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章自家里经银沙镇回到虞城后,又有范汉江再摆酒席给自己的爱婿接风。范汉江邀请杜德胜和马明翰作陪。在开席之前,见一军官大步流星而至,范汉江与杜、马三人急忙上前相迎,并与其互丢拐子。焕章想,未必这军官也在袍?焕章正想着,范汉江引那军官来到焕章跟前向二人彼此介绍说:“薛兄,这就是爱婿龙焕章。焕章,这位是天宫山富贵堂堂主、川军刘湘部独立旅薛廷玉旅长。”
焕章忙与薛廷玉互丢拐子,焕章称“薛拜兄好!”。薛廷玉说:“龙拜弟好!”
范汉江说声“请”,众人入内就席坐定。范汉江对焕章说:“焕章啊,你这次能平安脱险而回,全赖薛旅长下的‘枪下留人,将龙焕章押回虞城候审’的手谕,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咯。”
焕章起身感谢说:“多谢薛拜兄救命之恩。若非薛拜兄手谕及你手下各位拜弟的搭救,焕章的命早已休也。”于是,焕章就向众人讲诉了陆少川的行刑队众哥弟“袍哥哥弟不杀袍哥哥弟”的事。听得在座的各位心惊肉跳。
马明翰说:“好险好险,简直惊心动魄。”
范汉江说:“贤婿你真是命大福大造化大,若不是行刑队哥弟们出手相救,就是有千军万马想要救你怕是都来不及了。”
杜德胜说:“焕章老弟的奇特经历,说明了我们袍哥哥弟是如何讲义气的。也难怪人家都说你是个传奇人物。”
这时,薛廷玉说话了。他说:“那些行刑队的哥弟们,既是我的部下,也是敝码头的拜兄拜弟。说到焕章兄弟的传奇之事,现在早已传遍巴蜀,名扬川中了。”
众皆惊愕,不由得“哦!”了一声。
范汉江问:“当真?!”
薛廷玉说:“我未必跟你们‘算坛子’(开玩笑)吗?不光如此,那些好事的说书人没有放过这个赚钱的机会,把我们龙老弟的经历编成了故事。昨天,我有位朋友跟我说,他在来虞城之前在成都茶馆里头就听过讲龙老弟的评书。说是都有啥子‘拳打尤三虎’,‘独闯青龙山’,‘石宝寨遇险’,‘千里护佳人’,‘飞龙场重生’等等。说是那些吃茶的人听得津津有味的,每天多早就到茶馆里头去候到听讲。”
杜德胜说:“我们龙贤弟本人就在这里,听那些说书人说不如听我们龙贤弟摆。”
马明翰说:“那不能比,还是说书人讲起好听些。他是把那些道听途说的东西,不方的方点不圆的圆点,有的再夸张点,没有的再加些点,一点一点的加在一起,就不是多点把点,咋个会不好听嘛。如果让我们焕章讲,充其量就是一本《三国志》。但是如果让那些说书的讲,那就成了一本《三国演义》了。”
众人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于是大家吃肉喝酒推杯换盏,敬酒的辞酒的,谢恩的自谦的,三家码头六位大爷聚在一起,一时间好不热闹,各自尽兴而归。
焕章回虞城不多久,他爷龙秉灵的甘蔗船就到了。早有曾氏兄弟在码头等候,从下船过秤,转运入厂,一切程序焕章都已安排妥当,又有曾氏兄弟得力运作,不几日,秉灵的货款就如数到位。看着一张张银票,秉灵细细算过,发现除去本钱还有相当的赢赚,秉灵自然是喜不自禁。见爷是头一回到虞城,焕章无论如何都要让秉灵多住些时日。秉灵见雅倩已身怀六甲,亟待分娩,故而不想让焕章分心,他就在曾小兵的带引下在虞城四处游玩一些时日后,正赶上王金财的船再来虞城,于是秉灵就上了回家的船。临走时,秉灵再三嘱咐,待雅倩生产后,定将喜讯及时报家,好让全家人高兴,因为这可是龙家来石坎場“大塆”落脚后的头一个第四代子孙。
半个月后,雅倩顺产一男孩儿,因其哭声洪亮,故得小名“洪儿”。“洪儿”的大名还是由焕章的恩师马明翰取的,马明翰为“洪儿”取大名为“龙翔云”。意即似真龙一般直冲霄汉,前程无可限量。“洪儿”果如其名一般,若干年后,龙翔云真个就成了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不过,那已是后话了。已经当了父亲的龙焕章,此时很为自己有了与雅倩爱情的结晶而颇感自豪。小两口整日的围着“洪儿”转,乐得好像忘了时光的存在。
“洪儿”的出生也以让范汉江高兴坏了,这毕竟是范家的长外孙呀。所以,不是范汉江过来看母子,就是雅倩带着“洪儿”回娘家去拜望范汉江,“洪儿”的出生给大家都带来了无尽的欢乐。
这范汉江在虞城乃至长江上游一带,其势力范围可上至泸州,下到宜昌,沿江各码头都要给他面子。因此,范汉江的定华山保国堂不仅像其他袍哥码头一样,设赌场餐厅,开茶馆旅店,暗有烟馆若干外,还做着镖局“保商”的营生。其时的四川,由于各袍哥组织渗透着各城镇社会的各行各业,更有土匪抢劫猖獗,但凡入川行商者担着的风险极大。不少人在这富饶的膏腴之地行商,要么半道遭劫,要么命归“棒老二”刀下。因此,大都要么出钱请人保护,要么合伙出高价请军阀为其保商。这范汉江既有军界背景,又因码头势大与各地浑水、清水袍哥都有交往,而少数不在袍的土匪中小股的吃不动大股的又有忌惮,所以各地歪的正的清的浑的都要给范汉江一些面子。这“保商”一行,使范汉江的保国堂既大把收钱,又威名远播。一旦有多位外地或本地的商人结成商帮,而向保国堂码头求保,范汉江定先派本码头红旗五哥打前站,向所要经过的沿途袍哥码头“递片子”、“拿言语”、“打响片”,一切都弄归一了,然后保商行动才开始。然而,就有一地一人就从不给范汉江面子,保国堂保护的商帮就多次遭抢,其保商行动也就多次半途夭折,让范汉江吃尽了苦头。此地就是飞龙场,此人就是人称“天棒”的青龙山白虎堂堂主李天麟。
这李天麟混迹袍界后,得出一个结论,乱世之中当以乱就乱大家乱。你要不守规矩,老子跟你就不成方圆;你要乱劈材,老子就乱毬来。他认为,你莫得点真纲哪个认你?你莫得点硬火哪个怕你?说得好大家都“依教”,说得不好大家都不“认黄”。所以,江湖人称“天棒”。但天有天的脾气,棒有棒的性格。他要是不认的人和事,你就是天王老子他都不认,大不了砍脱脑壳碗大个疤,下油锅脱一身皮。而他要是认可的人和事,那他绝对的是皈依伏法,认黄认教的,所谓‘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而到目前为止,能让李天麟发自内心里认可的人就只有他的结拜兄弟龙焕章,他就是对龙焕章低调自谦的性格和侠肝义胆的为人极为佩服和推崇,他就是要吃龙焕章这副药。莫法!
而这范汉江一直就摸不准李天麟的水性,他保国堂保的商帮若从飞龙场过境,只要言语没有拿顺,要么拿钱消灾,要么绕道,否则没有人敢保险。这李天麟这不光是与范汉江作对,其他人的命运也都差不多。其实,范汉江就是不晓得李天麟不吃他过分张扬的那一套。李天麟认为你保国堂在虞城那一方目中无人、称王称霸我管不着,但你到了川西坝儿,那就是龙游浅滩、虎落平川,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以码头对码头来找我,大家以袍待袍好说好说,胸脯拍得梆梆响,一口一个放心放心,二口一个“莫来头”(没有关系)。但是,等你码头的红旗五哥一走,你娃娃的茶都还没有凉,人家就把脑壳用黑布一蒙起,鬼大爷晓得他是袍是匪?依范汉江的脾气如要硬踩,你能带好多人马去嘛?一个外乡人在当地莫得帮手地势又不熟悉,青龙山地势险要,一个伏击几价钱就会打得你屁滚尿流的。让军队围剿,那是别个刘文辉的地盘,你的结拜弟兄唐海臣在军中的势力又递不拢,上回陆少川不就因龙焕章事件想剿了青龙山,结果还没等他动手就遭刘文辉的手下张营长把他打跑了唦。范汉江为个青龙山既扫了面子,又伤透了脑筋。但是,最近范汉江高兴惨了,他的爱婿飞龙场遇险,差点丢命不归,听说是青龙山白虎堂的李天麟舍命相救,他觉得自己的爱婿龙焕章定与李天麟有着不浅的交情。于是,范汉江就想借“洪儿”出生之喜,摆平爱婿龙焕章,再让龙焕章摆平李天麟。这也就是范汉江三天两头去龙焕章家看“洪儿”的另一个深层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