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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夫君琴瑟和鸣 我同夫君琴瑟和鸣 第126节

泠琅劝不动她,自己留下陪着也未免做作,把人家吓到了更不好,只能依言走了。

寂生已经恭候多时,假模假式地念了些不知所云的经文后便自行开动,蘑菇汤喝得啧啧有声。

泠琅撑着下巴,却无心吃食,目光穿过门洞,落在灶房那个瘦小背影上,陷入沉思。

她看着阿落,江琮却在看她,他抬起手,不动声色地拂去她发间一点草叶。

泠琅回过头,却不知道说什么,她同那双沉静幽润的眼眸对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

江琮轻声:“何事烦恼?”

泠琅触上他没收回的手背:“事事烦恼。”

江琮轻抚着她颊边碎发,低低道:“那……”

寂生说:“烦恼来自于贪嗔痴慢疑,这六种根本烦恼,会造成二十种随烦恼,它们分别是……”

泠琅闭上眼,略作忍耐后,一拍桌面,筷箸应声弹起,她右臂一扬,那根筷子在指间翻动成花,下一瞬,便朝着寂生激射而去。

寂生叫了声好,青袖一拂,将那筷子团团包裹,手腕翻转催动内力,再抬起来时,筷头已经调转方向,将攻势尽数返还。

泠琅轻笑一声,执起另一支木筷,反手一格,木料相撞竟发出金属般的嗡鸣声响,寂生的回击被斜斜击飞,径直往旁边的江琮身上去了。

江琮淡淡抬手,指尖流水般拂过空中,那筷尖如遭受无形阻隔,汹汹来势变作迟缓。他指尖一弹,筷身如一道残影,再次扑向寂生面门。

寂生抱怨起来:“你们围攻我一个,这算什么!”

他举掌相激,掌心汇聚雄浑内力,打算正面迎上这闪电般的一击。

相触的一瞬,脆弱木质不堪重负,竟在空中爆裂出脆响,分作几段尖利木条,四散弹开。

寂生正要微笑,眼睛一瞥,那笑意立即变作惊慌——

只见阿落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她扶着门框,正疑惑茫然地望过来,而某条尖锐碎片,正直直射向她双眼!

泠琅和江琮背对着门,还没来得及回头,而寂生离门最远,要上去制止更是艰难。

木筷碎片近在咫尺,女孩已经察觉到危险,那双大而怯的眼猛然睁大。尖端下一刻,便要刺入其间——

寂生起身的动作硬生生停滞下来。

他看见,女孩偏了偏头,碎片斜掠过她脸侧,连发丝都未触及。

碎片跌落,触地,发出一声轻响,在炊烟四起的时刻不算突兀。

但方才的那一幕,绝不能算作平常。

第105章 最极处

泠琅没有错过这一惊险时分, 她和另外二人一样,惊讶而沉默地看着门边的女孩。

阿落仿佛不太明白发生了何事,她嘴唇不安地抿着, 手指紧扣在门框, 指尖因为用力而泛出白色。

泠琅起身走了过去,她靠近对方,缓声道:“阿落没事吧?刚刚很危险……”

阿落轻轻摇头:“我是想告诉你们, 锅里还有汤。”

泠琅想拍一拍她,手抬起却又止住,女孩瘦弱窄小的肩膀在发抖,她好像在努力控制不逃离这里。

那双眼睛中的无措僵硬, 是演不出来的真切。

泠琅只能说:“好的,谢谢你,我知道了。”

阿落如释重负地离开了。

泠琅在她走后弯下腰, 拾起地上事物, 木条躺在手心, 尖而薄, 末端锐利到可以轻易划出血痕。

她看了片刻, 手腕一甩,木条激射而出,铮然一声没入对面墙的窗框中。

一只正飞舞着的小蝇虫,瞬间被钉死在上面。

寂生看了一眼:“又造杀业, 罪过罪过。”

泠琅坐回原处:“我头一天碰见她时, 天上下着大雨,她推了我一把之后逃走, 很是灵活迅疾, 我尽力去追, 还是跟丢了。”

她沉吟:“当时我只想,山中人熟悉地形,她跑得快也是理所应该……现在一想……”

江琮接过这句话:“但从刚刚的反应来看,她并不觉得暴露了什么,或者说,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泠琅喃喃:“一个屠户,即使二十年不再杀过一头牛,但当他再次拿起刀的时候,也会知道该怎么剔除骨头。”

江琮低声:“这才第一天,先观察着看吧。”

泠琅颔首,端着碗慢慢喝起来。

寂生却已经吃喝过一轮了,他提出个人建议:“我认为一把火烧了会更方便……”

泠琅眼睛都不抬:“十天过去若无进度,再烧不迟。”

寂生长叹:“从前我独来独往,做事仅凭心愿,想杀人绝不多留他半刻钟,如今好生憋屈。”

“噢?直属于青云会头头的杀手就是不一般。”

“呵呵,施主想套我的话?”

泠琅幽幽道:“不瞒你说,从前我也这般,想问的人绝不多盘问他半刻钟,数三下不开口便断一指,如今好生憋屈。”

寂生温雅一笑:“十天过去若无消息,再断不迟。”

在泽布村的一顿饭在你阴我阳中结束,饭毕,寂生被命令去洗碗,而泠琅找到院子中的阿落,问今晚如何安排。

阿落垂着头:“康惹跟我说了,你们自己安排就可以,不用管我的意思。”

泠琅心头堵堵的,她见不得任何一个年轻的姑娘脸上总这般怯懦,这种怯懦让她有些难受。

就像一个幸运的人,对于不幸者会抱有不自觉的愧怍,她的难受并不需要太多理由。

可以休息的卧房有两间,一间是阿落的,泠琅不愿意打扰,她把另外一间安排给自己和江琮。

至于寂生,就让他睡在白日里吃饭用的小厅。

寂生十分认命,没说什么废话,泠琅在去打水沐浴前对他重复了几遍:“大师,能者多劳,您晚上在外间注意着点。”

寂生说:“有事大师,无事秃驴。”

泠琅柔声:“秃驴,能者多劳,您晚上在外间注意着点。”

水井离这里并不远,只需要拐一个弯,走尽那道灰色矮墙。泠琅提着水桶,很快便看见那棵枝繁叶茂的榕树。

榕树底下有井,也有人,并且全是男人。

她的脚步在看清树下景况之后迟疑了一瞬。

那几个排着打水的男人皆是身披兽皮,露出或干瘦或有力的臂膀,他们围着水井闲谈,声音很大。

有人往这边看过来,很轻易便发现站在墙边的少女,他眼神毫不客气地落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打量。

其他男人有所察觉,也纷纷望过来。

一时间,泠琅立于所有视线的交点,那些审视的、探寻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将她包裹在其中。

他们一点也没有收回的意思,好像这样盯着一个陌生少女是天经地义。

泠琅反倒不再迟疑,她将木桶放在脚边,手臂环绕在胸前,淡淡地迎上那些视线。

有人发出笑声:“女人。”

有人冲她嚷嚷:“怎么不过来?”

“外乡女人原来是这样的——”

他们说话很有当地口音,虽然这和官话有共通之处,但仍需要反应一下才能听懂。

泠琅不打算回应,她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没有退缩,也没有被激怒。

有人按捺不住,走上前来。

泠琅望着他。

“外乡人,”他兴奋地笑着,“一个人在这里,你的男人呢?”

他凑过来的时候,泠琅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熏人油臭。

她没有说话。

男子以为这是出于胆怯,他咧开嘴笑:“你男人是腿断了那个?他真没用,只能让你来打水。”

“阿落的房子不好,连鸡都没有一只,阿部让你们在那里,不好。”

“可以来找我,我有很多食物和药,但是,” 他伸出手,似乎想摸她的脸,“只能你一个人……”

泠琅躲开了他的手:“阿部是谁?”

对方又摸上来:“就是白天和你们说话的人,他是泽布的首领。”

泠琅侧身再次避过,她忽然问:“为什么这里没有一个女人?”

水井边上的人看到这场交锋,发出几声稀稀拉拉的嘲笑,男子似乎觉得丢脸,面上闪过恼怒:“因为泽布的女人,不像汉人女子那么不听话。”

他张开双臂,猛地扑上来。

泠琅已经没什么耐心,她身形一掠,跃上身边矮墙,男子扑了个空,一头撞到墙上,砰地一声响。

水井边的男人们大笑起来,男子扶着额头起身,气急败坏地再想来捉,却被一声喝问生生止住。

“蓝古,你在做什么?”

众人鸦雀无声,泠琅闻声望过去,只见长路尽头缓缓走来一人。

高大,黝黑,脸庞如刀削般坚硬,身上金灿灿的虎皮于暮色中仍然引人注目。

是他们口中的阿部。

名唤蓝古的男子已经不敢动作,他僵立在原地叫了声:“阿部,我……”

阿部停在五步开外,他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蓝古垂着头,一声不吭。

阿部鹰隼般的视线扫过噤若寒蝉的男子,又在井边众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停留在泠琅脸上。

泠琅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