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现在,自己这个废物徒弟居然还向他们求饶。
“你,怎么能这样坏呢?”温四月却没去管他们师徒间的那点破事,走过来蹲在这田一光的面前。
明明她那口气并不算重,可是那双漂亮的眼眸里,透着一股狠劲,让田一光忽然有些紧张害怕起来。
那种光芒,就好像是阿修罗地狱里散发出来的死亡之光一般,他惊慌失措地挣扎着想要朝后退,就是本能地想与温四月那眼里的光芒拉开距离,躲得远一些而已,口中则难以置信地问着:“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送你下地狱的人。”温四月说完,抿嘴一笑。
田一光怕了,他刚才虽然已经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可是现在真当这死亡临近了,他才发现自己还没做好死的准备。
他不想死啊!“别别,别杀我,我有很多钱。”充满恐惧的目光扫视了这破旧的堂屋一眼,“你们一定很缺钱的对不对,我……”
不过话还没说完,就忽然发现眼前煤油灯那点光辉被挡住了,原本他以为死定了的温老头如今却仿佛一座大山一般,将他身前的光芒都全部给挡住,浑浊苍老的声音里,夹着一股田一光说不上来的感觉,反正就是叫他觉得恐惧,想喊什么,却发现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咔在了喉咙里一般,怎么都挤不出来。
“四月,这是爷爷的事,别脏了你的手。”将那口堵在心口的脓血吐出来后,温老头觉得自己的状态好了不少,他要亲自清理门户。
温老头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双手已经掐在了田一光的脖子上,所以田一光才会对他产生那种恐惧,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至于他的弟子木木头,则恐惧地看着温四月,“师姐,呜呜!”
温四月并没事去看他,而是担忧地看着温老头。爷爷不想让她沾上瓜葛,可是爷爷也完全不必亲自动手的,她正要劝,但又觉得这田一光残害同门师兄们,还毁了师父和阿贵奶奶的一辈子,甚至是春梅奶奶的命运,也是与这田一光脱不了任何关系。
所以,田一光做了这么多错事,的确是该死,爷爷若是不能亲自手刃他,这多年的愤怒怎么可能解开?别到时候反而因此郁郁而终。
于是那些话她也就给吞了回去。
却不想就是很忽然的,窗外狂风聚集,连带着这堂屋里入冬后就几乎没开过的几扇小窗户也忽然脱了窗闩,‘砰’地一声给打开了。
“不好!”温四月惊呼一声,忙要动手,可是已经晚了,神龛上供着的祖师爷已经倒下,头上盖着的红布也掉落下来,更不要说洒了满地的香灰。
她要追出去,却被温老头喊住,“别去了。”
是田一光逃了,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邪术,那濒临失望之际,灵魂脱壳就这样逃了,而且还自带一股子的煞气,连带着神龛上的祖师爷他也没放过,直接给打翻了。
萧漠然不懂这些,只觉得这一瞬间,阴寒入骨,眼前一黑,整个人也晕死了过去。
与他一样的还有那田一光的徒弟木木头,似乎也是经不起这煞气折磨。
不过试想,连祖师爷都没逃脱,何况是他们两人呢。
也正是如此,温四月才停下来,连忙将萧漠然扶起来,这才发现他今晚受那聚阴阵侵蚀身体,虽说没有被孤魂野鬼入了体,但终究也是伤了根本的,也是怪自己大意,居然没发现。
心中一时不免后悔自责不已,但也担心温老头,所以只朝温老头交代道:“爷,这个时候你就不要乱来了,漠然这个样子,我多半也顾不上桔梗了,如今这田一光逃了,没准恢复后就去找桔梗的麻烦。”到时候自己如何能一分为二?
温老头听到这话,有些不高兴,“你这个丫头,我老头子看起来就有这么脆弱么?”他是很难过,但也很清楚,现在自己还不能死,尤其是这田一光都还没死。
看着如今昏迷的萧漠然,也看出了一些端倪,“他怕是得好好养几天。”见温四月一个人扶不动,便踹了地上的木木头几下。
那木木头虽然也被他师父逃走时候的煞气伤到,但到底是门中人,并没有那么严重。
如今被温老头一踹,整个人也就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看到温老头就张口求饶,“师伯别杀我,呜呜呜。”
又要哭,好好的一个大汉子。温老头满脸嫌弃,但看他这体质,也知道自己那个一向最看重天赋的师弟为什么要收他为徒了。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是有些同情这木木子,一面解开他身上的绳子,没好气地叮嘱道:“老实些,去帮忙。”
木木头不敢犹豫,什么都没有性命重要,于是连忙上去帮忙。
他本来就是虎头虎脑的一个人,上去直接就将萧漠然扛着,跟着温四月去了东屋。
老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去灶房的碗柜里拿了一只碗过来,也踹了踹桌下装晕的芋头,“起来,他那点煞气伤不着你。”
芋头不甘心地咯咯叫了两声,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只是一看到温老头手里的碗和手中的小刀,忽然心慌慌地抬脚要朝外跑。
不过还是被温老头拽住了尾巴,“这些天我拿你当大孙子一般带在身边,一天是没亏待你,还给打通关系,让你睡遍了全村的母鸡,你有什么不满意的?眼下我孙女婿伤了身,他是不能出半点事的,不然四月也会给毁掉了,现在你就当是报答报答我老头子。”
他似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对芋头说。芋头呢,似乎很不满,也咯咯地回着几句,但是具体什么意思,温老头肯定不懂,反正还是按着他的身体,引了小半碗鸡血出来,抬着往东屋里去了。
今晚它是第二次被取血了,芋头当然不满意。
木木头木桩子一般站在那门口,见到温老头抬着鸡血来,伸着脖子瞧了一眼,还不忘为自己的性命担忧:“大师伯,我会做好多活,你们别杀我好不好,我没有师父那样坏的,我听话的。”
温老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是个可怜孩子,脑子似乎也不大好,“去树下待着,没事别吓跑。”
木木头哦地应了一声,连忙让开,跑到树下去抱头蹲着,很是娴熟的样子,让温老头不禁想起当时天机门里的时光,师弟们做错了事,每次被责罚的时候,也是这样抱着脑袋蹲在树下的。
他收回目光,推门进去,“四月别担心,把芋头这血喂了他,不会伤根本的。”
温四月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萧漠然,心中却有些自责难过,虽然不知道当初萧漠然为什么就答应了跟自己结婚,但依照他的学识和家庭情况,完全有更好的未来。
最为重要的是,他这副身体,本来好好的邪祟难近,可因为和自己待的时间久了,如今反而给了那些阴邪们打开了方便之门。
她不敢想象,经过这一夜后,萧漠然往后将遇到什么?这芋头的血是能叫他恢复如初,可是已经被聚阴阵打破了他身体的平衡,往后任何阴邪都能感受到他这块香饽饽的存在了。
所以温四月现在很后悔很自责,当时就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和他结婚,那他现在就不可能跟自己在这乡下过年,更不会遇到这些事情。
也同丁榕山他们一样,早回到京城去备考了。
温老头见她不说话,眼里的自责又那样明显,不禁叹了口气,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身来,“四月啊,万般那都是命,这不能怨谁的,就他这样的命格,不遇到你,以后也会被别的人发现的,一样逃脱不了。”这孙女婿身上的那符,他不知道四月发现没有,但是效果也差不多要完了,这小子命格如此,终究是会被人发现的。
左右会被人发现,那还不如便宜自己的孙女呢。
可温四月还是觉得是自己的错,一面接过芋头的血,一手扶着他起身,将那半碗鸡血给他强行灌了下去,也不知道那心里在想什么,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把萧漠然放平躺下,替他擦拭了嘴角的鸡血后,方有些埋怨起来,“爷爷,我知道你刚才初心是好的,可是既要顾头就不能不顾尾,凡事不可两全,刚才让我直接杀了田一光该多好。”如今倒好,还留下一个后患。
她也知道那田一光的傻徒弟在外面,“那傻子怎么处理?”
温老头也有些发愁,“问问他有什么亲人没,有的话找个人送他回去吧。”依照自己对田一光的了解,他不可能收这么一个傻孩子来当徒弟的,不过这傻孩子体质不错,将来做个盛体很好。
而且看现在这傻子的样子,田一光应该已经专门喂养他一阵子了,将来也好方便盛放他自己的灵魂。
想到这里,忽然一下跳起身来,“完了。”那田一光现在就是魂魄了,必然会找人上身,可找谁都没他这徒弟合适,他必然还会回来的。
于是连忙开门出去,果然见到木木头瑟瑟发抖地抱着胳膊蹲在树下,还没包扎伤口的芋头就挡在他的面前,一双大翅膀完全舒展开,足足有一米二左长,好似老母鸡护小鸡一样,将木木头保护在自己的翅膀后面。
“田一光!”温老头惊呼一声,田一光的魂魄几次想进入木木头的身体,都被芋头给拦住了,如今见温老头出来,有些犹豫要不要先逃。
可也就是他犹豫这一瞬间,一只碗从温老头身后的屋子里飞出来,直击的天灵,只听他惨叫一声,碗碎裂成无数的碎片,温四月站在温老头身后的门框里,单手掐诀。
然后,那田一光的魂魄,也随着温四月扔出来的碗一并碎裂。
什么都没了。
温老头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扭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温四月,“四四四四月啊,你,你怎么学的啊?”这是天机门最至高无上的道法,她怎么就学会了?
“很难么?”她就看过一遍,只是觉得有些霸道,动手了就不能给生魂留半点生路,所以当时也没当一回事。
更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自己居然就用上了,果然是世事难料啊。
温老头抖动着嘴唇,半天硬是没挤出一句话来。
天机门里的老祖宗们,也没有几个参透的,她居然说‘很难么?’,难道不难么?
而木木头,似乎也感觉到他师父的威胁终于没有了,松开手抱着脑袋的手,欢喜地搂着芋头的脖子,“大公鸡,谢谢你啊。”刚才要不是大公鸡救自己,师父肯定把自己杀了,好恐怖。
可是大公鸡身上有伤,被他这么蛮横地抱着,顿时疼得咯咯哒哒地叫着,一面拼命挣扎。
温老头被这声音唤回神,发现温四月已经进屋去了,方朝木木头大喊,“快放了芋头,赶紧到我屋子里来拿几条布巾,给它把伤口包扎好。”
温家的一夜就这样过去了,天蒙蒙亮的时候,阿贵家那边传来了鞭炮声。
昨晚虽然出了这事儿,他们虽是害怕,但担心夜长梦多,还是没敢拖下去,原本定好的时辰一到,就赶紧把阿贵奶奶给下葬了。
不过却不是原先定好的地方,而是另外一个方向。
显然,阿贵奶奶还真托梦了。
温四月出去看了一眼,见田一光的傻徒弟和温老头一起在院子外面的大石头上垫着脚跟看,便回屋来。
这一夜她想来很多,当初她和萧漠然结婚,她虽然不知道萧漠然为何答应,但她是抱着企图去的。
说来呢,她这企图也不能算是企图,她就很单纯想活命,想离开这小山村,不想一辈子被困在这里,所以才想要萧漠然。
但那时候没去多想,更没有考虑过,会给萧漠然带来什么麻烦。
所以她为此自责了好久,心里也重新规划了两人之间的关系,现在他们才应该算是真正的一体,自己若是死了,萧漠然必然无人保护,惨死而亡。
因此当田一光的魂魄还敢在回来,妄图上他那傻徒弟的身时 ,她没有半点犹豫,也没去想为此会招来什么祸事,就直接将田一光魂飞魄散了。
反正就想,现在的安危都顾不上,还想什么以后?
如今看着还在昏迷中的萧漠然,一个晚上没睡的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萧漠然醒来的时候,习惯性地看了看手表,已经九点五十多了,脑子里回想起昨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头有些昏沉沉的。
正要掀开被子起身,却发现身旁还有个半卧着的温四月,她身上还穿着衣服,显然是坐在旁边,然后坐睡着去的。
便轻手轻脚地爬起身来,想要将温四月放平躺在床上,就在他抱着温四月几乎要放平到枕头上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芋头的惨叫声,以及温老头锵锵有力的骂声。
被他抱在怀里的温四月一下惊醒了过来,直接就落在了枕头上,但是搂住她的萧漠然却还没来得及双手,如今她这靠下去,萧漠然也惯性地与她拉近了距离,温热的气息顿时迎面撒在了她的整张脸上。
温四月只觉得这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从心坎上氤氲开来,一时间竟然忘记喊他放手。
两人的唇鼻间距,不过一个手指的距离而已,彼此也能听到隔着衣襟的胸膛中,那颗滚烫又跳得热烈的心脏。
说起来,两人同床共枕几个月了,平时的亲密关系,也仅仅是挽胳膊牵牵手,如今像是现在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还是头一次。
又都是年轻男女,难免是有被这怪异的火花引得失神之时。
‘哐’地一声,门被推开,与此同时还有温老头的身影和他的声音,“这死芋头,昨晚才放了它半碗血而已,就敢报复老子,居然在老子的被子上拉……”不过老头子话还没说完,就连忙止住了,随后立马退身出门,反手将门带上。
然后尴尬的声音在被关好的门外传来,“那什么,你们虽然是年轻人,但是这大白天的,还是注意些。”
他的这话,让温四月脑子更乱了,整个人好像是短暂地失聪了一般,耳朵里只有心跳声,但又好像不是自己的,而是从萧漠然那里传来的。脸颊也烫,烫得让她觉得好像被一只大火炉烘烤着,于是一把将萧漠然推开,惊慌失措地下床,也来不及拉起鞋跟,就朝外面跑去。
萧漠然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同样滚烫的脸颊,嘴角却缓缓地扬起来。
这种感觉,好奇妙。
但是,他很喜欢。
到外面的温四月像打一盆冷水冲刷了滚烫的脸颊,这才去踹温老头的房门,“爷,你一把年纪了,怎么都不敲门?”
老头子坐在桌前,正在折烟叶子,“那你敲门了?”
温四月被他怼得说不出话来,气呼呼地在他对面坐下,又见温老头忽然笑得贼兮兮地,“其实吧,爷也没那么老封建,爷还想早点抱着曾孙子呢,可是你想想漠然这身体现在虚啊,你怎么下得去手?还是节制些吧。”
温四月嘴角抽搐,懒得理会他,出去之前狠狠地踹了一下板凳。
出来刚好看到灶房里忙活的傻子,逐走过去问:“你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什么人?”
木木头见到她,抬起头来笑眯眯地回道:“师姐,我叫木木头,家里不知道,师父说是从海里捡到的我。”他才十四五岁的样子,就是个头有些大,脸上还带着些稚气。
“木木头?”还真是人如其名,只是没有家人,往哪里送去?他这样大的人了,孤儿院不要,救助站也没余力管。
最重要的是,被田一光往盛体方面养,要是被什么歪门邪道的人看到了,他小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