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直隶,密云。
一处不起眼的府邸,侧门缓缓打开,一辆样式普通马车,从宅院内直行出来。
宅院所的街道地处偏僻,行人不多,即便有也多是匆匆而过。这样一辆普通的青幔小车的出入,根本不会让人注目。
赶车的车夫,是个看起来很憨实的中年人,年纪恐已有四十岁,穿的很厚实,却也都是平常百姓该有的装束,一张平凡的脸庞,更叫人提不起半点注视的念头。
马车的车门紧紧关着,看不见里面分毫。
随着一声吆喝,车夫手中的鞭子高高扬起,带着脆响响声的落下来,根本就没有打在那拉车的黄骠马的身上,黄骠马却仰头嘶鸣着,速度陡然加快。
可马车行的依旧平稳,可见这车夫还是有些本事。
出了密云城,这辆马车顺着官道向南,直达怀柔境内。都已经能看到怀柔的城墙了,又猛地拐向东边的岔道土路,速度一下慢了来。马车在土路上行了至少半个时辰,来到了一处规模不大的庄子上。直接行到建筑最漂亮的院子外,都不用车夫呐喊,马车就直驶了进去。
进去后马车就停了下来,车夫向后微靠,冲着车里面说:“六爷,地方到了。”
话音一落,里面便传来细微声响,接着车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细布棉衣的人从车上跳下来。
燕京城内也颇有名头的晋西范家的范六爷,义生源银号的掌柜的,竟然穿着一身青布棉衣,这若是叫范永良的熟人看到了,定要笑掉大牙的。
范永良则不觉得有甚不好,因为他面前的多罗岱也是一身汉人百姓装束,除了神情里多了些厉色外,这个大清派来的文书,跟普通的汉儿百姓也没甚两样。
当然,他的脑袋是光溜溜的。
范永良手中提着一坛好酒,大笑着说道:“多罗岱,粮食、布匹、铜铁、盐巴、茶砖都已经备好了,南面也传来好消息,大将军(阿巴泰)已在领兵北归,我们身上的担子总算能卸下来了。”
多罗岱听了大喜,他虽然潜伏在了这儿,人却不可能随意的活动,耳目更不可能有范永良听得远,范家人用金银开路,在燕京城内耕耘已久,很多消息比一般的官员都要通灵。
“只是那弹劾洪承畴、郑芝龙事宜进行的不顺利。”进了屋子,整了一座酒菜,范永良、多罗岱两人对面坐着,说起了京中的事儿。
吴昌时到洪承畴军中之后,那弹劾洪承畴和诸将的折子就没见断过,等到了滋阳,他的弹劾名单上就更多出了一郑芝龙来。但是鸟的用处都没有,吴昌时的弹劾虽然让京城的大小官员一片沸腾,却都被皇帝和内阁压了下来。
尤其是郑芝龙的,上千颗鞑子人头可没有假,那声讨的声音都只是附带了他,主要还是集中在洪承畴一方的头上。
“洪承畴、郑芝龙之辈不救曲阜,此乃大过,怎能轻易就放过去了?”作为鞑子里头的文化人之一,孔夫子在多罗岱眼中是很有分量的。
“洪承畴乃皇帝的心腹,且对曲阜也不是不救,只是打不过大清劲旅罢了。而郑芝龙杀良冒功,搞出一所谓的戴家集大捷,以此讨得了崇祯皇帝的欢喜。加之他是个大兵头,钱粮军兵皆为己有,明廷根本奈何他不得。”
所以,这大明朝根本就没救了,亏他们范家有先见之明,早早搭上了满清的大船。范永良心里很是喜滋滋的道。
多罗岱也是聪明人,听到范永良说那戴家集大捷是杀良冒功,心中反倒更相信那是真的。但听到后半段话,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明国虽大,然心不齐,人愈多反而愈坏。而我大清众志成城,齐心协力,故而虽人少力弱,却能每每大败明军。及至今日,清盛而明衰,已不可逆也。”说着举起酒碗敬范永良,“但我大清能够有今日,虽是主子爷英明神武,但也实是令兄等人善识时务,大力襄助。叫我八旗健儿少了多少的牺牲。来,干了这一碗!”
二人遂不再烦心洪承畴、郑芝龙事,操起酒碗来与范永良痛饮。
他们两个是不再发愁了,盛京城内身体更见不好的黄台吉看着关内送来的消息,却气的又少活三天。
戴家集一战损失这么大,却毫毛也没伤到郑芝龙一根,真叫他怒气难忍。
“范文程,这郑芝龙端的就没得可制了么?”
当军事手段难以达成目的,政治手段也成了无用之功的时候,黄台吉对郑芝龙似乎真就束手无策了。但也正是如此的认知,叫他心中的怒气更加难以遏制。
“皇上息怒。”范文程看着黄台吉脸色有些胆颤心惊。这黄台吉若是现在翘辫了,他这个皇帝心腹可咋办啊?肃亲王性格暴躁的紧,有勇无谋,比黄台吉真是差远了。
“朕息怒不了,不杀了郑芝龙,此人早晚为我大清大害。看不见他的人头,朕就死也不瞑目。”
黄台吉有些被气的口不择言了,他自己还不觉得有甚么,却吓的范文程直跪倒在地:“皇上请慎言,慎言。不能制住郑芝龙,都是奴才的罪过,皇上可要龙体为重。万不要因此而伤了龙体。”
范文程惶恐到极点的表现倒是逗得黄台吉一乐,“起来,起来吧。你是文官,这哪里是你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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