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尚嘬起嘴唇,口中‘啧啧’有声,甩着手走来走去,围着大伙绕圈子。
被困在花海谷底这么久,憋疯一两个也不算奇怪,没人搭理他,由着他自己犯病……可他从中午一直转到了黄昏时分,还没有停步的意思,阿伊果都被他绕晕了,实在不耐烦了,皱眉道:“啧啧啧,啧啧啧,你娃喂鸡呢还是逗鸟呢?”
齐尚停步,摆手:“我招呼泥鳅怪呢。”
阿伊果没好气:“招呼它们做啥子?莫得你娃想给怪物大王做女婿?”
齐尚‘咳’了一声,得意笑道:“你们都没注意吧?最近这段日子,泥鳅来探望咱们的次数越来越少,刚下来的时候,隔不了一时片刻就会钻出来几条看看咱,后来差不多一两个时辰才来两次,昨天整整一天,可就来过一条,今天就最清净了,干脆一条都没见到。”
阿伊果还没明白他的意思,撇嘴道:“今天最清净?今天最不清宁了!你转来转去比着泥鳅烦人多了,生怕老子不得闲咯。”
看来对这场斗嘴胜券在握,所以齐尚一点不生气,继续笑道:“你是摆弄虫蛇鼠蚁的行家,怎么连这都不懂,我问你,南理的虫儿、蛇子,到了冬天都不冬眠么?”
阿伊果一下子来了精神,气焰简直都要冲到裂谷之外去了:“我也问你,南理有冬天咯?”
齐尚一愣,他还真没想这事,不过并非人人都像阿伊果那么混不吝、为了斗嘴就罔顾重点,南荣从一旁插口,直切正题问他:“你的意思,天气冷了,泥鳅都沉入淤泥开始休眠了?”
齐尚立刻点头:“否则怎么不见它们出来活动?但要想确定,非得试试不可。”
巴夏一跃而起,言简意赅:“我跟你去!”
被困此处不是大家爬不上去,而是泥鳅当他们是鱼卵宿主,不许他们离开。所以一定得等罗冠彻底恢复,才能带着大伙杀出重围。
如果没有泥鳅的阻拦,大家随时都能离开此处,齐尚和巴夏这就去往裂谷边缘,先爬个试试,看泥鳅们是否还是一股脑钻出来。
事情突然显出希望,一群年轻人谁又能耐得住性子,一窝蜂似的起身和七上八下一起去试,刚刚还和齐尚打嘴仗的阿伊果跑得最快,就只有罗冠最沉稳,留在原地未动……
半个时辰之后,齐尚巴夏、小婉和南荣四人又跑了回来,都是满眼喜色,齐尚远远地就对罗冠大声笑道:“给您老道喜,泥鳅们真的是冬眠去了,阿伊果和小古已经上去了,都没受阻拦,咱们回来接您。”
众人陆续离开裂谷,泥鳅真就没出来,所有人都心情大好,齐尚背负着罗冠,一边向上爬一边和他商量:“上去之后我是这么想的,马上联络我家在草原上的同门,您老身子不妥,谢门走狗会安排您先回燕子坪,其他人想回去的话也和您同路……”
话没说完,也不等大宗师说什么,跟在他们身旁攀爬的小婉立刻表态:“我不回去,谢家妹子和班老头都算是我朋友,好歹要找到她们。”说着,她的目光忽地一暗,少有地叹了口气:“而且…宋阳死了,我回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和筱拂说。”
这个时候罗冠忽然笑了起来,摇头道:“宋阳的那份心,就不用你担着了,说不定他正在燕子坪给你上香呢。”
罗冠语出惊人,闻者齐齐大吃一惊,南荣右荃的表现最最夸张,手上一松险险就摔下去了,幸亏小婉就在她旁边,一伸手抓住了她,巴夏则眉头大皱,对罗冠道:“不可能,我亲眼看宋阳入土。”
“入土也不一定就是真的死掉,即便死掉了也未必就不会再转活回来…宋阳本来就要经此一劫。”罗冠的回答云山雾罩。齐尚听得心里着急,又催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老倒是说清楚了啊。”
罗冠笑了下,懒得解释什么,只应了四个字:“问琥珀去。”
齐尚没见过琥珀,但早就听说过这位‘宋阳娘亲’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妖婆,听罗冠的意思,宋阳这次‘死而复生’怕是和她脱不开干系了。
罗冠一行终于从裂谷脱困,爬上来天色已经漆黑一片……此刻,燕子坪常春侯府一片寂静。
从仆从到侍卫,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最近气氛异样,公主殿下又于昨晚负了重伤,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大声喧哗。
小捕趴在榻上,睁着眼睛目光空洞,望着地面。黄昏时分姐姐和大夫来过,给她伤口换过新药,姐姐喂着她喝了半碗粥,又帮她掖紧被角,重新退了出去。
出乎意料的,小捕的心思很平静,不烦、不乱。
空的心,又怎么会乱。宋阳已死,小捕心中空空如也。
静静望着地面,过了不知多久,小捕缓缓呼出一口气。对她而言,这世上从不缺少快乐,好吃的太多了,有趣的事情、有趣的人也太多了,一直以来她总是能自得其乐……可是现在她才突然发现,若他不再,所有所有的一切,真的是淡然无味。
真的是淡然无味。
任小捕不哭、不闹、不伤心,早上发觉宋阳已死,到了晚上就再没了感觉。她只是,不想活了。
生死大事啊,她甚至没有经过什么挣扎、没有感觉太多痛苦,连做出这个决定的过程都可以忽略不计。他死了,我也不活,仿佛最最顺理成章、仿佛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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