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蓁对他笑了笑:“没事的,我们不是都安排好了吗。如今只差这最后一步,如若不将她的阴谋拆穿,她以后还是会算计我们。况且,我现在退缩了,桂香和她姐姐怎么办。”
陈霖淮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担心明蓁的安危罢了。
依依不舍的看着明蓁跟着侍女进了公主的行宫,陈霖淮想了想终究还是不放心,忙去了何修之那里。
进到行宫之中,明蓁只觉惊叹不已。不愧是曹飞的做派,出手实在是大方。这是一处五进的大宅,占地颇广。院中假山小桥、亭榭台阁无不精巧。如今正值春日,百花盛开,景色美不胜收。
宴席摆在牡丹苑,此处有一座戏楼。何夫人特意安排了几出台县的地方戏给公主解闷。
明蓁的坐次被安排在一棵海棠花树下,身旁是城中一家首饰铺子的东家娘子。巧得很,江均瑶正坐在她的对面。
此时公主还未到,院中众人相互见礼说一些家常话。江均瑶状似不经意般在院中四处赏玩,在一个无人处冷着脸和桂香交待事情。
“将这一包东西想法子混进姚明蓁的吃食里,做完这事,回头我就将你姐姐的卖身契给你。”
桂香有些迟疑:“杨少奶奶,这里面是什么,我说过,我不会害人的。”
“你放心,我只是想给姚明蓁一个教训,不会要她的性命的。今日是宴请公主,我有什么胆子敢在这种场合伤人。”
桂香沉思了片刻,似是被她说动了。
“杨少奶奶,我一定照办,希望你也能说话算话。”
等到公主在知府夫人以及何夫人的陪同下来到牡丹苑,宴席才正式开始。
厅内的恭维声不断,院中众人根本没有资格近前,只跟着一起叩头谢恩。入席后,举杯向公主道贺。
江均瑶一直关注着明蓁那边的一举一动,见桂香果真趁着明蓁不备将东西混入了她的酒水里。再看着明蓁毫无防备地喝下,江均瑶这才露出了笑意。
厅中几番觥筹交错之后,终于进入到了台县民众献礼的环节。
每一份贺礼都被放在红木托盘之上,由侍女一道呈给公主查看。
每份贺礼进上,公主都有赏赐下来,若是的公主喜爱的,便会将献礼之人传进正厅细细询问一番。
“杨家绣庄进献《春睡图》绣屏一件……”
听到杨家绣庄的名号,江均瑶一阵激动,忙起身站立,面上无比恭敬。
“春华堂进献《梳妆图》绣屏一件……”
江均瑶愣住了,没想到这么巧,两家进献的都是绣屏,还一起呈到公主面前,她不禁紧张起来。
果然厅内传来女官的声音:“传杨家绣庄东家娘子、春华堂东家娘子觐见。”
明蓁听到召唤,神色端庄地跟在女官之后进入内厅,在厅中跪下。
“民妇春华堂姚氏给公主请安!”
“民妇杨家绣庄江氏给公主请安!”
厅内静了一瞬,片刻后坐在上首的公主才缓缓开口。
“你二人都起身吧!”
“是!”
公主的声音和煦悦耳,但自有一股尊贵之气。明蓁静立在一旁,并不敢抬头乱看。江均瑶也只觉得自己紧张得要冒汗,心慌不已。
“你二人进献的都是绣屏,且都是美人图,你们说一说这绣样都是从何而来呀?”
“回公主……”江均瑶抢先答道:“我们绣庄进献的这幅《春睡图》是民妇特意请了画师精心绘制出来的。”
“嗯!”公主略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姚氏,你呢?”
“回公主话,春华堂进献的这幅《梳妆图》的绣样是民妇亲手绘制的。”
第57章
长宁公主听了二人的回话, 似乎多了一丝兴趣。
“姚氏,你抬起头来!”
明蓁依言缓缓抬头,就见厅中的红木贵妃榻上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她一袭正红色大衫, 华服盛装, 风姿绰约,气度不凡。
长宁公主的目光从明蓁面上扫过, 眼中也闪过惊艳。
“好一个仙姿玉色的小娘子,怪不得能画出这般飘逸脱俗的美人。”
长宁公主的神色间温柔了几分, 语气也和缓下来。
“姚氏,你说这《梳妆图》的绣样是你亲手所画。可这画中的女子与《春睡图》中的女子虽举止不同,但都姿态自然,形神兼备,艳而不媚。两幅画用笔细致, 流畅圆润, 如出一辙。姚氏, 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立在一旁的江均瑶心慌不已,她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侍女手中的绣屏。
《春睡图》中的女子在牡丹丛中倚着山石睡意正浓, 名花倾城,俱是绝色。
再看《梳妆图》, 景色一变, 又入了室内, 女子正对镜梳妆, 朱唇轻点, 面若烟霞。
同样都是美人,两幅绣屏摆在一起并不让人觉得突兀, 反倒有一种相得益彰的感觉。
江均瑶的心更慌了,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急促起来, 脑中晕乎乎的,额头也冒出一层薄汗。就在此时,明蓁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回公主,《春睡图》和《梳妆图》都是民妇亲手所画,进献公主的贺礼自是要做到尽善尽美,民妇一时难以抉择,便将两幅画都绣了出来。只是在送呈长史过目那日,《春睡图》不知所踪,于是便将《梳妆图》献上。谁知……”
“你胡说……”
江均瑶急忙开口打断明蓁的话,“这幅《春睡图》的绣样是我请画师绘制的,也是由我杨家绣庄的绣娘日夜赶工绣制出来的。”
江均瑶极力否认,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番话。公主府的长史面色阴沉,厉声呵斥她。
“江氏,公主面前不得放肆!”
长宁公主面上倒是没有丝毫恼意,依旧含笑看着二人。
“这么说来,你二人中定有一个说了谎。江氏,你所请的画师又是哪一个呢?”
江均瑶怎么也没有料到公主竟能一眼看出这两幅绣图出自一人之手,更没有想到还都是明蓁亲自画出来的。她偷换明蓁的绣图时,虽做了安排,但在公主面前还是不免有些慌乱。
“是……是,民妇是在墨林斋请的一位画师所画。”
长宁公主微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道。
“是请的哪一位画师所画,着人召进来见一见吧。”
江均瑶手足无措,帮忙开口呼补救。
“民妇记错了,不是墨林斋的画师所画,此画是一名秀才寄卖在墨林斋的,民妇并不知他姓甚名谁。”
她的话音落下,厅内顿时鸦雀无声。江均瑶百般推诿,不得不让人起疑心。长宁公主面上的笑容更是淡了下来,神色凛然。
“江氏,你所言可是实话?你可知本宫最不喜的,便是被人蒙骗。”
知府夫人和何夫人面上都是一紧,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公主竟会对这事追究到底。
江均瑶的嫡母江夫人也在座,这些年,江同知宠爱江均瑶母女,她在府中险些都要没有立足之地了,自然是恨她们母女入骨。此刻见江均瑶被公主逼问,她丝毫没有想要出手相帮的意思,甚至心里暗暗期盼她能被公主整治一番才好呢。
江均瑶汗如雨下,脑中一片空白。她想到明蓁会因为绣图被换告到知县夫人那里,他爹是何知县的顶头上司,她相信足以可以糊弄过去,何夫人不能将自己怎么样,可她万万没想到公主竟然一眼看出两幅画出自一人之手,且非要将作画之人找出。
她被公主的威严吓住了,但到了这个地步,她更不能承认此事。江均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民妇不敢,请公主恕罪!但是此绣样确实是民妇请人所画。”
她抵死不认,长宁公主并不意外。
“既然如此,便宣那墨林斋的人来见,本宫定要弄清此事原委。”
知府夫人与何夫人见公主动怒,帮忙起身跪下请罪。
“是臣妇失职,扰了公主的雅兴。此事不敢劳动公主,臣妇回头定将查明原委再来回禀公主。”
明蓁也跟着众人一起跪下,她心中也是如此想的,公主身份贵重,怎会管这等小事,此事应会交给知府夫人查办。若是如此,她便可趁机说明桂香之事,请知府夫人做主。
江同知仗着和张首辅有亲,一直对知府大人不甚恭敬,两人之间积怨已久,知府大人一定会趁此机会压制江同知,桂香的卖身契也能顺利赎回。
可是令众人没有想到的事,公主却不理会她们的请求。
“无事,你们都起来吧。这两幅绣屏中的美人画像深得我意,我自是要弄清这作画者到底是何人。何夫人,着人去宣墨林斋的人来,我们在此等着便是。”
何夫人心中大惊,她怎敢让公主久等。况且墨林斋不过是县城中一间再小不过的书画铺,东家是个酒色之徒,掌柜的也是个坑蒙拐骗之徒,常用一些临摹之作冒充古画作假销售。
这样的混人怎能带来见公主,若是冲撞了公主,她家老爷怕是连头上的乌纱帽也保不住了。
明蓁也没想到公主竟然会亲自审问此事,她深知何夫人的为难之处,不想此事再起波澜,忙向公主请罪。
“民妇有事隐瞒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听到明蓁这么说,知府夫人面色一变。原本她是相信明蓁的为人的,也想借机惩治江均瑶一番。难道她弟弟说得不实,这些画不是姚明蓁所做?
江均瑶心中却狂喜,一股狂热的燥意席卷了她的全身,她也顾不得其他了,狂喊出声。
“公主,你听,姚明蓁她承认了,这画根本就不是她画的!”
她面上的神情有些扭曲,几近癫狂。
长宁公主皱眉有些不喜,继续看向明蓁问道:“姚氏,你有何事欺瞒本宫?”
“禀公主,民妇春华堂所出的绣品都有一个统一的标识,会将“春华”二字化作纹饰绣在不起眼之处。这幅《春睡图》是我春华堂所绣,图中也有此标识。”
“还有此事?”长宁公主不禁起了几分兴致,她的眼神不过微动,侍女就已会意将绣屏呈到她面前。
长宁公主对着绣屏细细查看了一番,又笑着唤知府夫人等人。
“你们也来看看,这上面可有标识?”
几位夫人也忙凑上前,却都是一无所获,面上不免有些异色。
“公主,我等眼拙,不曾看到。”
长宁公主并不恼,笑容温婉地看向明蓁。
“姚氏,既如此,你便来和大家指出吧!”
“是!”
明蓁上前指着绣屏中角落处的几片牡丹叶脉,“公主和诸位夫人请看,这“春华”二字便在此处。”
长宁公主眼中多了几分赞赏:“好灵巧的心思!这台县果真是人杰地灵之地,竟能养出你这等聪慧俊秀的女子。”
“公主盛赞,民妇愧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