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兴柱嘴角发抽。但也没有阻止。罢了, 只当是一种心理安慰吧。
此时,深夜, 钱家村。
小钱氏的娘拿了根绳子要去上吊,一面狂奔一面落泪, 一面骂道:“我死了就干净了,也就不用被女婿追着要钱了!自个的婆娘跑了,不问问自个儿做了什么亏心的事情,出了事, 倒一味的怪起娘家人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跑了跟我钱家有什么相干?!你还拿着刀子作甚?!也犯不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先自个吊死,再找你赔命!”
整个钱家村都是灯火通明的,各家各户都没睡,几乎都在这边看热闹,也有劝的,也有拉架的,从几天前就开始掰扯,然而到现在也依旧没能掰扯清楚,反正就是一本烂帐。
王安福逼着钱家赔他的银钱,钱家哪肯赔钱?!他们是连小钱氏的面都没见着,哪里能认?!就算真的是小钱氏回来了,是另一种说法,也轮不到钱钱赔钱。
王安福拎着刀子,红着眼睛,咬牙切齿的道:“她再是夫家人,也姓钱,卷钱跑路,你们钱家就想这么摘干净,想得美!钱要不到,拿命来赔!”
“王安福,把刀放下!”钱家村的里正喝骂道:“你要是敢动刀,若是见了血,我钱家村的人也不会叫你出了这个村,不把你打死,当我们钱家村的男人都没骨头吗?!”
“你奶奶,你婆娘都是我们家的人,都是钱家的人,你哪怕有半丝的亲情,也不能像对仇人一样对待你的丈人丈母娘舅兄!”里正和村里老人喝骂道。
钱家此时只有男人和他丈母娘在外头与他掰扯,也是怕出事,儿媳妇和孩子们都带着家里的财产先躲出去了,要么躲到同村的人家护着,要么就躲到了娘家或是亲戚家避祸去了,就是怕王安福想不开,走了极端,会全家灭门!
钱家村的人也严阵以待,闹了几天,也是怕出事,所以男人们都是很怕很怕的,但再怕也得在守安排人轮流守着,就是怕出事。到时候就更难控制了。
若真见了血,真灭了村,灭了家这一种,那可真是闹笑话了。是可以把王安福绳之以法,或是打死,但是,人命也回不来了呀。
“当初你奶奶还在的时候,一心一意的要将娘家侄孙女介绍给你,结果是成了婚,成了对,你呢,是怎么对待她的?!你奶死了,你就开始作了,弄了个不三不四的人回来,逼走了她,现在倒开始埋怨起你丈人家来了,你咋不问问你自个儿亏不亏心,要不是你太缺德,至于这样吗,夫妻同心同德的过日子,哪会有这样的事情?!行事先问问你自己是不是人?!”里正喝骂着,他是不管不行了,再不管,是真要升级事态了,他也是怕出事,继续骂道:“要不是你太作,至于这样吗?!她会想不开要走人吗?!现在倒问起人来,追究起责任来,若论责任,你就占大头!现在人走了,关你丈人家,关我们钱家村有什么事?!你的婆娘,你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我们全村的人就能知道她在哪儿?!你倒疑心咱整个村包庇她,隐藏她了一般!天地良心,若是咱们姓钱的有一个人晓得她在哪,都不得好死!这样的誓,我们都敢发,都敢认,你还要怎么样?!”
“若说找到人,把钱找回来,是正事,你找,我们钱家村也会帮着找,但你找不到人,只在咱们村里胡搅蛮缠的只想着要你丈人家和我们村里赔你,你是想多了……哪怕是拼刀子,也别想起这个念头!”里正道:“王安福,人也讲讲理,你如果还是人的话,就把刀子放下,好好的说。把人找到再说。逼你丈人家有什么用?!就能逼出钱来了?!你要把钱家的所有财产全占了,呵,我们钱家村也不会答应!”
王安福脸色极冷,眼神冰冷的瞅着他。
这样的眼神,像极了亡命之徒,叫人有点恐惧,心里都发怵。
钱家村里正也知道他不是个好惹的,他向来是视钱如命,现在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还不知道怎么善了,但眼下也只能暂时安抚,然后找人,商议着来办。
不然真的要出事了。
于是里正便盯着王安福,道:“胳膊扭不过大腿,你只一个人,我们钱家村却有全村的人。你真的能达到你想要的目的吗?!无论于情于理,放下刀子,好好商议才是!”
王家村的人不想掺合这件事,只第一天来了一回,后面就没来了。
王安和也跑到县里寻张兴柱和王安平去了,所以要公道的人只剩了王安福一个。
这话的确有点胁迫的意味,然而,想要用这话来安抚住王安福,怕也是不能够!
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千防万防的,的确他只是一个人,但全村的人也不可能天天只防着他啊。
王安福将刀子往方桌上狠狠的一戳,那刀子就立在了桌子上。这是一把杀猪刀,尖尖的刀,锋利的刃。
众人看着王安福凶狠的眼神,都咽了咽口水。
“这钱,是姓钱的人弄走的,不管认不认,我认了就行。你们认不认,也不是你们说了算!”王安福冷笑道:“你们尽管去找小钱氏,慢慢找,我就住在这儿了。什么时候找到小钱氏,就什么时候回王家村。不是说要找到人才讲理吗,那就先找人吧!”
里正与村人面面相觑。
王安福看着丈母娘,看她滞住了似的,又气又怕的眼神,道:“丈母娘伺候女婿,天经地义。女婿上门,还有往外推的。以后少不得要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要是连这也做不到,我这话可就不好说了!”
钱父气的手直抖,道:“你这是要赖在我们家了?!是不相信她没回家?!”
王安福冷笑一声没有说话。他管小钱氏有没有回来,反正,她姓钱,他的损失,钱家想逃也逃不脱。
他是认定这钱家了。倒也不必现在就逼着钱家拿钱!
他丈母娘求救一般的看着里正和村里族老们。各个都脸色难看。面面相觑。
这么大个事,其实钱家人也是怕出事,也理亏的。主要是为了把见血的可能变小,所以来平息事态的。现在人家主动说,不动刀子了,但要住下,他们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理由把人往外赶,不然王安福就真的要动手了,到时候全村的人都得受害!
里正想了想,道:“先找人看看吧,都发动起来,打听打听,有没有看到她人的。找到了人自一切都好说……”
“要是找不到人呢?!”王安福丈母娘战战兢兢的道:“……他天天这么守在我家里,我家的日子可怎么过?!这是钝刀子割肉,我们钱家可要家破人亡了,里正!各位叔伯,你们可不能不理会啊,我们家真留不了他,叫他回去,回王家村去等消息……”
你们家慢刀子割肉,也是你们自家的事,只要村里太平,不要再闹,暂时平安最好。难道非得逼的人家见血吗!?
但这话明显说出来不好听,所以里正语重心长的道:“这也是短暂的情况,先找到人再说吧。她一个女人,能去哪儿?!带这么多钱,还能去哪儿,肯定会有人瞧见的。找到了就行了……”
“要是找不到呢?!”钱父道。
里正沉吟着,半晌没说话。
王安福丈母娘坐到了地上拍着大腿哭嚎了起来,道:“造孽了,我怎么就生了这么样的女儿,嫁了这样的女婿啊,真是一对丧门星害人精啊,害了他们王家害我钱家,呜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这日子还怎么过啊。都怪老不死的老钱氏,当初就是她保媒拉纤,说是再好不过的姻缘,哪知道是这样的货色,这是害苦了我钱家的子子孙孙了……都怪她,都是她的错啊,咋没人去找她呢……有没有人给我评评理,我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一家子当亲家啊……呜呜呜……”
“还有我那女儿,怎么能这么狠心,自己提了钱财跑了,害的娘家不得安生,还是不是人呢,我哪怕生个畜牲,也不会这么坑啊,我这辈子好命苦啊,真是被坑苦了……谁来帮帮我们家啊,谁来救救我们家啊……要死人了,快来人呐,救救我们家吧,这日子不能过了,我不如吊死在村上算了,都别拦我,我死了干净……”
虽是哭闹着,却已经是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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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显摆
钱家村的妇人还会悄悄的说风凉话, 向来不管出任何事,都不乏有兴灾乐祸的人。
“都说生女儿是赔钱货,看看, 这不就是现成的赔钱货吗?!人走了就走了,还害了娘家人,啧啧, 这样的,还不如没生, 或是死了也罢了。害人不浅呐……”
“这个钱家的女婿, 看着真不好惹,沾上了, 还想有日子过?!这是讹在这里了, 这钱家人的日子,呵呵, 以后是别想过喽……”
“这哪里是女婿, 这是债主。要是搁我,有这么多债在钱家, 我能不赖着?!我也要翻脸, 我也要眼冒绿光!”
“啧啧, 要是找不到人,就完喽……”
“不过小钱氏到底卷走了多少钱啊, 可听见姓王的这女婿说了具体的数目?!”
“这,好像没听着, 好像是全部的钱财都被卷跑了,应该不少吧,那天晚上不是被药放倒了吗?!”
“肯定有不少,再说还有他弟弟的房子被烧了, 这是多恨呐,何苦烧人家房子,大半夜的跑路还把房子点了,她也是真能……”
“晚上人都睡的死,王家离王家村也稍有点距离,等火大的不行了,才有人看见,要是早点发现,说不定还能救救火,听说是烧的什么都没了,连秋收上来的粮食都烧成炭了,惨呐……这得多大的恨呢……”
“幸亏没死人哦,要不然,这事可大可小……”
“说来也怪,这王姓的女婿,出这么大事,竟也不报官?!只想赖在这里解决?!”
“报官?!报官他理亏,他自个的屁股都不干净,他能报官吗?!你们是不知道之前他对待他娘的事情,还有和小寡妇的事情,哪一桩哪一件不惹人恨,不惹人嫌,还有老钱氏死的时候,给他的东西,都是见不着光的,现在没了,到时候报了官,是少报呢,还是不报呢,若是见了光……很多的事都得翻过来,他肯?!”
这样的事也是寻常,村里多有这样的,所以就只能自个解决,两个村里商议着解决了呗。要不然怎么整?!
显然王安福是绝不肯吃了这闷亏的!这事怕是得大!
话题又绕到了生儿生女这件事上,道:“……生女儿还是风险大,瞧瞧,这个害人精,把娘家害苦了……”
“生儿子也有风险哦,只是风险小点,要是生了姓王的这种儿子,啧啧,哭的都没眼泪流……”
村人嘛,都是如此。如果有一个不肖的女儿的案例,就一定会被放大了看。历来如此。倒也并非说,他们有心有意的一定要歧视女孩子,只是如果从利益的角度来看,一是朝廷不支持女儿能得到产田的权利,那么生下女儿就帮不了他们保住家里在村里的田地祖产,生了干嘛。二是单从好处来看,男丁总归是壮劳力,在家能帮着干活,是一家的顶梁柱,而女儿,好不容易养大了嫁了人就成了人家的人了,为别人家去生儿育女,帮这帮那的,也带不来给家里好处。
人其实是很现实的事物,在生存线以上的宽容,包容,都是奢侈品,很多时候,这些都是不存在的。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生活在底层的老百姓,他们知道生儿子多的好处,长久的农业社会的遗留下来的问题,最终的原因其实只归结于两个,一是男丁天生的力气大,力气大在农业社会就是优势,二是女孩子还要承担生育的成本,这所耗费的消耗的更多,若是生的不好,就是踏入鬼门关。
这是很无奈很现实的一件事情。
晚上王安和睡在屋里,心乱如麻,孙氏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直在抹泪。
“做好心理准备吧,万一真没得赔,只能认了……”王安和红着眼睛道:“不能为了老大,把我们的命给搭进去。我们还有钱在,还有浩浩呢。”
孙氏心里噎的慌,要做到这一步,多难呐,她捶着胸口,像呼吸不过气来似的,道:“摊上这么一个大伯子,也是我的命不好……指望他赔咱们的屋,怕是不可能了……”
“赔?!能不跟他掺合钱家的事,就算是保咱们的命了……”王安和道:“指望他赔,想都别想!”
孙氏喃喃的道:“以后咱喝啥吃啥啊,粮食都烧了……”
“买点粗粮,以后节省点,况且地里还有菜呢,”王安和道:“能找到小钱氏更好,若是找不到,咱不要总是麻烦安平……安平订亲了,事也多,衙门里还有公差。这件事,找他也是麻烦他。若是找到了小钱氏,找他还成,人都找不到,咱们就不要总是麻烦安平。他还要照顾娘呢。”
孙氏点了点头,握住了他的手,道:“你心里不好受吧?!亲娘还在,却问都不能问!”
王安和哽咽起来,呜呜咽咽的,遇着了事,好想到娘怀里求求安慰,哪怕是哭一场,心里也好受一些。
可是,他没娘了。
所以,最后的一个亲人,他的兄弟王安平,他绝对不能再失去了。
“以后别再问,不要提娘。”王安和道:“我不想被安平厌恶。”
“好。”孙氏看他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心里真不是滋味,道:“想开点,咱还有草屋能住呢,还好之前盖好了,若不是安平执意叫咱盖,只怕现在连屋也没得住。咱家只三个人,住草屋也足够了。等将来浩浩长大了要成亲,咱们再盖新屋子。你看咋样?!”
“好。”王安和道:“钱得藏好了。我现在是真怕,怕钱也没了,那我只能找个绳子去树林里上吊了……”
孙氏也被弄怕了,便心有余悸的道:“我分开藏起来。不怕小钱氏再来偷。”
“我倒是盼着她还能来偷,抓到了她就好了……”王安和整个人像老了十岁。年轻的时候自负,自以为盛年是壮年,所以也有不知天高地厚,拎不清自己的时候,所以做事不留余地。到了这个年纪,吃到了苦头,栽了跟头,才知道亲人的重要,才知道有个依靠,哪怕只是心理上的,他都是心里安定的。
在村里的时候是迷茫的,见了安平,他的心才稍微有一点点的安定了。
有兄弟在,总是安慰。
张兴柱的话的确不怎么客气,但却说的是实话。
再有情份,也不能任由自个儿作,自个儿的索取,天大的情份也架不住这么消耗。
王安和现在也渐渐的明白了很多的事情。
珍惜这件事,不只是王安平单方面的,得靠两方的共同努力啊。
两人晚上也没咋睡好,第二天一早王安平和张兴柱就收拾好了,跟家人打了个招呼,套上骡子车,四大一小往王家村去了。
王安和问王安平道:“听表哥说你订亲了,是城里姑娘么?!昨天太伤心了都没顾得上问你。”
“是,她家里是做生意的,人很好。等成了亲,再介绍给二哥二嫂认识。”王安平道。
“好,好,这样才好。”王安和高兴,眼泪都出来了,道:“这是好事啊。”
张兴柱见他是真高兴,这才心里舒服了点。
孙氏道:“安平你不是入赘吧?!要是对方条件好,你这还是赁的院子,怎么娶人家,这可不能当上门女婿啊,多受气啊,你是不知道,上门女婿要任打任骂,还不能还手还口,这日子以后可咋过?!婆婆以后可咋办?!”
“不是当上门女婿,”王安平笑道。
孙氏愣了一下,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不是就好。这要是,王家的儿子都没了,祖宗那都不好交代。”
活人你们都不放在眼里,死人你们还怕没得交代?!
张兴柱心里这般想,嘴上却道:“我给安平买了宅院,现在我们住的虽是赁的,但是马上就搬进新屋了,都装修好了,就等着明年挑日子成亲。成家立业,哪能没有自个儿的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