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
这人却连想都没想,直接拂了他的兴致。
以后多的是机会见,这会偏要去那人挤人的地方凑那个热闹作甚?他的脑袋又没被门挤。
“唉。”
宋承誉叹了声气,脸色垮了下去。
“可是,我想去。”
茶榻上靠着的人,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说道。
“还打着嗝,去什么去?!”赵止洵皱眉,斥她一声。
“就是打嗝了,才要出去走走。”她嗫嚅着,乌檀色的暗纹蟒袍被她攥紧了几分,活动不便的手指头在上面轻轻扣着,晕开一圈圈细纹。
‘不行,说了不去就不去。’
一向很有原则的洵亲王在心里默默念着,可当身旁坐着的人掀开车窗帘惊呼一声‘哇,真的好多人呀!’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脑袋已经被门挤了。
“......”
宋承誉看了那黑着脸正瞪着自己的人一眼,拿手遮住自己丰神俊朗的脸,往外面靠了靠。
街道上挤满了长安城内的百姓,一下马车,便是人挤人的场面。
秦天出动了赤羽营的兵力,过来维护治安,长长的两排赤羽卫,将两旁的人群隔开。
见到赵止洵,他急忙带人过来,将观咏楼外面的百姓驱散开,让他们三人进去。
“哎呀,你们怎么才来?”沈微之一见到他们,急忙迎上去,吩咐店小二将果茶端上来。
宋承誉朝他努努嘴,他这才见到赵止洵黑着的脸,连忙给他将椅子移开,躬身请他上座。
赵止洵回过头,就见到身后这人正摇头晃脑地不知在找什么,双手一捞,直接将她按到了椅子上,自己在她身旁的位子坐下。
“啊?王爷,奴婢不能坐呀!”楚无念慌了慌,她还打着趁他不注意,偷跑出去找半双的主意呢!
他修长的手指头一抬,点了四下,楚无念的眼珠子跟着他的手指头转了一圈,一,二,三,四,四个位子,正好够坐。
宋承誉和沈微之对视一眼,暗暗吸了口气,自觉落到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位子上。
楚无念敛正眸色,只好老老实实坐着。
到了申时,守在城门口的小兵跑了回来,挥动手里的大周军旗,高呼一声,“宇文将军回来了!”
霎时间,下面人声鼎沸,都在高呼宇文长策的尊称。
大周建朝十一年,能安定如初,宇文长策有功不可没的功劳,是以,大周的百姓只要一提到他,脸上都挂着尊崇。
这会好不容易能见到他的尊容,更是激动不已,个个伸长了脖子,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宋承誉和沈微之已经跑到了雕花窗口前,往外伸头,赵止洵轻嗤一声,刚想跟楚无念嘲弄他们两句,墨眸一怔,才发现身旁这人也不见了。
“哎呀,宋公子,沈公子,你们给我让点地方!”窗口边上,传来这人焦灼又吃力的声音。
都到了这会了,宋承誉和沈微之哪还会理她,把窗口堵得严严实实的,一点缝隙也没留。
挤不进去,楚无念懊恼的缩回身子。
“咳咳咳!”
身后,传来一道瘆人的咳嗽声,他们二人不约而同回过头,看到那人裹着冰天雪地的墨眸,乖乖从窗口边上让开了,“无念姑娘,你请,你请。”二人客客气气地说道。
楚无念一乐,就占到了中间的位置。
被风吹拂起的鬓角碎发,在身后那人的墨眸里化开,泛起粼粼微光。
“来了来了。”
宋承誉和沈微之小心地靠着,不敢挨她太近,免得惹恼了身后那位主。
下面传来一阵齐整的盔甲轰鸣声,十二骑烈焰军在前面开路,中间一左一右各坐着一位主将,一位小将,年长威风慑人的那位,便是宇文长策,年少神色凌厉的那位?
“哎,小将军也回来了啊!”
神色一滞,沈微之手中的折扇拍了一下脑袋,才想起那人的身份。
“宇文青云?”宋承誉咋舌,睁大着眼,恨不得连他脸上的每一个神情都捕抓清楚。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十二骑烈焰军。
楚无念不知他们口中的小将军是谁,只拍着手,也跟着应和,“哇!好大的威风呀!”
火红的军旗扬着,满城的长安百姓迎着,还有名声烈烈的赤羽卫护着,可不威风吗?
赵止洵拂着茶盖,轻哼一声。
“咻咻咻!”
就在众人都惊呼咋舌之时,两旁长街的屋檐后面,飞射出几支利箭,“有刺客!”为首的烈焰军,大喊一声。
“锵!”
宇文青云脚蹬马背直接一跃而起,扬起手中的红缨长枪,将飞射而来的利箭一一击开。
“哇!小将军好身手!”
还有几个不怕死的在旁边拍手称赞。
刹那间,屋檐后面飞下十几名黑衣人,全都向宇文长策攻去,百姓四处哄散,秦天神色一紧,急忙疏通长街上的百姓散开,拔剑迎敌。
墨瞳生变,赵止洵落下手中的茶盏,走到窗口边上,便见到十几个黑衣人围着宇文长策剿杀,宇文青云和秦天在奋力抵抗,二十四骑烈焰军在一旁配合,还有不断涌出的赤羽卫赶过来支援。
这样严密的布局,就这十几个人,别说刺杀宇文长策了,连他的一根汗毛恐怕都碰不到,怎么还会有刺客如此莽撞地冲出来?
“不行,回去了回去了。”一见到场面生变,沈微之和宋承誉从窗口边上缩回来,都不想再待了。
“正琅,你更是应该避嫌,今日之事我们改日再去跟你赔罪。”他们劝他一句,纷纷下了楼。
“王爷,咱们也走吧。”
眼见着没法去找半双了,楚无念侧过头,拉了拉赵止洵的衣袍。
瞧这人受到惊吓的样子,赵止洵收回半晒的眸光,点了点头。
马车刚从街道上离开,便听到后头传来一句,“宇文将军受伤了!”紧接着,打斗声渐渐弱了下去。
就这么十几个刺客,也能将英勇无双的宇文将军伤到?
赵止洵手指头轻轻叩着桌面,墨眸一点点往下沉。
到了傍晚,秦天才从外面回来,脸色不太好看,他身为赤羽卫的首领,护卫长安治安是第一要位,这回差事没办好,他少不了要受到周文王的问罪。
“属下办事不利!”
进了书房,他直接在赵止洵面前跪下。
这件案子,扯进了赤羽营,必定也会将赵止洵牵扯进去。
长椅上的人面色沉着,“刺客一个都没抓到?”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活口,当场咬舌自尽了。”秦天一脸懊恼,眼里透满焦灼,接着说道:“宇文将军受了轻伤,已经在宇文府中歇下了。”
赵止洵冷哼,“这个局设得真好。”
秦天跪在地上低着头,久久不敢起来。
次日的早朝之上,说的全是宇文长策遇刺的事,太子的内臣们众口铄金,全都将矛头指向赵止洵,除了指责赤羽营办事不利,就差直接说,那些刺客是他派去的了,听得他耳膜生疼。
矛头尖锐,周文王只好提早下朝,将涉案的一干人等都叫到御书房中问审。宇文长策受了伤在府上歇着,只有宇文青云一人入了宫。
“陛下,赤羽营这回办事不利,理应严惩!”公孙宇第一个跳出来,花白的胡子轻轻抖动着。
“公孙卿别急,朕一会自会定夺。”周文王轻声安抚他。
听见身后衣甲晃动的声音,赵止洵伸手按住想要上前领罪的秦天,微微摇头,他敛眸,悄无声息地退回去。
“宇文将军的伤如何?”
周文王看向一旁安静站着的宇文青云,温声问道。
少年正低垂着头,生来便是武将之后,身上总有一股让人畏寒的气息,他朝周文王躬身,行了一礼,“谢陛下垂爱,家父身上受的只是轻伤,并无大碍。”顿了顿,他又沉声道:“倒是心里生了寒,家父护卫大周北界边陲多年,没想到这回一回到长安城中便遭人刺杀,实在寒心。”
此言一出,周文王的脸色都变了变。
赵止洵这才抬起眸光,打量眼前的宇文青云,他躬着身子,一片谦恭之势,可话里,却带着锐气,这话就连朝堂上的老臣,恐怕都不敢轻易说出来。
“小将军放心,这件事朕定会还宇文家一个公道。”周文王的脸上,已然现出一片愧疚之意。
宇文青云微微颔首,退到一旁。
“赤羽卫首领?!”
周文王皱眉,沉声喊了一句。
“卑职在!”秦天深吸一口气,从赵止洵身后走出,跪到周文王面前。
“被诛杀的刺客身上,可有查到什么线索?”头上的卫冕抖了抖,他的脸色冷了几分。
秦天摇了摇头,“刺客狡猾谨慎,没能留下活口,卑职还在查探,恳求陛下宽宥时日!”
不愧是洵亲王的人,没有直接领罪,开口就是跟天子提条件。
周祁炎冷哼,睨着秦天冷声道:“此事,不管刺客是何人所派,赤羽营都首担重责。”
“殿下和公孙大人似乎很着急?”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止洵,双手交叠,墨眸落到他们二人身上,接着说道:“昨日的刺杀到现在,才过了十几个时辰,秦首领只是向陛下讨要些查案的时日,又没说不领罪,倒像是触到了殿下和公孙大人的命门?”
公孙宇面色紧绷,咬了咬牙,“他是你的手下,赤羽营也归你所管教,你自然要向着他说话!”
赵止洵摇摇头,看向座上的周文王,恭顺回道:“臣是为陛下办事,自然是向着陛下说话。”
这话让周文王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直接朝周祁炎和公孙宇勒令,“太子和公孙卿慎言!”
二人的脸色,瞬间憋得跟番薯一样难看。
几个人商讨了一番,最后给定了秦天七日的办案期限。
一坐上回府的马车,赵止洵就捏了捏眉眼,“怎么了?不舒服吗?”楚无念上前靠他近一些,矮下头去,双眼往上望着他。
“嗯。”
他轻应一声。
“呼,呼。”面前矮下头的这人,往上轻轻吹了吹,轻柔的风拂过干涩酸胀的眉眼,赵止洵怔了怔,睁开眼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