉得这话格外刺耳。
他转念一想,听出了弦外之音,眼底闪过讽刺与愠怒。
这是何意?
他看得上这姑娘,愿意在她身上费心,哪怕怀疑她与二弟有染,也给她一次亲近的机会,这已经很难得了。
结果她话里的意思,暗指他若是看了她,玩了她,就是有违道义,不算是正人君子?
看似抬举他,实际上变着法儿骂他,说白了就是不情愿臣服于他。
裴言昭不屑地笑出声,嘲讽她得寸进尺,不知好歹,不由分说地伸出手,拽着她的衣角往外扯。
“侯爷且慢!”
林知雀坚决地扬声高喊,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声音有几分哽咽,不肯退让道:
“如果侯爷执意于此,还请等到完婚之后吧。”
说罢,她看似乖巧恭顺地跪在地上,实则寸步不让,不给他妥协的机会,始终坚持心底的原则。
裴言昭意外地看着她,第一次这么用心,却被人毫不迟疑地拒绝,又是生气又觉得有趣,围着她踱步几圈,笑声干涩发哑。
果真是林家人,这自尊自傲的倔脾气,与她父亲如出一撤。
他早已看不惯林大人,更看不惯林知雀,只因对她有些兴趣,想尝一尝味道,才格外宽容。
林知雀越是自持,他就越是按捺不住,想把她从干净清白的云端拽下来,亲眼看她堕入污泥,与他一同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