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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粉黛无颜色 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80节

“这会子无事。”

坐半个时辰便要走的,申时有议会。

母后继续和她们说学子服的事:“这立领哀家不满意,小孩子们淘气,脏的快,不实用。”

小丫头抱着一个包袱,等尚工局女官呈完了才解开,都是女学子的襕袍,母后拿起细端详,眉角露出满意的神色:“对,就是这个感觉,领子即不遮也不掩,咦,这花儿绣的别致,还有名字?”

小丫头敛衽一福,道:“奴婢想着,孩子们寝在一处,衣裳难免错穿混穿,便自作了主张,将尺寸单子上的名字化为小篆绣到了里头,不影响瞻观的。”

母后点头:“你想的甚周到,这兰花什么寓意?”

那衣裳的右襟绣着一小丛兰草,俊秀清雅,平淡的月白色的衫子霎时变得脱俗出尘,她说:“这是寒兰,开在秋冬交际时,不常见,生长健壮,冒寒负霜,傲然吐芳。《群芳备祖》中誉兰草为之花中君子,不娇不媚,超凡脱俗,奴婢想到纫秋兰以为佩,便绣了上去。”

母后赞叹:“不为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但愿这些女娃都能长成兰风蕙露之品格,你有心了。”

皇帝望着小丫头,只想将她变小,揣进心肝儿里,这才是锦绣心肠的女子啊!

握拳抵着下颔,静静凝视着那眉眼、那俊挺的鼻、那樱唇的弧俏美秀巧.....

尚工局女官也赞:“如此慧心巧思,姑娘真真玲珑剔透心,这样的人才该来我们尚工局。”

母后道:“巧了,尚膳局从前也来要她,哀家问了安太妃,人家说这孩子手儿巧,煮茶好,舍不得,你们休作这念头了。”

小丫头眼中有几分向往,好像很想去。

他心里说,你个促狭的小东西,做什么去那些地方,让我疼爱你吧。

他一直坐到了未时末刻也没走,小柱子一众在外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昌明殿几次来人催,大人们等候着呢,小柱子看到皇帝兴趣正浓,不敢搅扰,只吩咐了来人,告知官员们皇帝临时在康宁殿有事,让他们多等些时刻。

母后说,既然女娃们衣服上有图案,男娃们也该有,作为徽记,方显的别具一格,是哀家的门生。

女官们苦思冥想中,说着各种花卉,小丫头想了想:“不如用竹,万物中潇洒,修篁独逸群,贞姿曾冒雪,高节欲凌云。”

皇帝握着茶的手颤了一下,心跳骤快,小丫头,你怎知我......

母后合掌一击:“虚怀若竹,抱节贞心,甚好!”

小丫头又说:“白襕绣青竹有些浮,不趁色,不如用墨竹,疏疏一丛,高劲洒脱,浓淡相间,平针绣过于惹眼,有些喧宾夺主,既是黑衬白,可以用滚针绣勾边,加影针绣描摹。”

接下来,她先描出样子,将丝线劈成细如花蕊的丝,对着绷子的反面,展示了何为影针绣,那一丛竹烟映影,如在雾中一般,不细看直如天然织就的花纹。”

母后满意极了,起身拍了怕她的脸蛋,又握住手:“你可纾解了哀家一桩心愿,说罢,要什么赏赐?”

她看着案桌上岭南新贡来的黄橙,冒着鲜果的香,动了动嘴唇,母后转头唤锦叶给她装了三五个,小丫头一脸满足,带着包袱,请了一个跪安礼,告辞了。

皇帝顿觉被抽走了魂儿一般,匆匆给母后告退,追出外头,雨朦朦,青石地砖湿漉漉,宫巷深深,雨天分外幽静,早已不见了那身影,小柱子指了指西边:“转过去了,人长得小,走的挺快。”

皇帝紧跑急追,转过两道垂花门才寻到背影,小碎步踏在地上,走的利落极了,皇帝一路跑的气喘,到了跟前,小丫头也没停,径直走着,问他何事。

皇帝抓住她的肘,只想一把扛到肩上,不得不忍着:“我在那儿半晌,你怎么不与我说话?”

小丫头挣脱开:“我不是请安了么。”

“别走那么快啊,有话跟你说。”

“陛下自重,奴婢马上要换值了,今天是夜值。”

皇帝只好跟着她的脚步,边走边说:“我想吃你做的茶,你来昌明殿当值吧,做女官、做一等宫女,或者你想做什么,都随你。”

没想到小丫头摇摇头,直接拒绝:“奴婢在敬惠馆很好,太妃待下和气,慧姠姐姐为人敦厚,奴婢不愿,请陛下勿要勉强。”

皇帝只好想别的主意,今天非把你弄昌明殿不可:“你不要玉锁了?”

小丫头止住脚步:“在哪里?”

“昌明殿,你得随我去取。”

“你让人给我送来不就得了,我还有半个时辰就上值了。”

“你选吧,是跟我去,还是回敬惠馆,你那玉锁我一时手迷不知放在了何处,得找找,你不去,我找不到。”

小丫头气得瞪眼:“你威胁人?”

只要今夜能得了你,我宁可卑鄙一次。

她妥协了,却不肯同乘舆,也不随着仪仗,皇帝只好让内监拿来油纸伞,她撑伞先走,待走了老远,转了折,仪仗才跟上去。

到了昌明殿,小丫头在侧门等着,不肯进去。

皇帝无奈又诳:“我这会子有议会要忙,你去内殿找吧。”

外头侍卫森严,定柔探头望了望里殿,内监们站的邢列肃穆,如格尺一般,不由心生了忐忑,身后被一双手推进了门槛,带着急不可耐,将她一直推搡到了西侧内殿,漫天金线绒的龙纹锦幔,四壁堂皇,珠璧联辉,空气里弥漫着龙涎香,馥郁厚重,有紫檀书架、书案、团金龙座榻......这是个明黄的世界,一张楠木御榻宽阔如平地。

定柔心慌的厉害,紧了紧怀中的包袱。

第72章 通途变门槛 4 皇帝伏在……

皇帝伸展手臂, 两旁的宫娥们立刻心领神会,围上来解衣袍,望着眼前的婹袅的小女人, 恛惶无措的背影, 感觉血液在沸腾,直生了饿虎扑食的冲动。

定柔听到身后窸窣声, 扭转过头,看到皇帝在更衣, 褪下白地织金祥云纹袍子, 只剩了明黄中衣, 男人的轮廓一览无遗。

霎时从面颊到耳根红了个透, 转回了脸。

他......他......怎么这样啊!

有四个宫女上来,手碰她的衣带, 她吓得叫了一声,包袱掉在地上,双手捂住衣领带子:“你们......做......做......甚......”

红色简云纹宫装的一等宫女对她敛衽一施:“请姑娘沐浴更衣。”

皇帝含笑望着她窘迫的样子, 娇憨无比,愈发心痒, 待会儿要好好哄着她, 顺从了, 再徐徐进行, 她长得娇小, 得小心怜惜着。

她会明白什么样的男人才是值得的。

这是第一次, 临幸心有不情愿的女人, 只因这个小丫头,实在叫人欲罢不能,在淮南对着慕容岚, 倾国倾城的女子,粲粲妖容姿,灼灼美颜色,堪为天下男人梦中的仙娥,他面上应付着,心中想的全是攻伐的较量,便是同卧一个榻上,他也不曾动过旖旎心思,如今这个,怎地如此让人迷恋?

定柔嚇的要往外殿跑,内殿门口一排内监挡在前面,成了一堵无法越过的人墙,她顿时醒悟了,皇帝成心诳她来,是要欲行不轨的!卑鄙!

昭明哥哥,他在大正殿,离这里有多远?假如我喊了他能听到吗?他赶得来救我吗?他敢于违背皇帝吗?

像无头苍蝇一般,仓皇躲避,宫娥们好话央求着围追堵,雕柱后、帐幔后......她最后钻到了紫檀书桌下,抱膝蜷缩成一团,皇帝颇觉好玩,小柱子进来禀道:“陛下,礼部尚书和几位大人还在等您,商议秋闱的事。”

他这才想起还有正事没忙完。

早过了散值的时刻,几位官员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灌撑了茶,打着饱嗝,不停出恭,皇帝忙又换上衣袍,转去东侧殿,命小柱子:“照管好她,更衣洗漱好,等朕一起进膳。”

定柔瞥见皇帝走了,心知这是机会,不能坐以待毙。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到了宫门下钥的时辰,才草草罢了议会,想到小丫头在等,喜不自胜,对下说:“传膳,今夜朕要早些就寝。”

到了西侧殿,却见小柱子和一众宫娥跪了一地,面色惶惶,四下目寻,哪还有小丫头的人影?

“人呢?”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柱子一阵磕如捣蒜:“奴才有罪,姑娘从......从后门扇搬了椅子出去,踩着上了九龙壁,跳......跳下去......跑了......”

皇帝不敢置信:“你们这么多人!怎地叫她跑了!”

小柱子呜咽:“她滑溜的像泥鳅,像兔子,奴才们抓不住,要搬椅子,奴才们和侍卫不敢拦啊,原想她上去看看那么高,又下着雨,琉璃瓦顶打滑,必生畏惧,谁知......真跳下去了......奴才让人去敬惠馆看了,果真回去了,已上了值。”

流丹绘彩的蛟龙浮雕影壁前,两座太师椅摞在一起,雨还在纷纷落,已被淋的滴水。

皇帝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是个什么思维的女子啊!

秋夜漫长,风淅淅,雨纤纤,地砖洗尽铅华,宫巷空无一人,宫禁的深宫,静谧的与白日像是两个迥异的世界。

雨潇潇似银虫千条万条飞泻,石灯朦胧,一柄黄油大伞撑在斗拱下,一动不动,小柱子冻的全身瑟瑟,手脚俱麻木,皇帝围着银鼠毛滚边斗篷,直挺挺站着,已站了两个半时辰。

小柱子牙关打磕:“陛下,当心龙体,着了风寒可不得了,亥时了,您该歇息了,不养神,您明日如何早朝啊。”

皇帝倔强地望着那一道垂花门,默然不语。

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

你凭什么以为到了敬惠馆就是逃出了我的手心?

小柱子已感觉不到十指的存在,脑袋都冻麻木了,真不懂陛下这是较的哪门子劲,喜欢她下谕召来临幸不就得了,她未必敢公然抗旨,这是图的什么。

两个粉衣宫娥嘻嘻哈哈走出来,共乘一把小伞,其中有那个背影,她与人站在一起,格外姌巧,一眼就能认出,两人并肩往宫巷另一边去了。

小柱子忙说:“这时辰,领宵夜去了,凡夜里守值的加一餐。”

皇帝气愤不已:“她还真是没心没肺!”

我怎么干了一件这么蠢的事,把你从韶华馆送到这里,让你活得春风得意的。

过了一大会子,各挽着一个红木食盒回来,说话声远远飘过来:“今天的汤不错啊,挺香的。”

黑夜隐匿墙角的两个身影,看着宫女进了垂花门。

大概半个多时辰后,皇帝手冻的握不住,才有送食盒出来的,果然是她,一手提着两个食盒,一手撑伞,小碎步飒飒,小丫头做什么都是利利索索的,绝不拖泥带水。

这点,他很喜欢。

等等......在想什么呢!来这是教训她的!

脚下大步流星追了上去,石灯里的烛苗昏昏黄黄,路上很多小水洼,映着细碎的光,踏上去,微有溅沫声,前头的粉衣小宫女伞放在肩头,悠悠荡着食盒,哼起了小曲儿:“梦江南,梦江南,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欲尽此情书尺素......”

嗓音甜美婉转,皇帝不由更气,这个小骗子!欺君多少次,合该拉出去砍她十回脑袋,看她怕不怕!

欲尽此情书尺素,你在思念陆绍翌吗?与侍卫私情你可知是什么罪!

小丫头忽然不唱了,脚步放慢盯着地上,她看到尾随的影子了,立刻快跑几步,躲在了一道垂花门后,皇帝走过去,一道粉衣闪过,举着食盒向他砸来,早有防备地攫住了一只手臂,反手一掰,食盒夺了过来,将她按在了门板上,她大叫了一声,才看清面容:“你......你......”

手中握着温软的手臂,女子身上馨香淡淡,芳馥入脾,他立刻忘了意愿,双臂本能一紧,锁住了纤巧的腰身,不盈一握,丰肉微骨,手感颇妙,小丫头大惊失色,蛮力挣扎,却力气悬殊,他感觉胸腔里的血在沸腾,滚滚烧了理智,却不得不理智,不得不忍耐,不得不忍耐!

得到她的心才是至关重要的。

定柔终于挣脱开来,怒目圆瞪:“你跟着我作甚!”大半夜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皇帝长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顿了顿,才道:“为什么从昌明殿跑了?不是告诉你等我的吗!”

定柔与他避开距离,理直气壮地道:“我该上值了,耽搁了会被责罚。”

“有朕护着,谁敢责罚你?”小丫头找的理由还能再烂点么。

定柔干脆问:“你是不是来给我送玉锁的?拿来吧。”

静夜里,皇帝目光渊沉,深邃如无法捉摸的古井水,那深沉之下翻涌着惊涛骇浪,他正色道:“我不信你不知我的心思,装傻到何时?你也学会演戏了,还是在跟我玩欲擒故纵?”

定柔又挪了一步,尽量远些,调侃道:“皇上,奴婢却不懂您了,怎地朝秦暮楚,奴婢可是您从韶华馆贬出来的罪人啊,蝇营蚁附,不堪为皇妃之尊,您这样,算什么呢?拿奴婢当成何物?戏耍的玩意儿吗?”

皇帝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怔怔看着她,嚅嗫道:“既如此,我再下一道口谕,迎你回韶华馆,圆了你的面子,我们重新开始,我必给你一个风光的册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