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乾慢慢地回过头来,眼前出现一张橘子皮似的马脸,嘴里两颗大金牙急不可耐地探出头来,一双血红的眼睛正狠狠地瞪着他,目光阴沉疑虑,仿佛要将他的心看个透彻。
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潍州刺史丁原,周乾这才微微放下心,又见他不满地盯着自己,他急忙行礼道:“下官不敢,这几日、这几日属下有点着凉,身子虚,刚才大人来得突然,所以有些失礼,请丁大人见谅。”
“难怪,才几日不见,周县令好象憔悴了很多!我刚才都有点认不出你”丁原嘴上这样说,眼中的神色却分明是不信,他伸手揽住周乾的肩膀,假笑道:“你住在哪里?我这几日总寻你不见。”
又见左右无人,一把将他拖到一棵松树下,这里是条死巷的入口,十分僻静,墨绿色的枝叶挡住了他们的脸,只听丁原低声追问道:“可有人找你谈过福星酒楼之事?”
周乾这才想起,这丁原也是涉案人,心中暗暗鄙夷,不过才二百两银子,堂堂的刺史竟也来者不拒。突然,他心中狂跳起来,丁原贪墨之事无数,为何独关心这福星酒楼案,难道这件案子当真有什么问题不成,他又想起了那半张百贯纸钞,丁原在上层的关系可比他广得多,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周乾冷汗淋淋,千百个念头在他心中翻转,一时竟呆住了。
丁原看在眼里,更认定周乾有事瞒他,他眼露凶光,压低声音厉声道:“你快说!是什么人找你谈话?谈了什么?”
周乾猛然醒悟,急解释道:“我也是为此事怕得要命,吃不好、睡不好,有人来和我谈倒也罢了,偏偏就象没事似的,才心神不安,憔悴成这样。”
“既没人找你,你害怕什么?”
“我、我这是第一遭做这种事,心中害怕得紧!”周乾死死地咬住嘴唇,总算没把黑衣人和半张交子的事情说出来。
“没用的东西!不就二百两银子吗?把你吓成这样,这事吏部司只是登记备案,顶多影响你年终的考评,你要记住,千万不能去自首,否则你就完了。”
丁原见人已来多,便冷哼一声,扬长而去,周乾却为他最后一句前后矛盾的话而感到疑惑,既然是小事,为何他却不准我去自首。
一个念头闪过,周乾突然恍然大悟,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全身颤抖,象行路人看见蛇一样向墙边退去,不用说,一定是丁原把自己告发了,或许今天述职结束后,就会有人上门来抓。
“狗娘养的!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周乾咬牙切齿,象野兽一样低声低咆,恶狠狠地盯着丁原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
周乾整理了一下衣帽,也走出巷口,远远的便见丁原站在大门处和熟人交谈,不时纵声大笑,可眼角余光却是朝自己这边瞟来,他不由冷冷一笑,混在一群沂州的官员中,进了大门。
时辰到,有人带着他们走出门厅,穿过一个有喷泉的院子,进入一条两边都是高大石屋的小巷,
周乾抬头打量着这条石巷,暗黑色,仿佛已有百年历史,让人感到十分压抑,他轻轻用手触石壁,暗黑色的东西竟剥落,再一捻,却成了片状粉末,望着石壁上的大片暗色斑驳,周乾心中打了个寒战,眼中竟闪过一丝惊惧。
穿过小巷,眼前又出现一个大院,院子中间有两棵槐树,已枯死多年,有一座用长条青石砌成的大房,正面无窗,一扇大门足有两丈高,用铁皮包裹,多年风雨侵蚀,上面已经红锈斑斑。
二百多人心情忐忑,鱼贯步入大厅,却见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一样东西,墙上挂着黑幔,遮挡住窗户,沙沙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偶然落下大团灰尘,下面人急忙闪过,但激起的尘土还是将不少人的官服染黑,大厅里光线昏暗,压抑感甚至超过那条石巷,众人面面相视,都不知该如何进行述职。
突然,大门嘎嘎响起,竟然合拢起来,正不知该如何理会处,大门轰然关上,吞掉最后一丝阳光,屋里顿时变得漆黑,黑暗中响起一片惊呼之声。
“李总管,你这是什么意思?”有几个资历老的,开始忍不住喝出声来,声音在大厅里来回激荡,却没有一个人回答。
周乾站在最边上,渐渐地他的眼睛已经适应黑暗,见旁边就是窗帘,伸手想拉开,却突然发现这黑缦竟然是簇新的,显然是临时挂上,只为掩盖窗子,难道这窗子有什么问题吗?
他一把拉开,定睛细看,竟忍不住惊叫起来,众人听到他的叫声,都扭头看去,人人脸上露出骇然之色,只见窗子上都被横七竖八的铁条钉死,留下的缝隙,仅能伸出一只拳头。
“这边也是!”有人跟着拉开其他黑幔,都一样地被铁条钉死。
“李思业要杀我们吗?”有几个胆小的,已经被骇得张惶大叫,众人闻此言,尽露惶恐之色,若李思业有心,此时真的可以一网打尽。
人之心理,惟有突然被关在被隔绝的空房间里最为恐惧,周乾的心坠入了深渊,他最害怕的事终于来了。“是用乱箭射死我们,还是用震天雷炸死我们,射箭不可能,一定是用火烧死我们。”他越想越害怕,少年时看见过几具被烧成焦碳的尸体,突然又浮现在眼前,这是他一生中最恐怖的一幕,总在他最害怕的时候跳出来。几天来苦苦支撑的精神终于崩溃,他狂叫一声:“我不想死啊!”便向大门扑去,哭喊着:“开门!求求你们开门!”他用拳头使劲砸门,几个同样心虚的年轻县官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跟着上去砸门,苦苦哀求放他们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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