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华离王二十二年十一月二十日,华王姜离于隆庆殿接见四国使臣,对于他们的置疑却充耳不闻,反而示意练钧如取出了相传已经千年的龙凤玉佩。由于凤佩多年未曾现世,因此当此物再现朝堂时,无论是中州群臣还是四国来使,全都露出了无可掩饰的讶色。须知天命之说深入人心,这储君姜偃刚刚归来就能使得龙凤合一,无疑是天大的吉兆。不过,和殿上群臣的欢欣鼓舞相比,四国使者的笑意便颇有些勉强。
练钧如百感交集地望着御阶下的众人,心思却被炎姬的倩影全部吸引了过去,只是他虑到眼下已经有了婚约,面上只能装得淡淡的。好容易熬过了朝会,天子姜离留下了四国使臣,又命他相陪,他这才有了仔细端详炎姬的功夫。
两年多不见,炎姬阳明期早已不似当年那般任性妄为,一双眸子平静无波,除了不时扫一眼御座上的天子,几乎只是望着地下而已。她此次为使臣虽也有一探故人的意思,却也心知肚明那不过是一解心中愁绪,待到诸事和顺后,她便会嫁人生子,今生今世怕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华王姜离却始终在打量着阶下的炎姬,心中不禁浮现出王姬离幽的那些话,突然侧目看了练钧如一眼。果然,这个平时沉着冷静的少年,此时此刻却面色怔忡,似乎完全陷入了茫然当中。“情关难过啊!”姜离暗叹一口气,漫不经心地等待下头几人将话说完。
“各位的来意朕都知道了,四国诸侯皆为好意,对于这一点朕很感激。”姜离不紧不慢地给众人戴了一顶大帽子,这才微微笑道,“立储乃是天下大事,以朕多年审慎小心的秉性,又怎会轻信来历不明的人?偃儿乃是朕的亲子,这一点不仅经过六卿的滴血认亲,而且更有信物为证,所以勿庸置疑……”
“陛下,虽说此事已经有六卿审核,但是,外臣还是有话要说!”周国上卿孟韬不待姜离说完那些话,急匆匆地出言打断道,“陛下曾经将义子兴平君姜如介绍给了四国诸侯,并让其在两年之内四处游历。兴平君殿下不负众望,游历期间给我周国群臣留下了深刻印象,而且无论谈吐举止俱有高人一等的风范。再者,兴平君殿下承姜氏血脉,又得陛下抚育多年,论理当由他承继天下大统!”
此话一出,霍弗游立刻点头附和:“陛下,孟大人所言极是!兴平君殿下与我国世子相交莫逆,就连主上和孟尝君大人也对其赞不绝口。即便姜偃公子真是陛下亲子,但其一声名不显,其二长于草莽,其三不能外服天下,恳请陛下三思!”他行前曾得夏侯耳提面命,此时夷然不惧地侃侃而谈,顿时让其他人刮目相看。
直到此刻,华王姜离才知道自己当初作了怎样愚蠢的选择,再看练钧如也是愕然尴尬,心中唯有苦笑而已。他又不能直言练钧如和姜如乃是一人,再想想离幽的讽刺,顿时气苦不已。思虑良久,他才勉强驳斥道:“孟卿和霍卿所言,乍听之下虽然有理,其实却不合宗法礼制。朕既然有亲子,义子姜如便只能为臣,此乃君臣大道,怎能轻易颠倒?”
“既然如此,陛下可否请出兴平君殿下让我等看看?”遥辰也趁机站了出来,神情恭恭敬敬,“陛下可知谣言已经传遍天下,如今人人皆道陛下为了姜偃公子能够登上储君之位,鸩杀了兴平君殿下。吾等虽然不敢轻易相信这些流言蜚语,却也不得不虑及事情真相。陛下若要不失臣民之望,还请三思。”
练钧如的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时候,他若是再沉默下去,事情只会陷入不可收拾的局面。已经有三国使臣揪住他这个冒牌王子不放,这样下去,即便将来能够抚平事态,恐怕华王姜离也会心存芥蒂。他眼下自然不怕这位权柄日消的天子有什么背地里的动作,但从长久看,毕竟对己不利,只是沉吟片刻,他就有了主意。
“各位不用向陛下苦苦相逼!”练钧如倏然踏前一步,冷冷环视了众人一眼,重若千钧地说道,“兴平君殿下如今居于华都府邸之中,并不像流言传说的那样丢掉了性命。至于其人究竟如何,各位晚间自可前去兴平君府做客。”他见众人无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嘴角忍不住现出一丝讥诮的笑容,随即厉声喝道,“来人!”
殿外突然冲进来几个玄衣甲士,腰间个个佩剑,毕恭毕敬地俯身行了大礼。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殿上大多数人微微色变,谁也弄不清楚,练钧如出口唤人是何用意。唯有炎姬抬头望着上头的两人,美目中流转着令人琢磨不透的神采。
“派人去兴平君府传话,就说今晚四国使臣要前去探望,让府中下人作好准备,不要怠慢了贵客!”练钧如一字一句地吩咐道,末了还补充了一句,“顺便传一句话,有谣言说兴平君殿下已被陛下鸩杀,为了这一点,今夜太子殿下也将会亲临兴平君府,这兄弟是否和睦,到时一看便知!”
华王姜离起先还觉得练钧如先斩后奏过于鲁莽,随后见众人皆慑于这一系列举措,顿时捋须笑道:“不愧是练卿,唔,如此一来谣言不攻自破!”他瞥了一眼底下跪伏着的一众甲士,微微点了点头,“你们全都退下,记得就按照练卿的安排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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