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马良大吃一惊,“上将军!不可呀!荆州军大概十四万兵力,在先前的多次战事中折损了一万左右,目前已有六万被您用于北伐,荆州七郡只有七万兵力了,并且过半属于次等兵卒,或年龄偏小或年龄偏大,不属于青壮,缺少训练、缺乏装备,一下子再出动三万,那么,我们的荆州大本营只剩区区四万兵力!上将军,请恕我直言,这实在太危险了!”
“怕什么?”关羽面若冰霜、眼神如电,“首先,能威胁荆州的,只有汉东军的扬州军,但扬州军还有胆子进犯荆州吗?周瑜、陆逊、孔囧,尽是废物草包!早就被我打得心惊胆寒、望风披靡了!其次,我们知道荆州只有四万兵力,但汉东军那边又不知道!再者,四万兵力虽然有点少,但靠着武昌三城和长江防线进行全面防御,汉东军就算出动十万兵力也啃不动!最重要的是,此战,我军是进攻一方,敌军是防御一方,我军攻入敌方腹地,敌方只会疲于奔命地招架迎战,岂有多余军力用于反扑?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季常,你刚才说的很对,我们已经不能速战速决地取得此战的胜利了,只能打持久战,既如此,就必须做好充足准备!”他随即想起什么,“哦,对了,宗员和曹豹在此战前已经根据我的指示,把青徐二州的精锐部队尽皆调去了扬州,调去了长江南岸,立即飞鸽传书给蔡瑁,让他在长江上展开主动出击,歼灭汉东军的长江水师!如此一来,汉东军的青徐二州的精锐部队就会陷在江南,无法北上、增援中原,继而无法威胁我军的后方!”
马良张了张嘴,想要据理力争,但关羽已经猛地一挥袖子打断了他还没有出口的话:“我意已决,季常你不必多言!”
娄圭点点头:“关将军把这场仗坚持打到底,确实很有必要,只是,千万不要忽略退路,在我军后方,臧霸盘踞着的汝阳、汝阴二城始终令我军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关将军,必须加强廖化将军的军力。”
关羽颔首:“嗯,就这么办吧!”他随即再度握拳咬牙,“我誓要攻破汉阳城、斩杀庞德!”他把庞德恨到了骨头里,因为庞德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耻辱,还杀了跟他亲如兄弟的周仓。
马良看着浑身戾气、眼神阴森的关羽,心里涌起了浓浓的不祥之感。
在走出营帐后,马良特地等着娄圭出来,然后急忙跟上:“娄先生!”
“哦?季常啊,有什么事吗?”娄圭笑着看向马良。
马良看看四周,凑到娄圭跟前,压低声音地道:“我军攻取汉阳的最佳时机已经错失了,继续留在这里展开持久作战,凶多吉少啊,你难道看不出?为何不跟我一起劝阻上将军呢?”
娄圭苦笑着摇摇头:“季常啊,我岂能看不出?你是对的,但是,关将军他是不会听的,他的性格,你是知道的,高傲、刚愎自用、独断专行,他在庞德手下受到这辈子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自然望眼欲穿地想要报仇雪恨、洗刷耻辱呀!他已经被仇恨、耻辱、羞愤的怒火彻底地冲昏了头、湮灭了理智,除了陛下本人,已经根本没人能劝得住他了,包括丞相在内,所以,我直接不劝他了。唉!”他叹息一声,“他是主帅、主将,你我的职责是辅佐他,既然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下达了决定,就算他的决定在你我看来是错误的,你我也不能试图强行让他改变主意,你我接下来要做的只是按照他的想法、顺着他的思路,把事情做得更好一点。”
马良听得一方面茅塞顿开一方面愈发感到心情沉重如铁:“明白了,多谢娄先生的指教。”
庞德在汉阳战场上大破关羽,臧霸也在汝阳、汝阴战场上打了一场漂亮的反击战。臧霸手上兵力不多并且需要分驻汝阳、汝阴二城(两城之间隔着北汝河),容易遭到廖化的逐个击破,他经过思考,决定“弃一城、守一城”,让孙观把汝阴城军民通过河上浮桥陆续撤入汝阳城,放弃了汝阴城。廖化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的部队在城外野地上围困汝阳、汝阴,双方打起来,显然是他吃亏,因为臧霸可以据城坚守,并且从荆州一路运往汉阳的粮草物资在半路上也需要一座城池作为临时囤积点和运输中转站。于是,在臧霸放弃汝阴城后,廖化立刻率部入驻汝阴城,与臧霸各据一城、隔河对峙。
眼见廖化率部进入汝阴城,臧霸心头暗喜,他不动声色地耐心等待,等到关羽军往汝阴城内囤积的粮草物资足够多时,他当机立断,命令孙观率领五百敢死军士在一个刮起大风的深夜里,携带着大量猛火油,通过从汝阴城内地下延伸到北汝河边的下水道排污口钻入汝阴城内,继而在汝阴城内大肆纵火。顷刻间,汝阴全城大火,火势在大风催动下一发不可收拾,把全城化为了滔天火海,烈焰熊熊,热浪汹涌澎湃,夜空被火光照耀得亮如白昼、一片通红。廖化万万没想到汉东军竟会从地底下钻进汝阴城内,他认为城内是绝对安全的,因此,其部大部分兵力都在城外防备汝阳城的臧霸部,城内只有少数兵力看守粮草物资,根本无法灭火。一夜大火,虽然只是烧死烧伤廖化部二三千人,却把城内的粮草物资付之一炬,超过三十万石粮食在大火中化为灰烬,顺便还把汝阴城烧成一片瓦砾废墟,丧失了军事防御作用和价值。廖化不得不放弃汝阴城,重新回到了汝阳城外的野地上。
廖化悲痛悔恨不已,他惶恐不安地向关羽报告了此事,关羽气火攻心,急急地给傅士仁、麋芳再次飞鸽传书,要求二人在原定期限内加增征集三十万石粮食,以补汝阴城大火的损失。
任何一场滔天大火在一开始时都只是一朵不起眼的小火苗,在这个时候,扑灭它是非常轻松的事,然而,正是因为不起眼,所以不受到重视,最终燃起了一发不可收拾的熊熊火海。
荆州大火的第一朵小火苗是荆南四郡之一的零陵郡的反正。
零陵郡太守刘度堪称一位“三朝元老”,荆州属于刘表时,他是零陵郡太守,荆州属于孙坚时,他是零陵郡太守,荆州是刘备的,他是零陵郡太守。刘度之所以稳稳地长坐零陵郡太守之职始终不倒,原因很简单:他没威胁。这是城头变幻大王旗的乱世,一座城池、一块土地隔三差五地易主,完全就是家常便饭,每一个新主人在赶走旧主人后,都要安抚和拉拢当地人心,其中一项必不可少的措施就是尽量不更换当地官员尤其文官。新主人需要从新得地盘获得兵马、钱粮,需要人手管理新得地盘,使用原来的那套文官机构、现成的那些本地官员管理新得地盘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只要不具有反叛的能力或心思、执政能力还算凑合,基本上官位就会必变。刘度就是这样的人,老实、忠厚、胆小、懦弱、执政能力还行,并且在零陵郡本地百姓心里有着尚好的口碑和一定的威望,于是,孙坚、刘备都让他继续当太守。
眼下,刘度不得不投靠继刘表、孙坚、刘备后的第四位主公:汉东天子刘慕(就是孔明)。
跟前两次改变主公一样,刘度这次还是身不由己、没有选择的,因为他的独子刘贤落入汉东的手里了。刘贤本来是在扬州境内充当汉西的卧底的,如今,东窗事发了,沦为了俘虏,孔明弄死刘贤跟捏死一只蚂蚁是没什么区别的,他派人给刘度传话:“汝子既为细作,本王将其杀之可谓天经地义,但念汝家中仅有此一独子,本王不忍断汝家香火,特给汝一条救子活路。从,汝子平安、家人团聚,不从,汝子即刻变为无头鬼。”刘度魂不附体,一口同意。
跟刘度一样情况的,还有桂阳郡太守赵范。
赵范跟孔明是有“亲戚关系”的,因为他原先的寡嫂樊欣此时就是孔明的九夫人,他是樊欣的“前小叔子”,樊欣先嫁给赵范的哥哥,后嫁给孔明,使得赵范和孔明勉勉强强可以算得上存在“亲戚关系”。毫无疑问,赵范在得知樊欣居然嫁给了孔明后(他原本是把樊欣送给孙策的,认为樊欣顶多成为孙策的妾,没想到樊欣居然成了孔明的妻),心里难免生出一些“别样的心思”。在刘备这里,赵范只能当个偏僻穷郡的太守,要是去孔明那里,只要樊欣念在昔日“亲情”份上,为他这个“前小叔子”给孔明稍微吹点枕边风,他得到的绝对要比刘备给他的多得多。于是,赵范心里一直“有想法”,将其“策反”完全就是水到渠成。
在收到孔明本人以及孔明让樊欣写来的亲笔信后,赵范毫不含糊地选择了“弃暗投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