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纠结许久,也没能给出一个回答,李易不禁摇头,道:“其实你不用这么为难的,因为即便你劝了,关羽也不见得会听你的劝告。”
张飞一怔,回过神来,忍不住怒道:“既然如此,你还找我作甚!”
张飞是真的很生气,他感觉李易这就是在耍他。
“翼德莫急,莫急。”
李易摆摆手,说道:“对于你兄弟三人,我是很敬重的,纵然是敌对,当初我也愿意留上一线,所以,让你规劝关羽只是其一,其二则是将他子嗣带到荆州,如此,即便之后关羽本人有了闪失,也不至于断了香火。”
张飞额头上青筋再度暴起,不过这次他倒是没有发怒,虽然李易的话很不中听,但张飞确实有些意动。
在张飞眼中,曹操或许确实不错,但很可惜,他的对手是李易。
不过,张飞并没有直接答应,因为还有些不放心,生怕李易是想借他的手将关羽的孩子骗过来,然后以此要挟关羽,要真是那样,他万死难辞其咎。
看到张飞那怀疑的眼神,李易笑了笑,道:“你无需担心,单单是因为了一个注定不能为我所用的关羽,杀也好,留也罢,我都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更何况,我即便要对付他,也是另有算计。”
之前的话让张飞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但很快,听到后面的话,张飞心中骤然一惊,道:“你要做我二哥做什么!”
李易很是随意的说道:“曹操的本家兄弟曹洪被我在徐州俘虏,如今就关押在襄阳,之前吕布俘虏曹操家眷数十人,也尽数送到了襄阳,也是我的阶下囚,呵呵,你说,我如果以关羽的首级为条件,可换曹洪,或者曹操亲子,你说,曹操本人会作何选择,曹操麾下众多部将,又会作如何选择?”
“你!”
张飞忽的一下站了起来,骂道:“你这个小人,怎可如此卑鄙无耻!”
这次典韦不在,张绣便代替典韦,迎上前对着张飞喝到:“休要对吾主无礼!”
然而,张飞连看都不看张绣,只是死死的盯着李易,一口牙齿都快咬碎了,若不是之前与典韦那次冲突,让他知道了自己现在不能与李易动手,不然他真想上前亲手掐死这个混账。
甚至,张飞都觉得自己好笑,之前李易与他说话的时候,有那么一瞬,他心里都有些开始理解刘备的想法,想要把一切看开,但现在看来,李易的那些话全都是狗屁,这人就是个混蛋,是个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
然而,对于张飞身上的怒意,李易却是反应平淡,因为他知道,张飞听到了他的打算肯定不能淡定。
李易看了张飞一眼,慢悠悠的说道:“孙子兵法有言,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然而,如何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无非就是阴谋算计罢了。”
张飞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脸色涨得通红,张开了嘴巴,却是一个字也反驳不了,因为李易这话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李易继续道:“我会针对你们,是因为玄德公行事仁义,能聚拢人心,你与关羽两人,又是天生的将帅,冲锋陷阵,少有人能敌,玄德公之后,你们若是安稳做个百姓,我愿以贵客相待,尔等子女今后读书入仕,我亦可加以抚照。”
“然而,关羽执意要与我为敌,欲杀我后快,我要杀他也是理所当然,如此情形下我还主动让你为他保留子嗣血脉,你看看古之诸侯王者,有几人能如我这把善待仇敌?这这不是卑鄙,而是仁至义尽!”
张飞再次握紧了拳头,感受着手掌传来的疼痛,脸色变了再变,最终却是哈了口气,跌坐回了木墩子上面。
张飞过去畏惧李易,那时关羽以为张飞是被李易的威势给吓到了,但事实上,张飞自己知道,他不怕李易的强大,他怕的却是李易口中的道理,每一次李易针对他们的时候,李易都能用他自己的道理将张飞骂得无言以对,那种感觉让张飞很无力。
这一次也是一样,李易说他自己对关羽仁至义尽,这话非常刺耳,可如果是在外人看来,李易却是待他们不错,不说别的,单单是刘备死后能被封侯就是个明证。
看到张飞被打击的不轻,李易的声音又缓和了一些,说道:“其实,此事我也并非故意针对关羽,真正所图乃是曹操,曹操的亲近部将,多为其宗族中人,他们与关羽非是一路,而关羽最近斩将立功,得曹操重视,很容易惹人嫉妒,而且关羽高傲,我敢断言,关羽与其他将领关系必然不好,所以,我这一计可叫曹操左右为难,不救曹洪,说明他看重外人胜过自家宗族,诸多将领必然心寒,显然,他若是舍关羽而救曹洪……呵呵,这兖州他就不用了争了,可以直接到河北投奔袁绍去了。”
张飞咬着牙,他想骂李易阴险,虽然按照李易的说法,关羽应该不会直接被这次的诡计给害死,但是,今后关羽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而且,关羽的性情张飞最是了解不过,想想关羽今后可能要面对的情况,他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难受。
忍了好久,张飞艰难的说道:“好,我答应你,我,我今日就写信,劝二哥离开兖州,归隐乡里!”
顿了顿,张飞抬头看着李易,咬牙切齿的说道:“若是兄长不愿,我就为他照顾子女,让他再无顾忌,好好与你见个生死!”
对于张飞这满是威胁的话,张绣周仓皆是怒目,但李易却毫不在意,现在想杀他的人多了去了,李易还真不在乎一个关羽。
正如李易之前说的,他用曹洪与关羽做交易,为的根本就不是关羽的性命,而是给曹操出一道难题。
曹老板最近在兖州打得比较顺,陆续夺了泰山、济北、东平等地,算是在兖州东北站住了脚跟,若非吕布亲自去山阳击退了曹仁,如今曹操怕是已经占据了半个兖州,所以,这种情况下李易自然要帮助吕布,给曹操制造一些麻烦。
李易笑着对张飞说道:“如此甚好,我会留下人在这里,你书信写好之后,直接与他就是,另外,我与你说的事情,你也可以尽数写在信中,因为这是阳谋,我并不怕曹操提前知晓,除非曹操在我正式派出使者之前,直接以其他理由杀了关羽,如此,既可以救得曹洪,也能不坏他名声,只是如此一来,关羽就可惜了。”
张飞心里咯噔了一声,原本他确实想要将李易的诡计与关羽说上一说的,最起码让关羽有个准备,与曹操麾下的人好好处一下关系,但李易这么一说,他却是不敢提了,生怕走漏了消息,提醒不成,反而害了关羽的性命。
看着张飞的表情,李易心中暗笑,曹操虽然是个枭雄,手段狠辣,但要说为了曹洪就杀关羽,李易却是万万不信的,不过,李易是不会与张飞解释这点的。
说定了这件事情,李易最初的目的算是已经达成了,伸了个懒腰,看向了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砍着木头的张苞,问道:“我知道翼德今后应该无心仕途,只是不知翼德对张苞有何安排?”
张飞心情不好,板着脸道:“此乃某家事,无需襄侯费心!”
李易笑了笑,邀请道:“我在南阳设有一书院,其中多有年轻俊杰,我看张苞乃是可造之材,不如就让他……”
未等李易将后面的话说完,张飞就直接打断:“我儿驽钝,襄侯好意实在承受不起!”
对张飞的拒绝李易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如今天下混乱,一二十年之内,难有太平,暂时隐居倒也不是不可,只是十年,二十年之后呢?”
“届时翼德渐渐苍老,最终撒手而去,然而,之后你叫张苞如何自处?”
“种地打猎,虽然辛苦一些,但是堂堂正正,做人心安!”
张飞说话时还斜了李易一眼,似乎是在说李易坏事做了太多,小心遭报应。
李易轻轻摇头,看向远处站着的两个妇人,还有那两个小女娃,问道:“这是玄德公的女儿吧?”
张飞想否认,说那是自家的闺女,但想想李易既然开口了,隐瞒再无多少意义,便点头道:“没错。”
未免失礼,李易目光并没有对那两个妇人多打量,只是向那两个小女娃看了一阵,叹息道:“翼德到是有心,看身上衣着,他们应当并未如何受委屈,只是,这岂是长久之计?你可以叫张苞清贫,可她们呢,你能照顾他们多久,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你自己守在这山岭之中也就算了,何必让她们也困在这里?”
“今后关羽家人到来,你也让他们守在这荒山里头,那与让他们随便找个深山老林扎进去有何区别?”
“翼德,你无心名利也就算了,可是,张苞这些人年纪还小,他们剩下的时间还很多,你若只是因为放不下往日仇怨,就直接断了他们的将来前程,未免太过短视。”
李易苦口婆心,张飞却无动于衷,对于李易的那个书院,他是知道的,与其说是书院,还不如说是一个给李易培养人才的地方,将他们子嗣送到那里,注定就要为李易效力,这是张飞心里不愿的。
见张飞还是没反应,李易摇摇头,站起身道:“言尽于此,还希望翼德可以多做考虑,而且翼德可以设想一下,若是玄德公在此,他会作何选择。”
“好了,告辞,翼德若是改变心意,找到新野官员便可,若是今后有为难之处,只要不涉及天下大势,我也会尽力相帮。”
最后,李易对着张飞拱了拱手,目光复杂的看了张飞一眼,叹息道:“今日一别……唉,翼德,保重!”
李易说完这句话,转身快步往回走,张飞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还礼,甚至看都不看李易。
看到李易离开,张苞丢下斧头,小跑到了张飞的身边,一脸纠结的看着张飞,他心中有好多问题想问,但又有些不敢。
就在这时,旁边再度传来脚步声,却是典韦走了回来,典韦看了张飞一眼,将一个布包放在张飞面前,说道:“里面是伤药,还有一些钱财,你莫要拒绝,主公说了,这是抵双股剑的,不是施舍。”
典韦说罢,见张飞不理他,冷笑道:“枉你有一把力气,能让典某看得上,可惜却是个蠢货!”
被典韦骂蠢货,张飞没有任何表示,如今的他已经不是曾经暴脾气的张飞了,也就是面对李易的时候情绪会失控,至于旁人,虽然不至于唾面自干,但也不差多少了。
只是张飞不管,张苞却是不甘,举着拳头,怒视典韦道:“你凭什么说我父亲!”
典韦倒没有与张苞计较,继续对张飞说道:“我不知主公为何那般看中刘备,但当日刘备刺杀我主,落败被擒,然后我主与其置酒畅谈,两人相谈整整半日,某虽然不知说了什么,然两人同笑同怒,甚至刘备还放声高歌,看上去与至交无异,最后刘备更是大笑而去,没有半点遗憾怨恨。”
“可你倒好,明明已经得了刘备书信,刘备都不怪我主,你却依然如此要死不死,要活不活,哀哀怨怨看着就让人烦闷,亏得我主还对你看重,叫我说,就你这心性,都不像是刘备的兄弟!”
最后话音落下的时候,张飞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典韦见状,摇摇头,不再多言,直接往回走。
典韦不是真的想羞辱张飞,实在他看到如此一个好汉成了这样子,心中有些烦闷,这才出言讥讽,希望张飞能活出点人样来。
随着典韦走远,张飞默默的捡起了之前被丢在地上的麻绳,也不顾手上受了伤,弯着腰,低着头搓了起来,与平时动作一般无二,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张苞原本还在想如何开口问询今天的事情,可莫名的,看着搓麻绳的张飞他有些害怕,心里还有种说不出的难受,犹豫了一会终究没敢开口,继续回去劈柴。
而张苞不知道的是,他刚刚一转身,张飞的身体就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一手捂着嘴,哽咽着,用力的闭着眼睛,但大颗大颗的泪滴却是无法抑制的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落在了手背上,落在了他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