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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 女宦 第54节

“陛下不见了?怎么回事?”长安心中一动,忙问道。

“我也不清楚,反正大概半夜时分吧,在外殿值夜的宫女进来叫醒我,说看到陛下出去了,问我陛下去哪儿了。我连他出去都不知道,哪儿知道他去哪了?甘露殿前后都找遍了也没见着人影。过了大约半个多时辰,陛下自己回来了,没事人一般什么话都没说就又上榻就寝了。反倒是我一惊一吓的,后半夜眼睛都没合得上。”长禄道。

半夜,失踪半个多时辰,白衣黑发……

长安掐指一算:擦!她这个在背后嚼舌根的长工怕是被那个天底下最大的财主给抓了现行了!

本来还想借着这次受伤之机将《六韬》的事糊弄过去呢,这下可真是彻底完蛋了!

第75章 知情者

出乎意料,长安遇刺这事调查得异常顺利。

刺杀长安那宫女在四合库属于默默无闻不善交际的那一类,但她有个小习惯,爱吃宫外和顺大街上一间名为“十桂坊”的糕点铺子里的糕点。每次四合库有人出宫采买,她总要拜托她们去这间铺子给她带些糕点。

闫旭川得知了这一情况,立刻带人直奔和顺大街十桂坊,将店里一干人等从掌柜到伙计全抓了。投入廷尉府大牢一顿拷问,很快就查出一名伙计居然是逆首赢烨那边的人,一直用往糕点里夹塞纸条的方式与宫里四合库那名宫女联系。

可惜这伙计只是个收钱办事的,主要任务是往糕点里塞纸条,上线与下线的具体身份他都不知道。

闫旭川将人都放回去,本想来个守株待兔,可惜已经打草惊蛇,蹲守了近半个月都不曾再见有人来找过这伙计。

长安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快活地靠坐在床上让嘉容喂她吃甜瓜。

财主是个好财主,虽然知道她这个长工在背后说了他坏话,但好吃的好喝的还是流水价地往她房里送,各种补药也是不要钱一般让许晋给她灌,颇有些养肥了好开宰的架势。

长安是来者不拒,反正早晚是一宰,宰之前自然能享福就享福。

“哎,嘉容,我说赢烨如此愚笨,想救你回去怕是遥遥无期啊。”长安张开嘴,等着嘉容拿竹签子插了瓜往她嘴里填。

嘉容闻言,将竹签子往瓜上狠狠一插,生气道:“他才不笨呢。”

长安看着那将瓜插了个对穿的竹签,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你这么生气做什么?事实如此,我又没冤枉他。”

“他不笨他不笨,他就是不笨!”嘉容激动地举着那块瓜对着长安乱晃,汁水滴滴拉拉洒得到处都是。

“好好,他不笨。那你说说看,他好不容易安插个奸细在四合库,不伺机将你救出去,反而派来刺杀我,目的何在?难道摘绿帽比救你更重要?”长安用目光挑着她问。

嘉容垂下小脸,半晌,悒悒道:“也不一定就是他下的命令。”

“哦?”长安从她语气中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凑过去问:“这么说,难道他身边还有什么人不想让他救你回去不成?”问完长安就后悔了,就嘉容这品貌做派,妥妥的红颜祸水。赢烨身边但凡真心为他着想之人,应该都不希望这位皇后回去吧。

没想到嘉容心中还真有个人选,她叹了口气,用竹签戳着瓜道:“大约是我姐姐吧。”

“亲姐姐?”

嘉容点点头。

长安问:“既然是亲姐姐,为什么不想你回去?莫非,这大姨姐看上了小妹夫?”

嘉容垂着眸子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长安最爱听这种你爱我我爱他他爱你的狗血八卦,当下也顾不得会不会戳到嘉容痛处,拱拱她的胳膊兴致勃勃道:“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嘉容看着碗里已经被自己戳成了蜂窝的那块瓜,默了半晌,娓娓道来:“我爹娘就生了姐姐和我两个女儿,姐姐年长我七岁。虽然是姐妹,可是她和我一点都不相像。她很聪明,还会武功,是赢烨的左膀右臂。可我却笨手笨脚,从小就什么都做不好,只会拖累别人。

原本我并不知道姐姐她也喜欢赢烨,只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到姐姐在和赢烨争吵……

姐姐说我痴愚蠢笨一无是处,如果赢烨执意选我做皇后,会有损他在臣下心目中的形象。赢烨说那又如何,生而为男人,若是娶谁当妻子都要看别人眼色行事,也太过可怜可悲。他十年戎马半生峥嵘,为的就是要风风光光地娶到他最喜欢的女人。

姐姐问他到底喜欢我什么?赢烨说他喜欢我生得美貌。姐姐怒斥他为何会是这样肤浅的人?赢烨说他本就是这样肤浅的人,而且会一辈子肤浅下去。后来姐姐哭着跑了。”

长安挑眉,想不到赢烨这个颜控居然也有这般好口才,居然能把“好色”两字说得如此金光闪闪逼格满满。嘉容这个傻丫头听到这番对白,指定感动坏了。

长安摸摸她的头,道:“忘了他吧。没了你这块绊脚石挡道,这会儿你那文武双全的姐姐指定已经把他给拿下了,按时间推算,说不定你都已经做了姨母了。”

嘉容愣了一下,随即连连摇头:“不会的,赢烨他不会这样做的。”

“哎,我说你能不能别这般无脑地相信他?男人是能相信的么?他们思考问题用的部位跟我们是不一样的,你明白么?”长安苦口婆心地试图策反嘉容。

嘉容还是摇头,目光坚定道:“不管别的男人如何,反正我就是相信他!”

长安看着她那坚信不疑的神情,心中悠悠地想:大约每个陷入爱情泥沼无法自拔的傻女人,都长着这样一张充满希冀的蠢萌的脸。只可惜,迟早都会变一张悔不当初的哭泣的脸。

好在她脑子始终清醒,男人嘛,互撩时彼此开心,上床时彼此满意,下床后彼此洒脱就好。谈感情?那是自找麻烦。结婚?那是自掘坟墓。生孩子?那更是自作孽不可活。

等她做到九千岁,向慕容泓求个恩旨到宫外去开门立户,每天以太监身份进宫上班,下班回去后就换上女装出去撩男人。有钱有权有夜生活,生活简直不能更惬意。

长安想得志得意满,也懒得再去看嘉容那张深情不悔的脸,将她打发了想好好睡一觉,早点养好身体继续去拍慕容泓的马屁。谁知刚躺下便发现嘉容刚才坐过的地方落着一本书,她伸手拿过来一看,书名为《身经通考》。

她大略翻了翻,好似是一本医书,那就应该是许晋之物。许晋做事一向条理分明一丝不苟,这么大一本书不该会被落下才是。况且,他来给她诊脉也未见他拿什么书出来,这书怎会在她床沿?

莫非是他故意放在此处的?那他放一本医书在此的目的又是什么?

带着这丝疑问,长安认认真真地翻阅起那本医书来。很快,她找到了答案。

书上有这么一句话:男子得阳气多,故左脉盛;女子得阴气多,故右脉盛,若反者,病脉也。男子以左尺为精府,女子以右尺为血海,此天地之神化也。

也就是说,男女的脉象是不同的,不管你男扮女装还是女扮男装,大夫一搭脉,立刻原形毕露。

怪不得那次许晋让她不要找别人给她看病,那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她这个御前听差,其实是个女人!

第76章 反击

由于钟慕白至始至终都未插手甘露殿投毒一案的审理,最后的审理结果不出慕容泓预料。

嘉行始终坚称那天将茶室之人派遣出去只是偶然,并非故意为之。照理罪不至死,可惜天热,她受刑造成的伤口感染发炎,没两天就死在了牢里。

而晴雪则编出了一套她与慕容氏有着国仇家恨的故事。她说她的宗族本是东秦皇族,之所以潜伏到慕容氏身边,本就是为了报灭族之仇。至于为什么当初不对慕容渊动手,而选择现在对慕容泓动手,廷尉嵇兴与长乐卫尉闫旭川都没问。

她被判凌迟处死,然后在行刑前一夜,吊死在了牢里的气窗上。

至于嘉容这个投毒未遂自己吃了的,也由褚翔陪着去廷尉府大堂走了一遭。听她说有赢烨那边的人来联系过她让她投毒,廷尉嵇兴便让人抬了被长安杀死的那名宫女出来让她辨认。

天气炎热,那宫女又死了好几天,尸体都开始腐败了,还能辨认出什么来?嘉容吐了一场也就回来了。

慕容泓已经有两天没去明义殿上课了。他是个娇生惯养的,冬天怕冷,夏天怕热,怕风怕雨怕太阳晒,反正他又不用考取功名,这种骄阳似火的天气,自然是留在甘露殿乘风纳凉的好。

得了闫旭川关于甘露殿投毒一案的汇报之后,他就一直低着头坐在窗下撸猫,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午膳过后,赵椿来了。

对于皇帝突然召见一事,他心中还有些没底。他与长安虽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可与皇帝还没怎么接触过,生怕自己思虑不周进退失宜引起皇帝反感。

若是长安在就好了。赵椿进殿时忐忑不安地想。

慕容泓倒是平易近人得很,还让刘汾给他赐座。

赵椿受宠若惊,谢恩过后,也不敢大大方方地入座,屁股就在凳子上挨了个边儿,坐着比不坐还难受。

“知行他病情如何了?”慕容泓问。

原来是打听赵合的情况。赵椿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恭敬道:“回陛下,三叔他昨日已经醒了,只是还不能动。大夫说他中毒日深,经脉受了毒害,短期内恐是很难起身了。”

慕容泓沉眉,道:“竟这般严重。说起来知行他这也是为朕挡灾之故,朕理应去看望看望他才对,可近来这天气委实太热,太后又身体欠佳,朕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出宫。你替朕带话给他,让他好生休养,不要胡思乱想,慢慢调理着,总会好起来的。”

“是。”赵椿忙应了。

慕容泓将爱鱼放在地上,抬眸看着赵椿道:“朕听说,你幼时随你爹娘祖母住在乡间?”

和爹娘祖母在一起的那几年,他是受重视被珍惜的长子嫡孙,虽则家境贫寒,家中长辈却从来不舍得让他吃半分苦。那本该是一段值得好好珍藏的回忆。可自从他入了赵府,改名赵椿之后,那段人生却似乎成了他被孤立被轻视的根源一般,提及分毫,都能让他自惭形秽。

是以赵椿面色稍微有些不自然道:“回陛下,正是。”

“那你是何时来盛京投奔你祖父的?”慕容泓问。

赵椿还以为慕容泓要问他在乡间的生活情况,毕竟赵合那帮人最爱以长见闻为由让他描述他小时候在乡野田间那粗鄙不堪而又乏善可陈的生活,然后又用来打趣和嘲笑他。

见慕容泓想打听的是后来他来京之事,他稍稍松缓了表情,道:“回陛下,草民是元丰二十三年来京里投奔祖父的。”

“元丰二十三年,那也就是六年前了。那时东秦还未灭亡,赵丞相,还是东秦的光禄卿呢。听说那时你祖父手下能臣干将极多,更有个神羽营名扬天下。只可惜后来赢烨攻占盛京之后,这支擅长弓射远袭的军队就不见了。他们都说是被赢烨消灭了,朕却总觉得是被你祖父藏起来了。”慕容泓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赵椿,“你在咸安侯府,可曾见过有擅用弓箭之人出入侯府?”

赵椿闻言一惊,他再没见识,也知任何人背着皇帝私藏军队乃是大罪,当即结结巴巴道:“草民、草民不知,草民未曾见过。”

慕容泓一笑,刀刻一般的眼角柔和起来,双眸一眨波光明灭,秀丽冶艳得仿若春光乍临,道:“朕不过与你开个玩笑罢了,你紧张什么?你虽是知行的侄儿,胆量却连知行一半也无,忒是无趣。”

赵椿汗颜,讪讪地无以为继。

慕容泓似也失了兴致,借口要午憩便将他打发走了。

午睡起来,褚翔也从鹿苑回来了,进殿禀道:“陛下,时掌柜已将您要的犬送至犬舍,八公八母,阚二细细地看了,说都是好犬。您是否亲自去看一看?”

慕容泓摆摆手道:“朕也是一时兴起。朕又不懂犬,就让阚二先养着吧,朕过段时间再去看。”

褚翔领命。

慕容泓又问侍立一旁的长禄:“长安最近如何了?”

长禄笑着上前道:“回陛下,奴才看他能吃能睡,精神好得很,就是不肯下铺。大约不在床上赖满一个月是不会来殿中当差的。”

慕容泓本来正看着吕英在窗下插花,闻言回过眸来看向长禄,道:“既然大夫说要躺满一个月,那自然是要躺满一个月的。你对此事有何不同见解吗?”

长禄见他目光凉浸浸的,知道自己又惹他不快了,忙低了头道:“奴才不敢。”

慕容泓回过头不再看他。

不一会儿吕英插完了花。这是个手巧又肯用心的,他用细柳条编了个上粗下细布满孔眼的圆柱体倒插在花瓶内,再将折来的鲜花与枝叶高低错落地插在这柳编的器具上,花团锦簇绿叶葳蕤之后,便看不出下头还有那样一个器具。小小一瓶花,硬是给他侍弄出了浓妆淡抹典雅雍容的姿态。

慕容泓抬头看看外面失了气势的日头,对吕英道:“带上这瓶花,随朕一起去向太后请安吧。”

长乐宫东寓所,许晋今日大约太医院有事,来得晚了些。

给长安诊完脉后,他道:“已无大碍了,好在对方用的凶器是簪子,若是匕首,再过一个月你都未必能下床。”

长安眼神闪了闪,凑到正在收拾药箱的许晋身边道:“许大夫,近来你给我开的补药是不是都是补血益气的啊?”

许晋道:“正是。”

“那能不能给我开些强身健体的?要不您看我这小体格,三天生病两天受伤的,老麻烦您往我这跑我也不好意思啊。”长安嬉皮笑脸道。

许晋合上药箱盖子,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为何?动也。如你这般年纪,进补太过反而于身体不利,饮食调匀多加锻炼才是正道。”

长安连连称是。

许晋背起药箱欲告辞了,忽又想起什么一般,回头对长安道:“我是否有本书落在了安公公这里?”

长安忙去床里拿了那本《身经通考》出来,笑道:“是这本吗?我还以为是许大夫怕我久卧无聊,特意留在这儿给我翻阅解闷的呢,原是我自作多情了?”

许晋将书放进药箱之中,眉眼不抬道:“许某久无家人,一个人独居惯了,除了医药之外,身外之事很少留意,自然也没那么多体贴之心。无心之举却让安公公多了心,是我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