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凡的两江督署已经重新收拾过了,原来督署里头的彩画装饰,一概去除。打扫清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如果说有什么奢侈的地方,只是道路两侧,移栽了一些草皮树木。这些草皮,用的都是耐寒草籽,冬日里的一点难得绿色,入眼之处,自然有一种清新的味道。
督署里面上宿值守的,也不在是穿着补服快靴,戴着红缨大帽子的巡捕官。也没了他们奔进奔出,高声通传的声音。一切都显得安安静静,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只能听见禁卫军亲兵营换哨时候,大头皮靴敲打在青石路上的空空回响。哨兵站得笔直,如同一尊雕塑,要不是目光随着来人微微转动,真的以为站在那里的不是活物。
督署外头,也没有了能排出一里地的轿子车马,也没有了一堆破烂溜丢的候补官儿们看挂牌听鼓。更没了盛气凌人的门政太爷横坐在板凳上抽水烟。往常那些当着红差使,昂首而过,身边一群站班伺候的候补官儿们的景象,也完全绝迹。
这种严整肃然,竟然是二百年来罕见。
只有苍龙旗在督署上头无声舞动。
那个徐一凡,就在里头。他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挽末世气运于既倒的英雄,可是这个英雄,却不是大清的…………
一身正式旗装,踩着花盆底的秀宁静静的走在通往公堂的石板路上,一个禁卫军服色的小军官也同样默不作声的在前面领路。那对萝莉小丫头怯生生的贴在一起,紧紧的跟在秀宁后面,这种场面,她们生怕跟丢了小姐一步。本来这种场合,下人是要在外面伺候的,徐一凡也没点名要萝莉双胞胎进来,可不知道是不是徐一凡双胞萝莉控的名声实在太过威名远扬,天下皆知。引路的军官居然就默认那对看到了禁卫军卫兵刺刀,可怜巴巴浑身发抖,牵着秀宁衣角不撒手的小姐妹跟着一起进来。
几个转折就已经到了公堂,而引路禁卫军军官并未停步,又将她们引进了侧厢的签押房。一进去,就发现这签押房纯属洋式,深屋檐打掉,里头光照良好,一张大办公桌,周围散放着沙发茶几,桌上摆着的也全是西洋水笔,除此之外,并无他物。上一任江督刘坤一岁数大了,不大管事儿,签押房里头,都是幕僚老夫子拿权,堂堂督署办公室,里面还设有烟床!
带路的那个看起来就很骠悍结实的青年军官,客气的示意秀宁在沙发上面坐下,双胞胎也赶紧的站到了沙发背后。那军官咧嘴一笑,开口也是老北京城的乡音:“大帅马上就到,格格您是要茶还是什么?大帅这儿还有咖啡茶,洋玩意儿,您要么?”
那引路军官,自然是陈德。秀宁也听溥仰说过。在这里听到乡音,秀宁也觉着亲切,抬头一笑:“您客气,我们什么都不要,麻烦您了……不知道徐大帅这里兴不兴这个规矩,可总是个心意,这点靴敬,陈大人不要嫌菲薄…………”
听到秀宁说话,身后的小丫头赶紧翻荷包儿。皮纸包着的小金饼子,抖着一双小手就要递过来。
陈德眉毛皱了一下,正色摇摇头:“格格,大帅手底下,没这个规矩。老四和我的饷是一样的,三十六两一个月,够吃的了。当兵的收红包,丢人。”
说完这话,他就自然并拢双腿一个立正,啪的行了一个礼,笔直的转身离开。这种现代操典严格训练出来的精悍气度,大清除了徐一凡这里,哪里还能见到!
秀宁淡淡一笑,看着陈德出去,她只是双手抚膝,坐在软软的沙发上面等候。室内安静至极,只听见背后小双胞胎牙齿打架的声音。秀宁讶异的回头一瞧,俩小丫头正面如土色呢。就差抱在一起发抖了。
“……你们不是见过徐大帅两次么?还怕什么?”
“……小、小姐。以前见他,他没杀那么多人…………”
“……那、那些兵,好、好怕人!”
秀宁笑笑:“这是天下强军第一,你们别乱说…………再说了,不是说徐大帅看上你们俩好久了么?他那南洋大房,也最疼爱你们,上次见面,就赏了那么大的带钻石的西洋首饰,怎么样,把你们送出去如何?”
听到小姐还有心思开她们玩笑,小姐妹害怕的心思也放下来一点儿,嘟着嘴撒娇:“小姐不要我们,我们到庙里面当姑子去!”
“才不要伺候他呢,四爷都是贝子了,以前哪次来找小姐,小姐不是一千八百的给他。四爷却偏要为一个月三十六两为他死心塌地卖命,真不知道,这位徐大帅有什么好!”
一对如花似玉的小丫头轻嗔薄怒的在那里撒娇,娇痴之处,笔墨难描。
秀宁看着小姐妹,心里头只是怜爱。光绪八年直隶香教起事,难民入京求活。她回府路上看着一对夫妇牵着这一模一样粉堆起来似的小娃娃头插草标自卖自身,就爱上了。她当时也不过才十二岁,死磨硬缠非要将一家人买回去。现在小姐妹爹娘已经有房有地,出籍在家乡里头已经是员外身份。这对小丫头秀宁就是打小儿教她们读书认字,弹琴作画,吃穿用度,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怕也比不了。她是一天也离不得这对双胞胎,这对小姐妹也是离不开她。虽说主仆,其实就是姐妹,说大一点儿,小丫头就是她教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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