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念转动间,已经准备借着项锐的到访来摆脱她阿娘的咆哮。
没想到,她阿娘动作比她更快。
冯大娘一见到项锐,就如同见了救星一样,立刻上前两步抓着他的袖子喊道:“锐哥儿,你来的正好,快来帮大娘劝劝这死丫头,叫她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别去外头求什么雨……那可是要被烧死的啊!”
啊?
什么?
锐哥儿?
阿娘居然知道这位壮汉邻居的名字?
不是,阿娘你什么时候跟人家这么熟了?
冯婉瞬间感觉有好多问号,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她阿娘跟她不是同一天才认识这位新邻居的么?甚至比她还要晚见到他半个时辰……
怎么转眼的功夫,她就一副跟人家很熟悉的样子了?
项锐骤然被冯大娘叫到,虽然出于礼貌马上应了,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尴尬。
他原本只是从冯家门口路过,见到一贯独来独往的冯婉今日居然有这么多访客,一时好奇,稍微驻足了片刻而已。
这次来他其实也是有正事儿的。
那学堂的修建工作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如果不出意外,明日就该竣工了。
足足比他之前预料的早了一天。
除了之前答应了冯婉要在三日之内搞定这事儿之外,这也实在是因为,他非常需要将无关人士都尽早清除出去——他选了这么许久,只有这宅子最为满意。
一来是够大,二来是够清静。
这座山头,除了隔壁这位冯大娘母女之外,再没有别人来。
这一两日,他也已经知道了一些关于这冯家母女的传闻。
特别是这位冯姑娘,那可真是了不得。
听说当时这位冯姑阿宁年仅六岁就跟着寡居的母亲来这村里,虽然说这山上的故居,是冯家大娘旧宅,但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
就连冯大娘除了小时候跟着母亲来过一次之外,也根本没有来过。
冯大娘祖家的人也都早就不在了,故此基本就是个荒宅,但就是如此,村长牛富贵还是为难了半天才让她们入住。
没想到几年的功夫下来,这母女俩硬是把这地方收拾出来了。
居然还很有些世外桃源的意思。
项锐十二岁就已经跟着叔父去边关从军,对京城中的贵女们并不怎么熟悉,但即便如此,也觉得这位冯姑娘的气质与才能,比那些贵女们看着还好,根本就不是寻常村姑可以有的。
他愈发对她感觉到好奇,也就不由自主地走得近了些了。
没想到,就这么一走神的功夫,就被冯家大娘招呼过来说合——这她们母女俩的事儿,他一个外人,怎么说合都不太合适。
不过看着眼前两双各具特色的美人眼都盯着他,他不免也有些窘迫,只能如实道:“若是去了有危险,那便就不如不去?”
冯婉听得他居然还真得发表起意见来,不由得愈发火大。
不过她越是生气,便就笑得越灿烂:“哦?如何不去?不知道项兄有何高见?”
见到她这么笑,项锐心中有些发凉,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还是未免有些逾距了。
他虽然常年在军中,但也并不是什么不通世故的大老粗,故此当即道歉道:“是在下唐突了……”
他态度如此好,倒是让冯婉有些愣怔。
不过她也不是那种喜欢找人帮忙的性格。一来是性格使然,二来则是这件事儿,对于她来说,根本没有什么难度。
身为凤家女,观云识天气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功课。毕竟,从大源朝还没立朝起,凤家就已经是专司祭祀的世家了。
甚至连大源朝立朝都是仰仗凤家之力——若不是凤家做局扶持,宣家不过就是关外草原上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哪里有机会可以坐拥中原这大好的锦绣河山。
现在翅膀硬了就想甩掉凤家了,也就难怪那位凤家老祖宗着急了。
算起来宫中的小选也就是这段时间了。
也不知道,顶替了她身份的那位凤妧姑娘,现在准备的如何了,她忽然有些期待。
不过,想到那之后无穷无尽的麻烦,她又有些同情。
也不知道,上一世她必须面对的那种错综复杂的局面,换了凤妧这个正牌子的女主,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那想必一定是会的吧。
不过这件事对于现在的冯婉来说,并不是重点。反正不管怎么样,都跟她扯不上什么关系。眼下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先把这个祈雨仪式应付完。
她阿娘有多固执,冯婉是十分清楚的。
而且冯婉对如何应对她这位阿娘也十分有经验,那么现在就是要快刀斩乱麻,先打发了外人,再回头慢慢做她阿娘的工作了。
想到这里,她对着项锐微笑道:“项公子言重了……不知道项公子找我原本是为何事?可是那学堂修好了?”
?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迟到了。下午修一下。晚上九点还有一章,中间都是修文。大家可以晚上来看。
第12章
听得冯婉这么问,项锐微微一怔,继而才想起自己原本的来意,的确是为了说那学堂修建的事儿没错。
他原本也开始觉得方才那个气氛有点儿尴尬,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此刻冯婉给了他这个台阶,他赶紧接了过来,正色道:
“不错,正是为了学堂修建的事才来叨扰的——新课室已经初具规模,若是冯姑娘有空,现下就能去看看,也好跟我们说一说是否合乎心意?”
他看出冯婉也急需暂时逃脱冯大娘的“唠叨神功”,故此投桃报李,也给冯婉抛了一个橄榄枝过去,果然收到了她一个感激的眼神。
他忍不住莞尔,心道这姑娘真是有意思,之前看着明明那般老成,这回被娘亲念叨急了,也总算是露出些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有的模样了。
一想到娘亲,他心情顿时跌到了谷底,面色一黯,垂眸不再多言。
但他之前都这么说了,冯婉便也赶紧接过话头道:“既然如此,那这就去罢……孩子们读书的事,可耽搁不得。”
跟着她就顺理成章地转过身,一脸正色地对着冯大娘道:
“阿娘,今儿天热,您刚刚一路从绣坊跑回来,想必也有些疲累,不如先回房歇息片刻,我同项公子去去便来。”
她说完,就拉着不知道为何忽然有些出神的项锐出了门,也不管她娘在身后大声呼喊,只笑着道:
“对啦,里间儿桌上有我早起泡好的红枣枸杞菊花茶,还温着呢,又滋补又清火,阿娘你一定记得喝……学堂的事要紧,其余的事,等我回来咱们慢慢说。”
冯大娘气得倒仰,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冯婉扯着隔壁那个才搬来的锐哥儿的袖子把人拖出去——别打量她不知道,这是又想靠着拖延大法把这事儿混过去。
知女莫若母,这么多年下来,纵使这闺女再早慧老成,可惯常行事的风格,她这个当娘的也已经熟知了一二。
寻常的事儿,她原本也不想管,但是这回可是事关生死的大事儿,再不管可就说不过去了。
冯大娘气鼓鼓地回到里间儿,坐在冯婉给她布置的软椅上,喝着冯婉给她泡的红枣枸杞菊花茶,温热甘甜,唇齿留香,浑身那点儿疲累酸痛一下子就消失了大半,甚至还有些昏昏欲睡了起来。
她将旁边儿放着的、冯婉准备的衣服搭在身上,按照冯婉平日里说的养生要诀闭眼调整呼吸,渐渐打起盹儿来,心里却还是记挂着,等冯婉回来,一定要想办法把她留在家里。
按下冯大娘这边儿的事儿不提,冯婉拉着项锐一口气跑出了门,这才缓过一口气来,一边儿喘气一边儿笑道:“多谢项兄搭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此前她一直表现得十分老练沉稳,哪里有过这么天真娇憨的时刻,项锐微微一怔,忍不住又微笑起来。
总有一种人,不管是陌生还是熟悉,哪怕只是初次见面,稍作接触都会让人愉快起来。这位冯姑娘,显然就是这样的人。
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也要靠着别人情绪的感染改变心情,真是前所未有的经历,这姑娘真是不简单。
项锐心中暗自感叹,面上却还是笑着道:“冯姑娘言重了。原是我去的时机不好……”
他原本还想着客套两句,冯婉却笑着直接打断了他:
“项兄这才真是客套。家母一贯喜欢絮叨,方才教项兄见笑了。不过既然出都出来了,咱们还是去看看课堂罢……正好在临走前,还能先看一眼,以后也好做安排。”
她这话一说,项锐便就又想起方才那件事,他看了冯婉一眼,本待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只点头往前多走了半步,引着冯婉前去。
冯婉也注意到了他的欲言又止,不过她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前世里,她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人,很多都是那种精英人物,惯常最会打肚皮官司。
她也曾是其中的一员,而且不但自己会打,甚至还能看透别人大部分的招式。
身为那位于风雨飘摇中登上皇位的思文帝的皇后,她曾经是非常认真地想要辅佐他治理好这大源朝的江山的。
虽然是穿越而来,但是上一世她也是从小就跟她的农妇养母生活在乡野之中,对百姓的疾苦可以说是感同身受。
她深知在这种科技与教育都极度不发达的架空时代,百姓的幸福生活就只能寄希望在英明贤德的君主身上。
她也并没有想着逃避自己身为凤家女和皇后的责任,不管是在进宫之前,还是进宫之后,都十分努力,一心提升各种技能。
巫、医、农、工,包括识人用人的才能,所有于国于民有用的东西,她都认真学习,并且熟练掌握。
只不过重来一回,她把这些心思都歇了。
再怎么会打肚皮官司有什么用呢?
若是真的在意彼此的人,根本就不需要隐瞒真实的想法。而若是连最亲近的人的想法,都要猜来猜去,那这种生活也真是太悲哀了。
可叹她前世浪费了十余年的时间,过着这种毫无意趣的生活,可真是白瞎了。
虽然说到头来发现不过就是因为剧情的安排,不得不如此,但是那一生,她也是真实地经历过的。
这跟看一个故事不一样。
所有的无助空旷、痛苦绝望都那么清晰,感同身受。
所以说,这辈子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过那样的生活了。
她娘也好,桃枝她们也罢,都是简单质朴的人。大家都是想什么说什么,什么都不必猜,生活一派轻松愉快。
就连牛春秀、牛惠香、牛芳姑甚至村长牛富贵这一群立志要找她不痛快的人,相比前世那些人都简单很多。
在冯婉看来,他们一次次地跳哒折腾,更像是跳梁小丑一样——伤害性不大,娱乐性倒是挺强,姑且算是她平静安稳的咸鱼生活中打发无聊的消遣活动了。
故此,对于这个才认识没多久的新邻居,冯婉压根儿就不想花费精力——谁管你心里想什么呢,想什么你就说出来,不说出来谁知道,难道你还以为我会有这个闲心猜一猜?
点头之交而已,工具人罢了。
冯婉故意装作没有见到项锐的迟疑,什么都没有问,沉默着跟着他一路到了学堂,然后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