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姐弟在深宫高墙之中求生弥艰,甚至连御极都是为形势所迫,他们原本只是想活着而已。
谢殊不语,自在一旁不再作声,听着轩车内瓷盏碎裂,碰壁清响,有一瞬竟觉得这女人可怜。
孟清禾是个疯子,这一点谢殊从入侯府与她共沉沦的那一刻就已心知肚明。
“谢殊,你今天见到容景衍了是不是?鸿禧楼的游女好看么?那个叫南露的婢子看你的眼神有多么炽热,你知道么?”
孟清禾上前,一把扯下谢殊覆眼的白绸,用手捂住了谢殊毫无光泽的眼。
“我细细说与你听好不好?容家居功自傲,每一代大燕君主都忌惮着他们,马革裹尸尚能赢得盛名流芳,可若是他起兵谋反了,哪怕是清君侧都会惹人话柄!”
谢殊唇上一重,腰间玉带下垂,细密浓稠的墨发倾泄于他的胸前……孟清禾注视着他的眼,轻笑了两声,此刻他瞧不见别的女人,他只能是她的。
若是能一直呆在自己身边就更好了,孟清禾的目光徐徐落在身下谢殊的双膝上,语气昵危的开口道:
“夫君猜猜,他容景衍敢赌这镇西将军府祖上三代的盛名么?”
第17章 、破局
“盛名之下,焉有完卵?”
谢殊呼出一口浊气,偏过头不欲多言,只一瞬脖颈间又多了重滑濡,束发玉簪顺着襕袍皱痕处间隙辘辘滚下。
轩车挑帘侧露出一挂边角,四下凉风吹散肌肤上几缕湿腻。
玉带沿着足踝绕在白嫩的足尖也尽染上了黏意,谢殊背抵在轩车凭栏处,外帷鸾铃轻响,孟清禾的裙角和男人袍子的边沿系死在一起,像是得了趣儿,她眼底的薄怒尽数归于平坦。
“清砚,你只安心在我身旁,做什么都是可以的,旁人的事不必太过上心。”
孟清禾将手搭在谢殊肩膀上,凑近在他耳畔低语道。
她最是听不惯谢殊话中提及旁人,纵是两年前自己‘失德’那桩子秽事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孟清禾的心情都不如当下来的窝燥。
车外头,拢枝听了里面的响动,径自将车赶去了巷子,寻了处空旷无人的死角,自己面红耳赤的站在巷子口把风。
半褪下的雪色罗裙垫在腰后,轩车内的两人挤在小榻上共一块羊绒毡毯。
谢殊耳畔绯红尚未褪去,额间热汗涔涔,拥着孟清禾指节隐隐泛白。
“瑜娘,我知你介怀当年……”
他们成婚不过三日,可孟清禾却一次又一次的诱他越界,将他这些年自持端方碾碎成粉。
孟清禾食指抵住他的薄唇,止了谢殊的音尾后,复又细细摩挲了会儿他白净的侧颚。
“夫君不必在意过往,如眼下这般,你我夫妻举案齐眉,瑜娘自知已是极好!”
“比起这,妾身还是更想听得清砚,与平日不同的……喘息迷靡~”
谢殊是她的,任何人都不得沾染,锁着也好,囚着也罢,只要他还活着,她便是机关算尽也要迫着他成为自己唯一的裙下之臣。
迷蒙间,孟清禾的指尖再度划过男人唇角,残留的蜜色唇脂沿着他的里衣向上染上一道浓红。谢殊口中尝到一抹沁甜,丹蔻晕开,银朱污了抱腹混着那津啖泼墨似的,绘在他的领口处。
孟清禾缓缓停下动作,她跪坐在折在身下的襕袍上,痛意细细碎碎,雪腮浮霞,颤声起唇:
“清砚身上的苏合沉香味道淡了,待回府妾身吩咐拢枝再熏上一笼。”
谢殊并不作答,缓缓颔首收拢长指,轻笑了两声,眸底无泽,乍看下空洞冷瑟,令人周身生寒。
她动作一顿,贴身的小衣被细汗湿透,飒飒凉风透间吹拂,散了一室的旖旎。
“瑜娘,我自成为太子舍人那日起,便不再用这苏合沉香了。”
谢殊半支起身,撑着车壁拾起襕袍一角,指尖触及一阵潮意,他的墨发被孟清禾压在身下少许,稍一动作便有牵扯。
孟清禾垂落的长睫轻抬,自一旁案台上取了一方锦帕,低眉细致的替他清理了一番。
绸面锦帛棉软,隔着层薄纱相触碰肌肤,拭去他身上的黏腻汗珠,孟清禾手里的帕子上盘金绣纹处亦多了一缕生硬绞痕。
四下静寂一片,两人皆不再言语。
谢殊每回云雨之后的疏离冷淡,孟清禾都能清楚地的觉察。恍若片刻之前,同自己沉沦其中的并不是眼前之人,仿若邂逅了一场烟火后,琅琅心弦终还是那般凄凉。
拢枝在巷口无聊的抽拔着墙边的野草,听得孟清禾唤人,又匆忙回到轩车前。
她极有眼色的并未挑开门牖前的幕离,而是直接赶马折回了相府。
斜阳惨淡,金乌西沉于朱雀大街西侧的阁楼后,晕出一阵斑驳的暖色光影。
鸾铃轩车踏着薄暮余辉驶至偏僻街隅,那是相府西北侧一处小门,看门的管事拿了脚凳前来相迎,却迟迟不见自家公子夫人从车里头下来。
拢枝提前遣人回来知会了沛文一声,他事先早早备下两套干净的衣物在门房处等候。
少顷,孟清禾搀着谢殊从轩车里下来,天色昏沉,绛青色的浓云覆盖天际,方才的霞光只余间隙。
夏日天光冗长,酉时院落里也明敞敞的,谢殊循着孟清禾的牵引回到南苑东厢的主屋。
凡事涉及于他,孟清禾并不会假手于人,事事亲力亲为,在外人看来倒是一个贤惠温淑的好妻子。
甫一入内帷,即被一屏雕花櫊扇拢住了视线,底下婆子照上头吩咐备好了热水候在外头。
“你们下去吧,我亲自侍奉夫君入浴。”
内厢里照旧焚了一笼苏合沉香,一鼎雕金山水浮雕炉中香烟袅袅,合了那浴桶中的腾腾热气,可一扫眉宇间困倦疲乏。
孟清禾淡淡抬眉,若有似无的视线越过那香炉,落到屏风后正在宽衣解带的谢殊身上。
她今日刻意在他白净的脖颈上留了两道齿痕,也不知那容景衍瞧没瞧见。
里头传来衣衫落地的轻簌声,谢殊扶墙缓步行进,过了许久才传来池水轻漾的清响。
孟清禾半靠在外帷平榻小憩,拢枝自外端来一碗浓稠汤药,自捧在手底,迟疑着要不要递过。
“主子,你这几日都不曾断药,执意如此,恐是往后子嗣有碍……”
拢枝看着自己手上那碗乌压压的药汁,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她以前帮着先帝给那些后宫妃嫔准备避子汤,看着她们一碗一碗饮下甚至被强灌下内心都无甚波澜,可如今看着孟清禾,拢枝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抹强烈的违和感来。
若是她家主子为了谢殊不惜伤害自己到如此地步,那还不如自己偷偷背着孟清禾给谢殊来一碗绝子汤干脆。
至少,不应是眼下这番状况的。拢枝眼眶微红,猛地朝着孟清禾方向摇了摇头。
“无妨,你端过来吧~”
孟清禾叹了一口气,将人扯到身前轻抚了抚拢枝额前的碎发。这丫头心性单纯,不过跟了自己短短数载,倒忘了她们原来的旧主是顾泠朝。
指尖微一使力,自拢枝手头轻而易举的接过汤汁饮下。那苦涩于她而言已是习惯使然,只经过喉头间隙,她还是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屏扇内模糊的人影。
拢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下暗自叹了口气。若是今后遇着了心仪的小郎君,可千万不能和谢殊这般性子,不然自己往后可大有苦头吃哩!
暮落夜至,皎月清辉自窗边落下,披了在榻上沉沉睡去的孟清禾一身银白。
谢殊平日不喜别人近身伺候,今日亦然。
肌肤浸入水后些许酸麻感溢出,他扯了帕子任氤氲雾气环绕身侧,眼尾处隐隐发疼,这段时日经历了漫长的黑暗,谢殊逐渐习惯了如何在其中自处。
眼下朝局混沌,孟清禾又时刻监视着自己,新帝傅翊虽不得人心,可太子又困于情爱,破局难矣。
容景衍回京意在震朝堂、稳臣心。先前国师卜的那一卦,谍司暗中将‘乱臣’的名头扣在谢家头上,如今选秀在即,该是换他傅翊为官宦世家所制衡了。
谢殊起身,水声潺溅拂落在内帷的软毯上,一屏之隔的外间此刻静谧如厮。
他浅浅擦干身上的水渍,穿好里衣,披了件外衫摸索着向外间走去。
南苑屋内不设仆从,他打帘而出,就嗅到一股苦涩的药味。
“沛文——沛文——”
谢殊向前走了一段轻唤道,墨发上的水珠滴落,湿了他大半白色的裳面。
就着小榻边侧坐下,谢殊下意识的垂手,略过一处温软熟悉的丰盈。隔着几处系带,一起一伏,灼人的温度令谢殊修长的指节起了烫意。
榻上的人似是熟睡,口中呢喃了两句“清砚——”,对这忽如其来的触碰全然不察。
孟清禾对他是没有防备的,她是皇城谍司的女吏,是傅翊的亲阿姊。自己今日在轩车上出言试探,她明显是有所动摇的。
谢殊嘴角微扬,低头颔首垂向那处娇莹腴润,那破局的妙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与孟清禾挨得极近,漉漉墨发盘桓颈侧与潮湿的水珠相交缠,浊息吞吐间,那一抹酥痒扰醒了佳人酣梦。
孟清禾身上一沉,半梦半醒间她恍若看见谢殊启唇,咬上她细腻的指尖,浅尝辄止地搅弄着温热的雪脯,密密麻麻的灼热感瞬间涌遍全身,娇颤滑腻,在耳侧珊珊作响。
她愣了一愣,素白的脸颊一下染上绯意,雪腮如酒酿熏醉,徒留冰肌莹彻、清喉娇啭。
空气里的香味渐渐淡去,银炉内的苏合沉香湮熄,榻上丹唇素齿未阖合,素手轻扬绮罗起。
情到浓处,谢殊沙哑的声音在孟清禾耳边响起,混着灼热的湿气,蛊心惑神。
“瑜娘,避子汤不必再用,我们要个孩子吧~”
***
翌日清晨,拢枝拿了官夫人的衣裳推门而入,恰撞见沛文羞红着脸捂着眼睛跑出来。
见到拢枝,他脸上亦没了往日那抹厉色,那堪堪逃离的急切模样,一看就是未经人事的小仆童。
“又不是第一次碰着,小书童你这羞羞怯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以后要怎么服侍你家公子?难不成便宜了府上那些丫鬟、捎带着多收几房姨娘?”
拢枝捂嘴轻笑,抬手拦下人,又不免嘲笑了他一番。
作者有话说:
谢狗开始不做人了~
第18章 、旧琴
晨曦微露,日上东栏,孟清禾今日归宁,皇城内一早便拨派了高阶大监下来相府门前接人。
沛文一早被拢枝从南苑赶来了府门口操持车马,那皇城出来的华车气派极了,周边仪制车舆皆附雕栏以作饰,三十旋制车轴并一辙曲木辀,用的皆是上好的松木。
“不愧是皇家的车马仪架,这么一比相府倒衬得似破落户一般。”
李姨娘随侍在正妻姚氏身侧,今日恰要陪姚氏上京都法华寺礼佛,方至府前一进的石屏处,迎头遇上了宫里下来接人的大监事。
“今儿是少夫人归宁的日子,逢着宁远侯治涝归京,圣上邀了谢太傅及其家眷,一道前往宫中庆贺。”
那大监事摇晃着拂尘,睨了一眼李姨娘,便不再做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