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惠没有料到这个女孩子居然还会来找她,她接过发夹,仔细一看,还真和原来差不多,“你修的?”
女孩子摇摇头,“不是,是我爸爸修的,很快就修好了,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你,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你,等了好久,终于又等到你了!”
冯惠想说声谢谢,但一想,这发夹本来就是对方踩碎的,似乎没必要说谢谢。
犹豫了两秒之后,冯惠干脆什么也没说,只接过发夹,准备塞进行李包中。
刚把行李包打开,一张纸条就从里面蹦了出来,轻飘飘的落到地上。
女孩看见了,弯下身子去捡,她把纸条捡起来,递给冯惠,“你东西掉了。”
冯惠这次说了声谢谢,接过纸条便要往包里塞。
“等等,”女孩无意间往纸条上瞟了一眼,“小姐姐,你是要去这个地方吗?”
冯惠一听,眉毛轻轻挑起,“怎么,你知道这个地方?”
“嗯,我以前就住在那一片,但是现在那里被拆了,要建新的商场。”
“你以前就住在那里?”冯惠提起精神,问道:“那你知道周围都有哪些人吗?你认不认识冯伟叔叔和焦娇阿姨?”
女孩子往后一退,警觉地望向冯惠,“你这人好奇怪哦,干嘛说我爸爸妈妈的名字?”
冯惠:?
冯惠:“爸爸妈妈?”
“对啊。”女孩子有点狐疑地望向冯惠,“你认识我爸爸妈妈?”
冯惠的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她愣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不由自主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犹豫了一下,才说:“冯如意。”
冯如意?果然姓冯。
冯惠又问:“你今年多少岁?”
“九岁。”
九岁?也就比她小两岁而已。
冯惠重新打量了一遍面前这个小女孩,女孩子虽然比她小两岁,但身高却快要和她差不多。
女孩和她长得完全不一样,女孩的皮肤很白,不像她拥有一副总是被乡下人调侃的黑皮肤。女孩的眼睛大大的,圆圆的,看着总有一股天真无辜的神态。不像她,眼睛细长,一点也不大。
总之,这个人和自己长得一点也不像。
冯惠思考片刻,朝冯如意说道:“你家就在附近吗?我想和你爸爸妈妈打听一下我想要找的人。”
“你要打听谁?”冯如意有点警惕。
冯惠把手上的纸条扬了扬,半躬着身子,眯起眼睛说:“我要找的人之前也和你们住在同一个地方,我想去问问你的爸爸妈妈,看他们还记不记得,可不可以呀?”
冯惠不笑的时候,看着不太好惹,但她若是笑起来,装作一副天真烂漫的神态时,是非常有亲和力的。
冯如意看着面前的人,想了想,“那好吧。”
冯惠得到肯定的回复,站起身子,收敛笑容,将背上的背包递给身后的严亦思,“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你能不能在这里等等我?”
冯惠和冯如意的对话,严亦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她接过包,偷偷瞄了一眼冯惠的脸色。
冯惠看上去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明明是去见亲生父母,脸上却表现得要去见陌生人一样。
不知怎地,严亦思有点担心。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严亦思说完,将两个行李包往手腕上一挎,抬脚便往前走。
冯惠拦住她,“不用了,我就去问问事情,马上就会回来。”
严亦思停住脚步,直直地望着冯惠,想从她脸上看出一点破绽,但冯惠脸上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丝紧张都没有。
去见亲生父母,真的毫无波动吗?
冯惠越是这副平静的模样,严亦思心里越不放心。
但她看着冯惠那张平静的脸,终究忍了下来,轻声说:“好吧,记得要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冯惠“嗯”了一声,转身跟着冯如意,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拐角处。
冯如意的家就在火车站附近,冯如意领着冯惠回家的时候,冯伟正在帮焦娇洗菜,焦娇围着围衣,正在厨房里忙活。
门铃响起的那一刻,冯伟放下手中的菜,在焦娇的围裙上擦了两下,然后小跑到门边,“来啦来啦,是不是如意回来啦?”
冯伟打开门,看见冯如意的那刻,立即眯起眼睛,从眼缝里透出笑意,“每次到饭点你都准时回家,莫非你身上按了个闹钟,一到饭点就响起来?”
冯伟说完,眼神瞟到旁边的冯惠,脸上的笑容立即收敛,他望向冯如意,“这位是?”
冯如意摸了摸鼻子,说:“这个就是被我踩碎了发夹的小姐姐,她说她要找人,要过来问问你们。”
冯伟仔细打量了一下冯惠,这小姑娘长得挺水灵,就是皮肤黑了些。他热情地把冯惠请到屋子里,“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要找谁啊?”
厨房里的焦娇听到动静,探出脑袋问:“谁来啦?”
“哦,就是之前发夹被如意踩碎的那个小姑娘,她要来打听一点事。”冯伟朝焦娇解释道。
焦娇一听,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看向冯惠,好奇地问:“小姑娘,你现在还戴那种草莓型发夹啊?”
冯惠望着面前这两个陌生的人,心里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奇妙的感觉。
这两人大概就是她的亲生父母,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在不停提醒她要亲近,可她的理智让她做不出半点亲近的举动。
她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她的父母,家里连他们的一张照片都没有。
她到今天才知道,她爸妈长成这样。爸爸是平易近人、笑起来一脸褶皱的人,妈妈是身材高挑、大眼睛高鼻梁樱桃小嘴的美人。
她小时候第一次知道耀齐爸爸不是她的亲生爸爸后,很难过,每次看见人家父母带着孩子玩耍,都会很羡慕。
有段时间,她特别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长什么样,她翻遍了奶奶所有的遗物,也没有找到一张照片,但她找到了一封信。信上有寄信人的地址和名字。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想着来三亚看看。
可是,那个时候她好穷,兜里连一分钱都没有,大家吃饭都成问题,根本不可能走出小村庄。
稍稍长大一点后,家里吃饭不是问题,每年过年的时候也会有点零花钱,她就把零花钱全部存起来。即使每次看到别的小孩吃零食都会馋哭,她还是舍不得花一分钱。
可是,去三亚的火车票太难存了,她存了好几年都只存了几块钱。
仿佛三十二块是个天文数字,永远都凑不够。
后来长大一点后,想去三亚的心思其实不怎么强烈了,她看到别的小朋友和父母一起也不会太嫉妒了,她也有耀齐爸爸对她好,她不需要嫉妒。
可是存钱这种事像是一个未完成的心结,如果有机会,她还是想去三亚找一找,看一看,当着那两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问问,问他们为什么不回来找她。
现在,这两个人就在面前,冯惠倒也沉得住气,只说:“这个发夹不是我的,是我一个长辈的,她的年纪就和阿姨你差不多。”
焦娇一听,笑起来,“我就说嘛,现在哪有女孩愿意戴这种发夹,果然是我们那一辈才喜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想问什么事情呀?”
冯惠自动略过第一个问题,说:“我之前有个亲戚,住的地方现在被拆掉了,我听如意说你们之前也住在那里,所以想来问问,看你们认不认识我的亲戚。”
冯惠说完,把记载着地址的纸条展示给面前的两个人看。
冯伟一看,点头道:“对对对,我们之前确实住在那一片,小姑娘,你亲戚叫什么名字啊?”
冯惠盯着他,没有回答,只问:“叔叔,你是本地人吗?”
冯伟一愣,“不是,我的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过现在已经在这里定居了,以后都不会回去了。”
“为什么不想回去看看呢?”冯惠一脸真诚地问。
冯伟笑笑,“好多年不回去,家乡的人早就不认识了,去了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冯惠垂下眼眸,指着冯如意,问道:“如意没有哥哥姐姐吗?”
冯伟抬头看了冯惠一眼,他觉得这个小孩有点奇怪,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一旁的焦娇见冯伟愣着不回答,接话道:“对,我们就一个小孩。”
就一个小孩?那她算什么?
冯惠立即黑下脸,她走到焦娇旁边,把草莓型发夹往焦娇手上一塞,面无表情地说:“还给你。”
然后朝冯伟瞥了一眼,说:“我不想找我的亲戚了。”
说完,冯惠飞快地头也不回地跑出屋子。
焦娇看着手上的发夹,愣了一会儿,随即瞳孔睁大,发着抖看向冯伟,“你说,有没有可能,她是……”
“不可能,”冯伟当即否认,“隔那么远,不可能是她。”
冯伟说完,声音里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颤抖。
“可是……”焦娇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她瘫坐在椅子上,“可是,那孩子的眼睛特别像你。”
只是孩子皮肤黑,乍一看看不出来,如果仔细一想,那双眼睛简直和冯伟的眼睛一模一样。
冯伟一听,心也凉了半截,仔细回想,那孩子鼻子嘴巴都和焦娇长得很像,连脸型也像,就是因为皮肤有些黑,所以第一眼的时候,根本没有多想,因为他和焦娇都不黑。
现在这样一说,似乎越来越不对劲。
冯如意在一旁听着爸爸妈妈说些她听不懂的话,不由地急躁起来,“爸爸妈妈,你们在说什么呀?”
冯伟这时候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冯如意的胳膊,“如意,你老实跟我说,你在哪里遇到这个姐姐的?她真的是来找亲戚的吗?”
“我是在火车站遇到她的,她说她亲戚住在我们以前住过的地方。”冯如意想了想,“对了,她还说了爸爸妈妈的名字,我刚开始还以为她是坏人呢。”
焦娇一听,激动得也抓住冯如意的胳膊,“她说爸爸妈妈的名字了?如意,你真的听到她说爸爸妈妈的名字了?”
“对,”冯如意点点头,小声又胆怯地说:“爸爸妈妈,你们抓疼我了。”
冯伟松了手,立即朝门外跑去。
焦娇松了手也想出门,走了几步,心神不济,倚靠在门框上不停地抽泣。
过了一会儿,她瞧见冯伟回来,急忙地上前,“找到那孩子了吗?”
冯伟无奈地摇摇头,坐在门槛上,沉默不语。
焦娇崩溃地望着冯伟,泪水夺眶而出,“果然是她,真的是她!作孽啊!”
那个被他们放弃的孩子,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了。
她一个小姑娘,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只为了来找他们。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只问他们为什么不回去,问他们还有没有别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