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差只叫送这四人回家去。结果还没送呢,王婆子的亲人们来了,一来就呼天抢地的嚎哭,既悲壮,又接受不了,哪怕之前再怨她犯了错拖累了家人,可她也是活着的,哪怕一去无回,至少是知道她是活着走的,可是就这么死了,谁能接受?!
顿时一腔怨恨,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全朝着苦主家属冲来了,好多人要往这边冲来,幸而百姓们早有防备,便去苦拉。
王婆子家属们一顿嚎,“……她死了,她赔命给你们了,你们还不满意吗?!她被你们逼死了,逼死了啊……她没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要你们家人的命,她是贪,可是失误,是你们非要她拔牙,为什么出了事就怨她?!为什么生孩子不多准备准备,为什么一出事就赖她啊。够了没啊,她一条命够不够啊,不够我们也赔给你们……也用不着跳河,我们自去到你们家门口去吊死。一排一排的,够还了吗?!够还了吗?!”
苦主家属似是被吓到了,直愣愣的倒下去,有进气没出气的。
得,马大夫还得去救人。救了这头,又顾那头,忙的脚不沾地,若不是张兴柱略扶一扶,马大夫也得累倒了。
百姓们听着王婆子家属在那哭嚎,一时也挺难受的。很多人都哭起来。
天渐渐沉下去了,太阳要下山了。
河面上才呼出一声,“……找到了,在草里沉着呢,被水草给缠住了……”
“快来几个人来拉绳子……”
王婆子家属们拼命的往河里爬,道:“……让我们也死吧,生不如死啊,家破人亡了,生不如死啊……我们是怨你,可你不该死啊,你死了,叫我们怎么办啊,啊,怎么接受啊……娘啊……你为啥要死啊,他们不放过我们不放过就是了,你好好活着去服役不行吗?!为什么要跳河啊……”
百姓们苦苦拉住,才没叫激动的爬到河里去。
张兴柱听的难受,也落了两滴泪。
很快几十个人,好几条船帮忙着,才把人给拖回了岸边上。
在水里泡的时间不算太久,虽没浮肿,但人已经发白了。
与死鱼色没什么区别,这样哪还能有什么活路?!
一进哭嚎声不绝于耳。
衙差们也是苦逼不已,连感叹都没时间感慨什么。
因为没有人知道该怎么说。
当下也顾不上别的了,只求别再像上次一样臭个几天,闹个几天。那真的才是真要死。真折腾不起了!
“投河死的罪人,也是罪人,当立即下葬。别耽误了。今晚就葬。不可停灵!”衙差们道。
家属受不了,说没棺材,怎么葬,难道是罪人,是横死的人,就只能这么什么都没有的葬了吗?!
百姓们看不过去了,便道:“各家捐个几文,买口薄材给叫葬了吧。也是可怜,咱们都买点纸,去烧一下,送送上路。这些事,人死了,都一笔勾消吧!别再闹了!”
当下就将人拉回了城里,王安平也捐了十来文,当下棺材铺就送来了一口薄材,家属们告别过,磕了头,烧了纸,全城的人当晚就点了火把到了王家祖地给葬了。
罪人不能葬祖坟的,但因为是特殊情况,安抚家属,县太爷准她给祖坟下葬。这事才算安定。
到了好晚,张兴柱和王安平,还有季大牛才回来。
张强张恒还怕他们出事,出去找了找。
五人是一并回来的,回来后,兴致都不太高。
张兴柱感慨的道:“人这一生,意外真多。”
“哪家都意难平。”张融融道:“这样的事,又怎么判断是非呢?!”
第098章 帮不帮
张兴柱叹了一声, 道:“是呢,闹腾了多少日子。哎。季家光分家就闹了几天,更何况是有三家, 闹腾的当然更久了。不过应该是结束了。王婆子家属是难受,可是也没办法, 到底,王婆子也是间接致死之人。”
张融融点头。
见小妮蔫蔫的, 受了打击的模样。两人也不知道咋劝。这个年纪, 本来少见这样的事。偏叫现在就看到了,难免就有点受到震动。
小小年纪哪里知道生死, 可是今天却已经知道了生死。可以想见,震动是巨大的。本来若是正常老死病死,也是常事。不至于如此,只是这事却是祸死。这就多少影响心情。
只是人活着,什么样的事都得见见,才能波澜不惊, 从小鸟变成老鸟, 处起事才会留有余地。不然,人永远天真,又有个什么意思。
今天小妮连数钱这件事都很不积极, 还是大妮和王安平给数了分了的。
“老姑,吃饭吧,”张兴柱端了一碗参汤过来递给张融融。
张融融道:“哪里弄来的参?!”
“不是什么精贵的人参,是找老马买的一些参须, 咱们这样的人家,暂时那好参还吃不起,但是用点参须补一补, 对精气神方面也好。贵的是参身,参须倒不贵,一般用来切片的,总能存下些参须来,我便要了来,给炖上了,老马说这个炖鸡汤,鱼汤,或是排骨都成,每天里吃上一两碗的,能提升精神。”张兴柱道:“老姑喝吧,这个,孩子们都没的,只有老姑有。”
“你也喝点,这年纪也不轻了,也该补补。”张融融倒了一半给他。
张兴柱笑着也没拒绝,端起来就给喝了。
咋说呢,其实单论人参的话,其实很难喝,毕竟是药,虽有一种参香,但多多少少的还有点土腥气。怪道说它是土里的精怪呢,再好的参,也是有点土气的。
但是在鸡汤里炖着,到底有鸡汤吊着它的味,一配合,还真不赖。
若是单独只喝参汤,一来太燥,都是重病之人用来吊命用的,二来呢,则太补。喝久了对身体反而也不大好。
张融融喝完了汤,张兴柱端了卷饼给她吃,道:“里面有菜,还有肉。”
“晚上咱不宜吃太多,叫孩子吃饭去吧,咱们上年纪了,还是吃少点,更长寿,”张融融道:“孩子们累了,叫多吃点。”
张兴柱去了。
张融融躺在摇椅上,吃完了卷饼,吃瓜果。
那边大妮吃完了饭,见天暗了,又有了蚊子,忙去拿了干的驱蚊草点上,家里很快就安静下来。
“老姑,洗澡吧,水都放好了。”张兴柱道。
王安平放下碗,跟了过来,道:“娘,我帮你洗头。”
张融融没有拒绝,笑着应了,她倒不是老到需要人侍候的程度,而是这个时候的人头发是真的恼人,哪怕再长都不能剪,大夏天的天天洗头,是真的很烦,需要人帮忙搓洗干净,然后拧干。
王安平忙先帮张融融洗好了头,才出来。
张融融洗去一身的汗,换上清凉的衣服出来,坐到院子里的竹椅上乘凉,笑道:“这自然风,还怪舒服。”
“还没到热的时候,真热的时候,一点风也没有,便是洗了澡,身上也会出很多汗,那些天里才难受,现在倒还好,就是白天热了些,到了晚上,风一起,不冷不热的,很凉快,很舒适。”张兴柱道:“老姑到帐子里去吧,里面蚊子都拍过了。”
张融融应了一声,去用盐水漱了口,就进帐中乘凉去了。
用过盐水就说明晚上不会再吃东西了。
张兴柱道:“我去找马大夫商量一下事情。”
张融融心里有数,便道:“去吧。他在衙门那边到底有些体面,一事不烦二主。找他比找旁人强些。”
张兴柱点点头,和大牛,王安平说了一声,便晃悠着来了马大夫家。
马大夫今天也累的够呛,这个时候才到家开始吃饭呢,他儿子也在,见到张兴柱,忙站了起来,道:“张叔,吃过了吗?!要不要喝点?!”说罢就要拿碗倒酒。
“用不着忙,我现在晚上不喝酒了,”张兴柱呵呵笑道:“你吃你的,我和你爹说说事儿。不妨事。”
“唉。”马大夫儿子应了一声,吃完了饭便回屋去了。
马大夫在那狼吞虎咽的吃了两大碗饭,才感觉回过神来了,又喝了两大碗凉茶,才缓了过来,道:“这几天可把我累坏了,看看我吃的,以往我哪敢这么吃?!只是在外面,跟着团团的跑,真累坏了渴坏了!”
张兴柱道:“咱这年纪该保养了,不能胡吃海塞了啊。尤其这大鱼大肉的,少吃为妙!”
“我晓得,”马大夫看了看桌子上的卤烧鹅,道:“还不是儿子看我辛苦,给我买的,叫我补补。这几天,我可没吃着什么。忙的连轴转,连水都没喝上几口,天又热,就更吃不进去了。也就今天,我看着事是结束了,这心里反而踏实下来,能吃得下了。平常可不会这般的吃。”
张兴柱点点头。
“来有事?!”马大夫道。
张兴柱道:“想问问衙门里的事情。”
“是为你家女婿来问的?!”马大夫笑道:“你这个丈人对女婿是真的没得说。这孩子遇到你这岳家,算是有福气。搁我说,要是不去,实在可惜,放过了这个机会,可就没了。小民与小吏的区别,若是那没见识的,只以为是钱财的差别,其实根本不是。你家女婿刚分了家,按说那点家底,在咱城里也过的一生能衣食无忧了,做的买卖只要勤恳,一辈子挣的钱也未必就比那小吏衙差少,可是,那是不一样的,是门槛的不一样啊……”
“虽说小吏是没有什么功名,也没什么实爵,薪水也少,咱穷县,还经常拖欠俸薪,可是,小吏与小民真的没区别吗?!逢年过节,朝廷会给各县各城的三老与吏员肉食和布匹的赏赐,这是什么啊?!富贵人家可能看不上这些个福利,可是,若只单看这东西的价值,确实是没什么价值,然而,这个身份就一样了,与官两个字沾边,近身的,做什么都方便,便是消息都灵通些,更别提在本城的人脉和各种人情了……”马大夫道。
“什么布匹,肉食真算起来是不值什么钱,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买得起,可是这能用钱来衡量吗,再加上县太爷一年四季的,也会发放些小吏的衣服,再加上其它的一些照顾,县太爷说上一句话,比咱小老百姓跑断了腿都好使。”马大夫道:“要我说,大牛该去,倒也不必顾忌他愚笨什么的,咱县太爷是极温和的一个人,这一次的事,你也瞧见了。若是遇到了苛刻的,能不责罚下属吗?!能轻易饶过闹事的人吗?!可见,便是官也是看上面的脸色做事的,上头宽仁,他们也会宽仁,底下的人,无论是小吏,还是百姓,都好过……”
张兴柱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只是大牛得有人带。不然就是只有祸不是福了。”
马大夫喝着茶说了一通,嘴一直不停,现在听张兴柱这么一说,这就有点回过味来了,道:“你是说要我介绍人带带你家大牛?!”
说罢在那思索着人选,嘀咕道:“本县的衙差们倒是挺温和的,倒有好几个人选。”
“外人终究不及自己人可信……”张兴柱道:“况且,欠着外人的人情一回当然好还,大牛进去了,却要别人一直照看,这样持久的人情,又该怎么还?!”
马大夫一愣,随即笑着推他,道:“好家伙,跟我在这绕弯弯呢?!有什么话你还不直说?!装什么相呢?!你先说,是不是你家那老太太给出的主意!”
马大夫直呼好家伙,啧啧称奇,道:“见一叶而知秋,马上就布局的老神仙啊,这……让我猜猜,是让安平进去,以后带着大牛,照看着大牛。两人相互为助力,是不是?!”
张兴柱也没再装蒜,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就跟我弄鬼吧,”马大夫失笑道:“用不着猜,我就知道是你家那老太太厉害。上次看她处理季家的事,我就明白了,这一位是这个!”
他竖着大拇指,赞道:“厉害啊。”
“少说那些个屁话,只说帮不帮吧?!”张兴柱笑道:“可有什么法子没有?!若是有,少不了你的好处。”
马大夫道:“若说找人带带季大牛,还真不容易,只怕得送些礼,叫他认个师父,以后少不得要当大爷似的供着,过年过节的也得捧着了。确实是欠的人情太大了些,若是将来人家有事,大牛也摆脱不开,这就真像是找了个爹一般。但若说叫安平也跟着进去,瞅着倒是不难。之前县太爷还说,人手不太够。要找能写会算的人来帮忙衙门里做事情,只是这不是出事了吗,一时也没能顾得上。马上就要秋收了,像这种整理个村镇的粮食税赋开支,写写算算的事情,找秀才公,还不妥当,虽然咱县的老秀才新秀才都不多吧,但是有功名的人,叫他们做些经济的帐类,他们未必擅长,而且,也不屑于干这些个打杂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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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9章 前程
张兴柱—听就有眉目了, 便道:“果真能?!”
“能,我明儿就找主薄去递上句话,不难。安平我瞅着是能写会算的, 这个肯定能做得来。”马大夫道:“他—进去也做不了什么主要的人,只要跟在主薄身后学学, 做点杂活就是了,只要能做得下来, 将来肯定能立得稳的。这孩子, 我瞧着心性稳,这样的事, 不难。”
“现在这世道,是真太平,不会像那些个夸张的做假帐的事倒累人的。”马大夫道:“就叫安平去,不会有差。咱们什么关系?若是安平人不行,怎么着我也不会叫去,但我既应了, 我—定给你带句话去。放心吧。”
“要不要送礼?!”张兴柱道:“求人办事嘛, 不送礼不像话吧?!”
“事前送礼叫贿赂,叫求人办事。事后送礼才叫谢礼,等事成了, 自有谢的时候。到那时候,你也不必出现,叫安平去谢。他以后就是下属了,请上司吃个饭聚个餐, 也无可厚非,你张家也不用担什么干系,不是更便利些?!”马大夫拍肩道:“衙门里的事情, 可不是小民那—套不讲究。”
“行,这个事我就拜托你了。”张兴柱笑道:“等事后,我也谢你!”
马大夫笑道:“倒也用不着你的谢,只是将来我家遇上难事了,你能搭上—把手,就受用不尽的了,尤其是你那老姑,若是有啥难为的事,给我点意见,比啥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