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轻舟一说到建筑相关,整个人眼目发光,似乎一肚子说不完的话。
厉长生倒是无有打断,很是耐心,嘴角还略有笑意。
陆轻舟反应过来,有些讪讪的笑了,道:还望厉大人莫要嗤笑于轻舟。
厉长生道:小臣着实不敢。陆詹事是有大报复大远见之人,长生佩服还来不及。
古代的水利建设是非常落后的。古人敬天畏地,也对水与火这两样东西存在着莫大的敬畏与恐惧心理。
毕竟洪水与火灾,那都是可以转眼便叫一切灰飞烟灭的灾难。
因为恐惧所以止步不前,他们不敢轻易尝试,但凡有人踏出一步,便仿佛是与天地作对,便是对老天爷的不恭敬。
再又说来,开水渠兴建水力这样的事情,因为需要颇多人力,修建时间亦是颇长,甚至并非一代人可以完成,见效并不迅速,所以更被众人所排斥,只觉是无用功罢了。
陆轻舟的所作所为,的确被诸多人不满不解,但是厉长生作为一个现代人来说,对他的想法其实是赞同的。
厉长生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虽然小臣与窦将军也并非什么至交好友,但小臣愿意去帮陆詹事搭桥牵线。
那太好了!陆轻舟一脸大喜过望的模样,瞧厉长生的眼神更是不同,简直便要化身小迷弟。
詹国使团如今谈和,却在庆功宴上搞出了见不得人的糗事,着实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笑料,一行詹国人数月都未曾抬起头来。
眼看着詹国使团入京时间已然不短,但使团是来议和的,各种事宜进程,再加一些繁文缛节,是想快也快不得的。接下来使团恐怕还要逗留在京中月余才可。
詹夫人在庆功宴上丢了大人,后宫中一众夫人皆是欢喜的不得了,恨不得落井下石,三三两两结伴跑去詹夫人殿门口参观一翻。
只是这皇宫之中的局势,便仿佛转秋的天气,明明前天还闷热难当,今儿个便是兜头一场大雨,雨后秋意渐浓,毫无防备便冷得人一个哆嗦。
你说什么?!
小太子荆白玉惊得已然跳了起来,道:詹夫人她她怀孕了?
宫中已然传遍,千真万确,决计无有假的。陆轻舟有些个焦急的道。
荆白玉道:怎么可能?什么时候的事情?
陆轻舟道:便是今儿个早上,詹夫人说身子不爽利,叫宫女请了太医来诊脉,好几个太医都给詹夫人瞧了,说是真的怀孕了,千真万确!这消息一下子便传了出来,现在各宫娘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皇上恐怕也是知道了。
快快,去把厉长生叫来。荆白玉道。
荆白玉眼下可是皇上唯一的子嗣,所以小小年纪便封了太子。但凡皇上还有个子嗣,荆白玉此时恐怕便还是皇子罢了。
荆白玉的身份地位向来不可动摇,可若这詹夫人真的怀孕,还诞下一位皇子,那往后里的日子着实说不定,谁也无法预料。
太子殿下莫慌。
厉长生无需旁人来寻,已然不慌不忙的走进了殿内。
荆白玉赶紧跳起来跑过去,拉住他的袖子,道:我怎么能不慌啊,这可是大事。
是啊。陆轻舟显然也有些个沉不住,亦是着急上火模样,道:若是詹夫人真的诞下皇子,对太子殿下的威胁那便太大了。
厉长生道:我一早便听到了这消息,特意出去打探一圈,这才回来与太子殿下禀报。
你查到了什么?荆白玉问。
厉长生未有立刻开口,回头瞧了一眼殿门,似乎是怕隔墙有耳。
我去关殿门!陆轻舟说道。
不等他站起,荆白玉似乎嫌弃他手脚不利索,自己已然跳起来,咚的一声将大门踹上,说:现在可以说了。
厉长生微微颔首,道:小臣猜想,这詹夫人怀孕,十有八九是假的。
假的?
假的?
荆白玉与陆轻舟皆是不敢置信,两个人表情差不离,也不敢喊得太大声,只是用眼睛死死瞧着厉长生,等着他接下来答疑解惑。
詹夫人庆功宴上失了皇上的宠信,后宫娘娘们还以为詹夫人便会一蹶不振。哪里料到詹夫人能歌善舞,而且这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说的也着实有些个道理。
詹夫人与大荆的那些个女人不太一样,身边都是詹国新鲜的小顽意,又细声细气很会勾起男人的保护欲征服欲,自然很快博回了皇上的青睐。
皇上已然在詹夫人宫中留宿了六七次,还时常叫了詹夫人一同用膳,可算是天大的荣宠。
今儿个早上,詹夫人突然感觉不爽利,的确招来了数位太医看诊。
厉长生道:小臣已然询问过这几位太医,几位太医都说詹夫人的确怀孕,看似不像被人收买说了假话。
那这
荆白玉一听更是头疼,没有说假话,岂不是真怀孕?
厉长生笑道:太子莫急。太医的确未有撒谎,但是詹夫人那面却有异样。
詹夫人自从被太医确诊怀孕之后,便十足小心,一直待在宫中,还未有出过房门一步,就是在自家院子也不曾逛过,更别说去什么涤川园散心。
而且只叫随身带来的四位侍女服侍,将皇上特意指派过来的宫女全都遣到了外殿伺候着,扬言是怕刚刚怀胎有什么闪失,所以要尽可能的小心一二。
厉长生道:这几位太医都说让詹夫人不必过于焦虑,让她多多活动,小心饮食。可詹夫人瞧上去,是打算怀孕期间,都不出门半步了。
好像是有些个奇怪。荆白玉皱眉道:她这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着实小心过了头。
厉长生道:太子殿下试想想看,那詹夫人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
荆白玉摇摇头。
庆功宴上搞出那么大的事儿,还不是因着詹夫人先挑起的头?荆白玉好端端,也没想到詹夫人会主动招惹他。这詹夫人看似娇弱可怜儿,其实骨子里好强好斗,可不是甘于寂寞的人。
厉长生道:按照詹夫人的性子,若是她当真怀了孕,可不应该缩在殿中不出门。依照小臣看来,詹夫人最拿手的不就是碰瓷儿?一准应该往各宫各殿去溜达着,指不定就能诬赖某位娘娘谋害她肚子里未出生的皇子,喊个滑胎什么的。
你说的有道理。荆白玉又是点头,说:这詹夫人太老实了一些,全不是她的秉性。
陆轻舟在一旁道:詹夫人假装怀孕?这胆子也着实太大了一些。她便不怕被查出来?
大荆的医术并不发达,太医署中还存留着大半的巫医。若想要在怀孕早期确诊,只靠诊脉是相当困难的事情。诊脉的确是一部分依据,还有大半依据便是詹夫人的各种症状。
但是荆白玉道:这种事情瞒不了多久的。上次邹美人也被误认为是怀孕,可是没多久太医便确诊说不是了。
等时间稍微久一些,太医再去为詹夫人问诊,这有没有怀孕,便无处遁形,是再也装不出来的。
厉长生笑道:这不是还有时间?太子殿下您便猜一猜,这詹夫人的手段能有多阴险。
你是什么意思?荆白玉好奇的说:我怎么有些个听不懂?
陆轻舟的脸色倒是瞬间有点发白,道:这这詹夫人竟敢如此大胆?
厉长生道: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若是詹夫人在太医复诊之前,真的能一举怀上,便可坐实了怀孕的谣言。
要厉长生看来,皇宫之中子嗣凋零,并非各位后妃备孕问题,十有八九是皇上本身的问题。
但如今乃是古代,有哪个不要命的,敢说皇上不行,生不出孩子的?恐怕只要一开口,便会被拖出去砍头,指不定还要罪连九族,决计不是闹着顽的事儿。
皇上仅仅去了詹夫人宫中不到十次,这詹夫人怀孕的概率根本不大。如今詹夫人又在怀孕初次,为了皇子的安全,皇上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再临幸她的,詹夫人若是真的没有怀孕,也是无法再怀上皇上的骨肉。
如此一来
厉长生道:或许,詹夫人会找个人,帮她怀个孩子。
啊?!
荆白玉一脸目瞪口呆,还是他年纪太小,只觉这也太骇人听闻了。
若真是如此,詹夫人生下来的孩子,岂不是
荆白玉道:她她也忒的大胆!也不怕被旁人发现?
所以眼下詹夫人已经紧张小心起来。
厉长生说着冷笑一声,道:这倒是上赶着给了太子殿下一个莫大的机会。上次庆功宴上的回击,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见面礼罢了,这次可要请詹夫人看清太子殿下回敬的诚意。
陆轻舟人脉最广,厉长生叫他去弄些人盯着詹夫人那面,一有动静便来通知小太子荆白玉。
詹夫人一天到晚只在房中不出,倒是未见其有什么动静。反观詹夫人身边的侍女,倒是忙碌的很,总是时不时便离开殿去,往外面走一圈,也无甚么目的可言。
陆轻舟仔细一打探,立刻就回来禀报小太子荆白玉与厉长生二人。
陆轻舟道:这几日詹夫人身边的侍女着实奇怪,一直在打探陵川的消息。
哦?厉长生高深莫测一笑,道:看来詹夫人还是很中意陵川王的,早便有这一步打算。
你是说,她想荆白玉眨了眨大眼睛,有些个不好意思说下去。
那面儿詹夫人在房中闷了数日,终于肯出屋一步,亲自往小膳房去了一趟,做了一道拿手的鸡汤,盛放在精致的小碗之中,提着便往皇上跟前去了。
皇上听闻怀有身孕的詹夫人亲手熬制了鸡汤来看他,心中欢喜的很,当下竟是站起身来主动迎出了门去。
爱妃,皇上小心翼翼的扶着詹夫人,道:怎么过来了?身子可还爽利?今日叫太医瞧过了不曾?
皇上,詹夫人娇滴滴的道:多谢皇上挂心,妾无事的。倒是皇上,妾几日不见皇上,皇上这操劳的消瘦了几分,着实是心疼死了妾啊!
皇上便是喜欢听着温言软语,只觉得心中受用得紧,已然将昔日里那些个不快忘在了脑后,怎么瞧怎么觉得詹夫人可人疼。
詹夫人亲自来了一趟,不多时说是有些疲倦,皇上便赶忙叫她快些个回去休息。
詹夫人辞过了皇上,带着侍女施施然出了大殿,往自己的宫殿而去。
这一出来,才行到半路,那詹夫人便停下了脚步,左顾右盼一番,站定下来不肯往回去了。
侍女们也不催促詹夫人,也是左顾右盼,皆是做贼模样。
她们虽谨慎的很,却也未曾注意到,就在东南方向的假山后面儿,还藏着两人,一大一小,早已再此等候多时。
荆白玉小心翼翼的探着头,也不敢多瞧,缩回来捂着嘴巴低声道:詹夫人去送鸡汤是假的,果然是来巧遇陵川王的啊!
谁说不是?厉长生低笑一声,道:这不是来了?
今日陵川王荆博文入宫,是有正经事做。此时差不离便要出宫去,路经此处再正常不过,哪里料到突然便有个人影,哎呀一声,随即往他身上一歪。
荆博文皱了皱眉,警惕的扯开两步,道:詹夫人,你这是何意?
荆博文上次与孟云深又吵一架,便是因着这詹夫人。
荆博文恼怒孟云深责难他,也恼怒自己没识破詹夫人的身份,如今再一瞧这詹夫人,当初种种恐怕皆是被她算计。荆博文可非什么大度之人,是最为记仇小心眼子的,自然对她全无好脸子可言。
詹夫人委屈的垂着头,道:大王,您这是还在生我的气吗?我我并非有意的,只是头一次见了大王,情难自已罢了,这怎么能怪我呢?我也我也是只是为情所困罢了!
唉
那面小太子荆白玉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只觉得詹夫人这话黏糊糊的,直叫人听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厉长生见他这模样,对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道:小心被听见。
詹夫人一脸为荆博文痴迷不已的模样,荆博文却冷笑一声,与小太子荆白玉的表情倒是有几分相似。
荆博文笑道:怎么的?现在还跟孤顽这一套?你当真觉得,孤是个色令智昏的大王?还是说你以为孤没见过好看的美人?说句大实话罢,孤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就你这副模样,当真应该好生照照镜鉴,美也不算太美,丑也不算顶丑,放在人堆里想寻也寻不着,孤如何能瞧得上你?
呀
小太子荆白玉藏在假山石后面,又有了新的感叹,低声说:小叔父的嘴巴,好毒呀。
厉长生但笑不语。
那面詹夫人也是全无料到,这荆博文对个娇滴滴女子,竟能说出这些个难听话来,大有一股泼妇骂街的气势,一时间都被他骂得傻了去,全忘了自己筹划的事情。
你詹夫人哆嗦着,你了半晌,却没有下文。
怎么的?陵川王哈哈一笑,道:没听爽利是也不是?那孤也再说些给你听?不过不巧了,孤还有要事,府里还有美人等着孤回去,犯不着与你浪费口舌。
咦?
小太子荆白玉又一次出了声儿。
厉长生有些个无奈的低头看了他一眼,心说太子殿下着实感慨良多。
荆白玉一脸迷茫的道:小叔父口中府里的美人,莫不是孟先生?一会儿小叔父不是要与孟先生一道外出吗?
这厉长生哭笑不得道:莫要胡说,嘘
我才没有。荆白玉道:是小叔父自己说的。
荆博文丢下这么一句话,险些把詹夫人鼻子气歪,便潇洒自如的抬步离开,多一眼都不施舍于詹夫人。
詹夫人见他真的要走,立刻大喊一声: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